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长奉之】

    落子宁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寺院，也再也没有见过齐程柯。

    她现在被关在有着高高墙壁的皇宫里，终日学些绣花女红的活。

    一开始，因为没怎么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落子宁学的还是津津有味的，但是几天之后，她就觉得格外腻歪，开始无比怀念那些刀刀剑剑的日子，再加上她之前是扎在男孩子堆里的，所以她的行为举止也比许多同龄的女孩子要豪迈的多，也更活泼的多。在一群被训练好、行为举止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孩子中间，她显得要更灵动。

    可这个时代，偏就不需要女子拥有这样的灵动。

    于是当她今天练习顶碗走路的时候，因为摔了不少碗，而受到嬷嬷狠狠地责骂和旁边那些公主小姐们的嗤笑时，她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忍了再忍，眼眶里蓄着泪水，挣脱开他人的阻拦冲了出去。

    “母妃母妃……”她一路小跑飞奔，逃到了寝宫，来到张贵妃面前小嘴瘪了瘪就要哭。

    “怎么了？”张贵妃把手中的绣活搁到一边，怕绣针扎伤了她。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落子宁一头扎进她的怀里呜咽了起来：“宁儿想练剑，宁儿想打仗，宁儿想程柯哥哥了，宁儿想以后和程柯哥哥一起当个大将军……宁儿不想学那些啰哩啰嗦的东西……”

    “宁儿，”张贵妃让她抬起小脸和自己对视，严肃的跟她说道：“女孩子家家的不要去学那些喊打喊杀的东西，女将军什么的，简直荒唐。”

    说罢，她抬起手把落子宁粘在小脸上的一抹碎发拨到耳后，张贵妃的声音柔和了下来：“我的宁儿这么好看，打仗那是些刀剑不长眼的事情，太危险了。”

    “可是宁儿想程柯哥哥了，宁儿想去寺里见见程柯哥哥……”

    “宁儿你告诉母妃，男女有别你是怎么学的？！”张贵妃的声音一下子又严厉了起来，自家女儿和齐家那小子的事情，张贵妃也是从皇上那里略知了一二。

    虽然对于自己家这么个水嫩嫩的黄花大闺女居然和一个男性同床共枕了几年，她也很生气，但是好在没有走漏什么风声，而且据悉两个孩子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便也没有继续发作。

    可这个事情依然成了她心里的一个结，所以当今天落子宁这个小丫头再度提起来的时候，她便控制不住怒火了。

    “我……”

    看到母妃是真的动怒了，落子宁也不敢再出声了，只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小手绞来绞去，眼眶里的眼泪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不敢掉下来。

    “好了，”她不想在继续说这个事情了，平缓了一下心情之后，继续说道：“宁儿你乖，回去和嬷嬷继续学东西去。”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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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落子宁最后还是没有回去，她偷偷跑到了冷宫附近。

    这里是冷宫的一个废弃的小花园，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经常和齐程柯来这里玩。

    她绕过了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然后轻车熟路的从墙上翻进了里面，再走了走，就到了这里。

    她坐在石凳上，先是无聊的看了一会儿天，然后又捉了会儿蚂蚁，最后从地上捡了一个枯树枝，开始在空地上练习起了在寺里学的一招一式。

    冷宫这里的人很少，所以落子宁也没压制着自己，每一招一式都伴随着凌厉的剑气和喝声。

    现在已经是深秋，枫叶都泛黄飘零到地上了，随着落子宁的一移步，一出手而起起落落的，再加上小姑娘身上穿着的飘逸衣裙，头顶上叮叮当当的花簪步摇，和那张认真专注、不施任何粉黛的小脸，配着这副萧瑟的秋景图更像是一个小仙子误入了凡间。

    当长（zhang）奉之闻声而来的时候，大抵就是这么一幅画了。

    这世间习武的女子本就少见，像这样动作干净利索又招招蕴藏杀气的女子就更是稀少了。

    于是他便看入了迷，直到这位小仙女看到了站在一边的他，并局促的收起了招式站在原地的时候，他才回过了神。

    “不好意思，无意冒犯……”长奉之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一个小姑娘入了迷，脸颊有些发烫了起来，他尴尬的咳了咳，把视线转移到了一边：“我只是路过此地，见姑娘的身手实在灵巧敏捷，便入了神，还望姑娘责罚……”

    “嗯……没事……没事……”落子宁挠了挠头，想到之前父皇明令禁止不需自己再练剑了，所以平日里她手痒痒了的时候都是跑到这里来偷偷练的，可这次却被别人看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告诉父皇……

    想到这里，落子宁的心里就有些怕怕的……

    “……在下长奉之……还请问姑娘芳名？”

    就在落子宁准备好好讨好他的时候，他朝她抛过来一个问题。

    ？？？？

    问名字了？！他这是要跟父皇说吗！！！

    落子宁不禁抬眼仔细打量了面前站的这个少年：他的五官清秀端庄，穿着一席白衣且浑身气质不凡，还能在皇宫里，这怕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少爷。

    落子宁不敢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支支吾吾了半天总算是想到了对策：

    “我……那个……我的母妃要找我了，我就先走了……”

    直愣愣的丢下这么一句话，落子宁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从身后的小灌木丛中钻出去了。通过小道，眨眼间就到了远处的小路上，逃命似的跑远了。

    “母妃？”长奉之一边看着她远去的小身影，一边细细琢磨着这个词：“难不成是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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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冬天到了。

    “母妃，母妃！”一大早，裹成个粽子似的小姑娘就嚷嚷着从外面进了门，白玉似的干净小脸被外面的冷风冻的通红：“外面下雪啦！”

    “是吗？”张贵妃笑眯眯的看着面前这个兴奋的小人儿，捏了捏她红红的小脸，往外面看去。

    是下雪了，还是鹅毛大雪。

    皇宫里面下了雪是很美很美的，天地一片苍茫，仿佛是仙界里的景色一般。

    “母妃你知道吗，云岩寺冬天下雪的时候也可美了，寺里面的松树都是白白的，大师父还教我们怎么在雪地里捉鸟……”落子宁继续兴奋的叽叽喳喳，可说着说着她的情绪就低落了下来：“母妃你说，宁儿什么时候才能再次出去啊……”

    “……宁儿，你要想踏出这皇宫啊……怕是得等到你出嫁的时候了。”

    张贵妃一边说着，一边入神的看着外面的雪景，在心里无声的感叹：真可惜，整个皇宫的景色再美，对女人来说也只不过是牢笼罢了……

    “那宁儿什么时候才会出嫁啊……”落子宁扬起小脸问道：“明天可以吗？”

    “我们这性急的小公主这就等不及了？”旁边的侍女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打趣她。

    张贵妃也笑了，她的视线回到了落子宁的脸上，伸出指头点了点她的小鼻头：“快了快了，等宁儿十五岁的时候，就好嫁人喽！”

    “贵妃娘娘，齐亲王和小王爷来了。”

    就在屋子里的氛围正其乐融融的时候，一个侍女走了进来，在张贵妃的耳边低语道，张贵妃听罢，脸上的笑容瞬间逝去。

    “宁儿，你先到里面去。”

    “可是母妃……”落子宁刚才听到了侍女说的话，知道齐程柯来了。

    这么长时间不见，她好想见见他。

    “宁儿，听话！”张贵妃有些生气的呵斥道：“你进屋里去，母妃不让你出来，你就不许出来，你要是敢擅自出来，我就罚你去抄，知道了吗？”

    “宁儿知道了……”

    落子宁垂头丧气的跟着侍女走进了屋内，但她还是不放弃，趁着侍女的一个不注意，她悄悄跑到了前厅的一处屏风后面。

    这个时候齐亲王和齐程柯已经落座了，齐程柯的位置正好和落子宁是对面，所以他看到躲在屏风后面的她，好看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下一秒，齐程柯就躲避似的把视线移开了。

    落子宁则继续肆无忌惮的盯着他看。

    这么长时间不见，齐程柯的五官又明朗俊逸了不少，身子也壮实了很多。

    他一直都长得很好看，以前是天天看不觉得，但现在落子宁看到他那线条流畅的侧颜和高挺的鼻梁，不知怎的，心脏突然就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