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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一桌席面,桌边已经坐了不少人,六部官员都有。 水榭外池水潋滟,莲叶挤满湖面,一朵朵菡萏屹立于翠绿伞盖之间,亭亭玉立,挺秀婀娜。 桌上酒菜精致清淡,旁设花几,几上数只金瓶,供牡丹、蜀葵、竹枝,玲珑有致。 汪玫目光飞快扫视一圈,发现来客都是浙江、福建、广东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傅云英迎上前,含笑揖礼,“老先生。” 其他人也都上前见礼。 汪玫不动声色,笑眯眯还了一礼,众人寒暄一番,各自落座。 席上没有安排丝竹音乐,也没有歌姬美人,众人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忐忑。 皇上早朝上夸傅家园子的景致好,让他们过来看看,他们听懂皇上的暗示,全部应约前来,却不知皇上到底想要做什么。 傅云英向来喜欢开门见山,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示意乔嘉取来名单册子。 “有些东西,要请各位大人过目。” 册子拿到水榭,先给汪阁老看。 汪玫心里早有所感,果然在册子上看到自己舅舅的名字,舅舅收买贿赂当地官员,竟然打的是他的旗号!还把他的字画送出去当敲门砖! 一刹那间,他冷汗淋漓。 这事和他没关系,但他现在贵为内阁大臣,一举一动都牵涉极广,如果有心人拿他舅舅通倭的事弹劾他,而皇上又不打算保他的话,他只能辞官,才能保住自己的体面。 汪玫像吞了黄连一样,喉间又苦又涩,他实在太倒霉了,蹉跎多年,虽然次次名列前茅,但总是遇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倒霉事。终于否极泰来,扶摇直上,并位列内阁,还没风光几年呢,又被自己的亲舅舅给坑了! 其他人还没有看到册子上的内容,但看到汪玫脸色大变,面露苦涩,已经大概猜到这份册子是什么。 汪玫把册子传给旁边的人。 这人仔细翻看,脸色也变了。 剩下的人也是如此,镇定的如汪玫,还能继续饮梅子酒,剩下的寒毛直竖,坐立不安。 皇上是怎么处置那几家世家的,他们都一清二楚,没想到他们各自的家族竟然也牵涉其中了!虽说不是什么通敌的大罪过,但这个关头被人查出和海寇来往,用不着御史弹劾,他们绝对官位不保。 众人心惊rou跳。 吏部主事冷笑一声,手中酒杯掷向地面,一声清脆撞响,“原来这是一场鸿门宴。” 众人汗出如浆,冷冷看向傅云英。 她手执酒杯,杯中酒液泛着淡淡的胭脂色,淡淡一笑,道:“大人多虑了,若是鸿门宴,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汪玫看着她,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他不会看错人,傅云不至于心狠手辣到要把他们这些人都除掉。 傅云英手指轻抚酒杯边沿,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指节纤长,轻笑道:“下官可以向诸位大人保证,这些证据,绝不是捏造的。” “不可能!” 吏部主事头一个跳了起来,额前青筋暴起。 他手指着傅云英,一字字道:“我外祖家乃书香世家,世代读圣贤书,从我外祖父的祖辈起,年年捐出大笔钱钞,架桥修路,接济孤寡,逢灾荒年施粥、免租,县里人人称颂,我们家怎么可能通倭!你含血喷人!” 傅云英面色如常,道:“唐家确实做了不少善事,可他们用来做善事的钱,却是为海寇通风报信所得!” 吏部主事脸色僵硬。 旁边几个人忙站起来,拉吏部主事坐下,小声劝他。 这场夏日酒宴,背后的主人是万岁爷,既然傅云都把册子拿出来了,那说明皇上早已经调查清楚,确认无误,才会把他们叫来,这个时候嘴硬有什么用? 还不如讨好傅云,看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们寒窗十年,能爬到如今的地位,实属不易,实在不舍得就这么狼狈离场啊! 傅云英站起身,环顾一圈,缓缓道:“诸位大人,下官曾在书院读书,一直记得刚入书院时,先生教过,为什么这么多人要读书?为了功名利禄,为了光耀门楣,为了建功立业。” 众人都看着她,神色是赞同的。 她接着道:“先生还说,为了高官厚禄而读书并不可耻,但读书远不止于此,真正的士子,应当有更高的追求,就如横渠先生所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读书人读书,到底为何? 答案有很多种,而张载的这几句话,无疑是天下所有读书人最崇高的价值理想。 文官们有崇高而坚定的信仰和理想,才能为之劳筋骨,饿体肤,空其身,忍所有不能忍。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读书人时时刻刻关注着天下苍生福祉,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正是有无数这样抱着崇高理想并为之不懈努力的先贤,才有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才能涌现出一大批名留青史的学者。 傅云英话音落下,众人心头颤动,怔愣片刻,都站了起来。 他们亦曾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但在官场上打了几年滚,棱角早就被磨平了。 傅云英举杯,饮尽杯中热酒,笑着道:“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听她说出张载的那几句话,汪玫眼珠一转,心里有了底,亦举杯,笑看她一眼,感叹一声,“桐花万里丹山路,雏凤清于老凤声。” 其他官员看不懂他们俩之间卖的关子,面面相觑。 傅云英放下酒杯,拍拍手。 乔嘉领着人走进水榭,手里端着火盆架子,盆里炭火烧得正旺。 大夏天的,谁还烤火? 众人诧异,想到一种可能,心下猛地一跳。 他们猜得不错,乔嘉默默收走所有册子,往火盆里一扔,付之一炬。 火光迅速吞噬那些让众人眼皮直跳的罪证。 傅云英道:“皇上说了,诸位大人与社稷有功,都是忠心朝廷、关心百姓福祉的贤臣。此前海禁制度森严,沿海百姓迫于无奈,为求生计,不得不以身犯险,皇上深知民间疾苦,不忍苛责,只要那些海寇从此安分下来,踏实行商,皇上既往不咎。皇上尚且能宽宥海寇,何况大人们的家族只是曾和海寇有过往来,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 众人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 却听傅云英又道:“只可惜,总有些害群之马,让皇上无法释怀。”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傅云英笑了笑,“为了平息民间百姓的怨愤,通倭之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皇上总还是要给老百姓一个交代的。” 众人对视一眼,彼此用眼神交流。 汪玫官职最高,气定神闲,坐回桌旁,给自己倒了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