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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云章失笑,拍她的发顶,“又胡说了,我哪会辨识人心。不过是试探加猜测罢了,一般人跳不出七情六欲,稍加观察就能看出他是不是在撒谎。” 两人说着话,慢慢步下台阶,注意到庭院另一头一道清冷的视线。 崔南轩凝望着他们,身后随从簇拥。 崔南轩对朱和昶有用,他入阁在傅云英意料之中,这是他们商议过后的结果,霍明锦也知道这事,虽然他当时没有明确表态。 兄妹二人不动声色,直接走过去了。 傅云章转头看着傅云英,她神色淡漠。 他有种直觉,英姐认识崔南轩,并且认识很久,早在他之前。 出了宫门,来接他们的马车远远驶过来。 傅云英抬头看向傅云章,张道长住在傅家,他最近气色好了不少。 二哥喜欢给冤屈的人昭雪。 一行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步履匆匆,神色焦急。 其中有他们熟悉的身影。 对方看到他们,停下脚步,和他们寒暄,然后愁眉叹气,“今年浙江、南直隶、江西、湖广乡试出了点事。” 两人惊愕,若是一省乡试出现状况倒没什么,汪玫当年考科举,贡院曾被大水给淹了,还有贡院起火的。 但是四省同时出事,那事情肯定不小! 徇私舞弊,牵扯出一大批人,很容易造成朝堂动荡。 两人还想细问,说话的人急着走,丢下一句:“过后再和你们详谈。” 匆匆走了。 因为刚刚他提到湖广,傅云章和傅云英有点担心傅云启和其他认识的人。 回到家中,立刻派人出去打听。 不一会儿下人回来禀报,今年乡试天公作美,各地都是晴朗凉爽的好天气,浙江今年没发大水,南直隶那边也没起火,整个乡试过程并未出什么乱子。 问题出在最后公布考卷上。 按规矩,乡试过后官府刊印该科优秀文章和考官拟作的程文,坊间士子争相传阅。结果有人发现浙江考生中,有一人的几篇制艺文章,从破题、承题、起讲到最后的小结,和书坊售卖的时文一字不差,这位考生考试中所作的文章,全部都是剿袭之作! 考官并未发现该考生投机取巧,取中他为第三名。 浙江考生一片哗然。 接着南直隶、江西、湖广也相继出现剿袭文章被房考官赏识,考生靠死记硬背而高中的事。 因为科举考试的范围、书目都是固定的,而且随着常见的题目屡次重复考,剩下能拟的题目数量有限,考官能出的考题越来越少,市面上出现许多猜题、拟题的时文,供考生们作参考。 傅云英编纂的就是类似于这样的辅导参考书,但她主要是根据不同学生的文章分析制艺的技巧。 大多数时文就是纯粹的猜题,拟题,然后写好模范文章。学生们买到时文后,不管其中的写法或者破题意义,逐字逐句死记硬背下来,到了考场上,运气好的,碰到原题,便直接剿袭所背文章。 这种现象屡禁不止,以前也曾有过,但还从来没有过几省同时出现剿袭文章被房考官赏识的事。 而且还发生几个考生考卷雷同的现象——不用问,他们买了同一本时文册子。 剿袭范文不同于科场舞弊,并不算违法。 但是大范围内出现考生凭借剿袭文章名列桂榜,影响太坏,天下学子议论纷纷,如果处理不好,以后谁还肯老老实实读书写文章? 还不如去背时文。 傅云章告诉傅云英,当年曾有一位福建考生在乡试中靠剿袭文章考中举人,被人举报后,因为不算违法,他接着参加会试,最后名列进士金榜。 结果天下士子竞相效仿,时文册子卖得更好了。 虽然那位福建考生的名声彻底臭了,可功名利禄面前,大部分人不把脸面当回事。 第二天傅云英在文华殿甬道前等候传召的时候,听到王阁老、姚文达、汪玫几人在讨论乡试的事。 姚文达和汪玫是王阁老的盟友,范维屏资历上不如他们,崔南轩专注改革,不理会朝臣之间的党派之争,现在内阁看起来由王阁老控制。 实则不然。 王阁老自己也明白这一点,他本身也没有太重的权欲心,但求无过,凡事能和稀泥就和稀泥,所以朝堂目前一片风平浪静。 姚文达非常痛恨考生投机取巧,建议革除那几个考生的功名,还得彻查那些地方学政、考官,竟然一次性出现这么多剿袭之作,学政难辞其咎! 汪玫作为一个在科举考场上磋磨多年的人,比姚文达柔和,他认为这事不能闹大,不然会动摇民心。 王阁老听完他二人的意见,皱眉沉思。 傅云英站在甬道前,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作为皇帝的老师,她无疑是最特殊的一个,平常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以免落一个浮躁之名。 其他大学士知道她曾救过朱和昶,在民间时也当过他的老师,虽然论资格不够为帝师,但朱和昶以“尊师重道”为名坚持要如此,他们自己身为帝师,自然不能反驳,只能默许。 王阁老往里走,余光扫到静静站在一边的傅云英,心里一动,问:“民间猜题、拟题之风大炽,学问衰落,心术败坏,你觉得该当如何?” 傅云英眼皮直跳,这种问题,她绝对不能当众回答。 要知道,朝中大臣,全都是科举考试选出来的,其中不乏靠出众的记忆力和背诵能力考中的,一不小心,就可能得罪一大批官员。 “老先生以为如何?” 她果断反问回去。 王阁老也是忽然起了玩心才故意吓她,见她警惕,笑了笑,抬脚走进长廊。 汪玫朝傅云英挤挤眼睛,“你倒是够谨慎的。” 傅云英道:“老先生宽容雅量,我才敢如此。” 王阁老不过是试试她,并不是真的要为难她,所以她不必回答。如果是其他官员,问出口的话肯定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她一直打太极也没用,他们转头就会在朱和昶面前说她愚钝不中用。 汪玫叹口气,轻声说:“先生也问我了,这确实是个难题。罚的话,该罚谁?真罚了,是不是还得重考?那些榜上有名的也得重考吗?所有考生的考卷是不是全都要重查?科举考试不是儿戏,轻不得重不得。” 姚文达在旁边冷哼一声,“这股歪风邪气早该好好整治整治了!” 傅云英和汪玫对望一眼,没说话。 哪有那么简单,处置几个考生事小,但科举考试实在太敏感了,稍有不慎,可能危及国朝统治的根基。 进了内殿,侍立的内官请几人入座。 除非大朝会、登基大典、祭天仪式等重大场合,一般百官觐见皇帝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