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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英眉头轻蹙。 陈知县又道:“族老们那边……你可能还不晓得,襄阳那一带流民暴乱越来越严重,官府派兵镇压,傅家族老他们被选中劳军……” 劳军? 傅云英眉头皱得愈紧。 劳军分很多种,有一种听起来风光但人人闻之色变,那就是为军队准备一切粮草物资,被选中的人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族老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傅家的人怎么会被挑中劳军?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难怪她刚才经过东大街时,发现族里冷清了很多,没看到之前趾高气扬欺压卢氏的那些族老,族人看到她后立刻脸色大变,吓得屁滚尿流。 原来如此。 她问陈知县:“人也是李同知选的?” 陈知县点了点头。 傅云英心头疑惑,沈党真的看上傅云章了? 那也不至于把族老们全部给收拾了,他们并没有得罪傅云章。 他们得罪的是她。 是赵师爷帮的忙?还是朱和昶? 傅云英想了很多种可能,似乎哪一种都说得通。 …… 回到武昌府贡院街,傅云英先去隔壁傅云章的宅子帮他收拾屋子,黄州县带来的摆设器物一一摆出来安置好,都是他用惯的东西。 午后莲壳去长春观接傅云章,怕他骑不得马,特意雇了轿子。 一个时辰后,傅云章在莲壳的搀扶中走进院子,踏进正屋,一眼便看到傅云英纤瘦的侧影。 她站在窗前摆弄供花,手里一只豆绿色花鸟昆虫细颈瓷瓶,黄梨木桌上一只掐丝珐琅葡萄纹三足香炉,炉里还未燃香饼,旁边放了一大捧菖蒲、石榴、蜀葵和竹枝。她从里头挑出一枝菖蒲插进瓷瓶里,左右看看,用一小捧蜀葵搭配,拈花的手指纤长白皙,姿势随意而优雅。 没有人教过她供花,但她仿佛极为熟稔,每一个动作都自然而然,很好看。 她穿的是男装,锦缎束发,长身而立,做供花这样的事,并没有流露出女儿家娇媚态,就是纯粹的优雅好看。 十岁开始她就完全没穿过女装了,以至于以前见过五小姐的人现在见了她也认不出她来。 都以为她真的是傅少爷。 傅云章回想她以前梳双髻,穿交领袄、对襟比甲、马面裙,坐在小杌子上读书时的模样,恍惚了片刻。 傅云英很认真,过了一会儿才听到脚步声,回头微笑,“二哥回来了。” 因为这一句温柔的招呼和她清丽脸庞上漾起的浅笑,那一瓶供花霎时变得高雅珍贵起来,她指尖拂过的地方,花朵格外娇艳。 傅云章走到她面前,却没看花,含笑在两人之间比了比,说:“好像又长高了好些。” 傅云英笑了笑,眼帘微抬,扫他一眼,“现在才发现?” 傅云章不禁失笑,鼻端闻到一股浓烈的花香,是她身上的味道,“茉莉开了?” 傅云英点点头,从袖子里拈出一簇用丝绦系起来的茉莉花。 他摊开掌心去接。 “上船的时候买的,县里到处都是挑着篮子卖花的人,还有卖栀子、芍药、凤仙花的……” 她慢慢道,绝口不提傅家的事,只说一路上看到的风景。 夏初百花盛放,草木蓊郁,坐在船头,一路两岸繁花似锦,绿树成荫,就像在画中穿行。 他静静听着,因为一簇从黄州县带回来的茉莉花,关于家乡的记忆也变得温暖起来,那些久远的辛酸的过去,似乎是另一个世界。 说了会儿家常话,莲壳把熬好的药送了过来,傅云英看着傅云章吃药。 药很苦,傅云章却没有露出什么难受的表情,一口接一口喝完,和平时吃饭喝汤一样。 傅云英从攒盒里挑了块方块酥糖给他含在嘴里去苦味,指一指对面墙上一幅画,“二哥,你看我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傅云章顺着她指尖望过去,粉墙上挂了一幅未完成的画,画上画了一截折枝墨梅,构图挺秀清雅,但枝上却光秃秃的,只有墨痕,没有梅花花朵。 “送我的?” 傅云英点点头。 傅云章问:“怎么没画完?” “你帮我画完吧。”傅云英拿了枝笔给傅云章。 “像消寒图那样?”傅云章接了笔,手指摩挲玉质笔管,“我试试。” 赵师爷曾说她心中戾气太重,所以要她学画,她确实爱画,虽然画的都是平平无奇的东西,花花草草,枝头的小鸟,草里的昆虫,她热爱这个世界,画出来的画也是鲜活的。 看了就让人觉得心情愉快,仿佛那一份鲜活实实在在,触手可及。 “二哥,山长听说你回来了,想请你去书院讲学。”傅云英筛了两杯茶,一杯给傅云章,道,“我帮你拒绝了。” 傅云章挑挑眉,“怎么问都不问我一声?” “其实你不喜欢看书,是不是?而且你病着,不宜劳神。”傅云英喝了口茶,说,“所以我直接替你婉拒了,下次你见到山长可别说漏嘴。” 她在山长眼里是个诚实正直的好学生,说谎话一定会脸红的那种。 傅云章忍不住笑了,他平时对什么都是淡淡的,连笑容也淡,这会儿却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牙齿,双眼弯成一道月牙。 就像昙花绽放,刹那间芳华无限。 “好,都听你的,不去书院讲学。” 如果山长过来找他,他可能会答应下来,她也在书院里,正好可以照应她。 不过她替他做了决定,那就不去吧。 一直都是他在帮别人拿主意,现在他待在家里诸事不管,全听她分派,感觉还不赖。 事实上是感觉很好。 …… 安顿好傅云章,傅云英打听到李寒石的住处,打点门房,求见李寒石。 之前她已经问过朱和昶了,朱和昶不知道分宗的事。 他揎拳掳袖,想替她出气:“要我说,直接把傅家人抓进牢里不就好了?” 王府里处置下人就是直接鞭子伺候,严重的发卖。 傅云英忙拦住跃跃欲试的他,免得他真的动用王府关系抓走傅家人。 她又去找赵师爷和赵琪,两人也不知情。 显然分宗的事是李寒石独自下的手,和知府范维屏无关。 萍水相逢,他出手惩治傅家宗族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二天李家下人就找了过来,“大人请少爷过府一叙。” 傅云英带着乔嘉前去赴约。 李寒石刚从府衙回来,官服未脱,就来花厅见傅云英,“久等了。” 态度很客气,甚至隐隐有点微妙的恭敬。 傅云英站起身,“大人肯抽空见晚辈,是晚辈的荣幸。” 李寒石忙道:“哪里哪里,其实你不来,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