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 培尔菲斯监狱

    法布尔星只有一座监狱，位于奈瑟北方的海岛培尔菲斯。海岛监狱自带隔绝外地的便利，这座监狱占地不小，防守严密，警卫森严，看着就像那种只有罪大恶极者才会来的地方。培尔菲斯外面看起来，有种和奈瑟不符的老旧感，白墙灰瓦，铁门木栅，海岛上常年笼罩着乌云，透着一股凄风苦雨，阴森冷厉的气息。

    而监狱内部，同样是冰冷的白瓷墙壁，白炽冷光，囚犯们在一座座狭小的囚室里单独关押。三面石墙，一面则是铁栅栏，每个囚犯都没有隐私可言，路过的狱卒像看囚笼里的动物一样扫视着他们。

    监视摄像头和巡逻机器人密布各处，毫无死角，断绝了任何逃跑的可能。

    然而实际上，培尔菲斯监狱里关的大多是短刑期囚犯。

    真正罪大恶极的囚犯都会直接送到监狱行星范特诺，在那里斗天斗地服苦役，几乎没有脱刑之日。培尔菲斯关的大多是在法布尔犯事，却又不需长期关押的囚犯。

    这种囚犯尤其以各大军团来休假的最多，尤其是高级军官，实力强又容易惹事儿，所以想关押这些家伙，必须这样的监狱。

    否则狱卒还没有这些军官实力强，又不敢真的伤了这些出去之后就恢复官职的家伙，说不得到底是谁看押谁。

    “不过，这里的囚犯其实也不敢真的反抗狱卒，逃狱和反抗看押的罪行，远比他们本身的罪行严重，或许直接就会从培尔菲斯，转移到范特诺去了。”加内特凑近亚当耳边，轻声对亚当说，“所以这也让狱卒们有点有恃无恐，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加内特和派恩一样，都在布鲁斯实验室进修高级学位，补足晋升更高军职的条件。这个有着黑褐色头发和灰绿色眼睛的雌虫，长得非常帅气，相貌可以用刚毅和端正来形容，走路也腰板笔直，只是当他低头靠近亚当，问出这句话，就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危险的气息。

    和派恩那完全无害的风流气质不一样，亚当在加内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他是替代威什来继续监测的，所以今天就由他跟着亚当来到了培尔菲斯监狱。

    “欺凌？”亚当扭头看着加内特，眼神冷淡地看了看他们之间过近的肩膀。加内特微微一笑，稍微退后了一点：“你猜得没错。”

    “这里的狱卒都是蒙面的，就怕遭到那些高级军官的报复。不过只要在这监狱里，不想让自己从一两个月的刑期变成范特诺的苦役，囚犯们也不敢招惹这里的狱卒。”加内特背着手，跟在亚当身边，“所以这里发生狱卒欺负囚犯的情况，还挺常见的。”

    亚当扫了他一眼，有点明白加内特的意思，但是他没有搭茬，而是问道：“威什为什么不来了？”

    “威什是蝉族，守戒，静心，是他最该保持的状态。”本尼带着淡淡的微笑，双眼依然冷漠无波，“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我族经常会刻意塑造一种性格，来疏远外界的干扰，锤炼内心的抗性。像托尼那样看起来风流多情，其实从未动心的境界，不是寻常蝉族可以达到的。威什为了保持冥思，才会让自己变得冷漠苛刻，言辞刻薄，可惜他多年的努力最近受到了极大的动摇，冥思震动，必须回去静修一段时间，才能继续之前的工作。”

    说到这里，本尼看向亚当，微漠的笑容里看不出一点情绪：“从这点来说，亚当你确实非常厉害。”

    这句话，完全听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因为本尼除了那固有的礼貌微笑，同样不曾泄露过一点情绪，翠绿的双眼就像凝固的翡翠一样，看起来流光溢彩，其实毫无感情。

    “您也非常厉害。”亚当很谦虚地说。

    之前亚当不清楚托尼和本尼的身份，还挺大大咧咧的，后来他才从艾尔弗莱克那里打听到大祭司的身份。

    蝉族的职责是维护三大主脑的运行，而整个蝉族只有三位大祭司，是能够以自身意识进入三大主脑的超强存在，也是蝉族活跃在外的三位领袖。

    托尼就是星际主脑帕萨乌斯的大祭司，而本尼则是审判主脑贾斯廷的大祭司，可以说在帝国无皇室，主脑掌权柄的情况下，三大祭司就是整个虫族世界，站在权力金字塔最高点的统治者，和长老院均享世界权柄。

    这一次探监，竟然能惊动本尼，亚当感到非常惊讶。

    “培尔菲斯没有关押者还能和探监伴侣交配的先例，所以我们只能让你以狱卒的身份去科林的囚室。”本尼带着亚当来到一座大铁门前，从窗户看去，能够看到四层囚室分布两边，看上去莫名有点像某种大型养殖场。

    这个住宿结构，其实和第一高中的宿舍也有点像，但是因为墙壁颜色和装饰不同，就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氛围。

    “培尔菲斯的囚室掺杂了特殊的矿石，能够屏蔽雌虫的念力感知，只要让科林将自己锁在内侧墙壁的禁锢机括上，他就完全不会知道进到囚室的是谁了。”本尼依然保持着笑容，亚当看着他的眼睛，看不出本尼是不是真的暗示了自己刚刚听到的意思。

    “您的意思是……”亚当忍不住问道。

    “我没有什么意思。”本尼始终微笑着，但是亚当确定自己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瞬间的促狭笑意。

    那一缕笑意太短暂了，亚当都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说完之后，本尼就已经离开了，

    难道本尼真的在暗示自己假装成狱卒，在科林看不到自己长相的情况下，去做一个欺凌军团长囚犯的狱霸？

    这个想法听起来挺刺激的，是亚当会喜欢的方式，然而，当这种玩法不是亚当自己的创意，而是来自本尼的暗示，亚当就觉得少了很大的趣味。

    尤其亚当没有明说的是，他在本尼和加内特身上，都感到了一丝危险。

    穿越之前亚当是没有这个本事的。就算他独自生活，独自闯荡，也面对过生活里的困难，遭遇过恶徒的抢劫偷窃。但前世生活的祖国，毕竟大体上还是个治安比较良好的地方，不会有人一言不合就掏出枪来。

    而黑区可不一样，每个雌虫的战斗力已经很强了，还有各种非法武器，说不定哪天不小心就丢了命。所以亚当穿越之后，很快就在更加艰险的生活环境里，练就了更加敏锐的危险直觉。

    加内特给他的危险感觉，还不是很强烈。以亚当的相貌和身材，在黑区早就遭到过不少觊觎，他感受过不少加内特那样的视线。

    比起单纯的好色来，更像是某种占有欲。

    而本尼就不同了，那双翠绿的眼睛色泽艳丽，如同最昂贵的翡翠，剔透晶莹，却不含一点感情。但是被他看着的时候，亚当却总有种芒刺在背的危险感。

    这种危险的感觉，亚当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在黑区里，也只有一次。

    那一次，他偶然撞到了被通缉的雌虫杀手弑君者，亚当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长相，只看到了一身黑衣和面罩，还有凌乱的金褐色长发。

    对方是在被追杀的途中，却仿佛闲庭信步一样，走过暗巷，路过亚当的时候，他紫蓝色的幽深眼睛看到了亚当，捏了捏亚当的脸蛋：“好小的雄虫，再大点就好了。”

    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明明是不算威胁的语调，但是那一瞬间汗毛倒竖，流窜在皮肤表面如同尖刀轻掠的刺痛，让亚当一直记到现在。

    他觉得比起之后一次次的逃亡和躲避，那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不是因为对方藏有杀意，只是因为杀戮太多，而凝聚的杀气。

    超级杀手和贾斯廷大祭司，似乎是两个天壤云泥的职业，但带来的危险感却如此相似。

    这种危险感，甚至未必来自对方的恶意，只是因为对方具有这样的能力，所以弱小者面对他们感到的本能畏惧罢了。

    “难道你对本尼大祭司有什么想法？”加内特站在亚当身边，悄声俯身问道。

    “你姓什么？”亚当却微微皱眉，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浮林。”加内特凝视着亚当的眼睛，探寻着亚当这个问题背后的想法，回答得倒是老实。

    螳族的宗主……亚当并不感到意外。

    螳族在中位虫族里可是最有战斗力，也最有侵略性的。这从法沙身上也能看出来，这是族系的特性，以法沙第一次见到亚当的那种样子，雄虫能受得了才怪。

    而作为螳族的宗主，浮林家族可能显得稍微文雅点，但是螳族骨子里那股凶狠与霸道，却是藏不住的，只是更隐晦罢了。

    “那弗兰就是隆美尔家族？”亚当又问道。

    隆美尔正是蝶族的宗主，以出众的战场谋略闻名。

    “不，他家还算不上宗主。”加内特不咸不淡地说。

    亚当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你对宗主家族比较感兴趣？”加内特饶有兴趣地问。

    “我只是对家族的形成比较感兴趣。”亚当虚伪地笑了笑。

    在了解到派恩的出身之后，亚当就对虫族的家族族系很感兴趣，特地看了一些资料。

    成为家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作为开创者的雌虫必须是上将军衔，那意味着巨大的军功。自身实力必须达到念力第三层次，只有这种级别才能让直系子嗣的念力天赋更卓越。最重要的是，必须有一位和他心灵相融的雄虫作为伴侣。

    单纯约会之后，雌虫出于责任和微薄好感发生的交配是不行的，只有真正感情上相融的愉悦，才能让雌虫的念力天赋更好的传递给下一代。

    念力天赋，才是一个家族形成的根基，只有三代都能跻身将军军阶，具有念力三层的继承者，才称得上是家族。

    而在家族之中具有崇高威望，并且稳定次代出现将军的家族，才有资格争夺宗主的地位。

    族系的宗主，就是帝国长老院的长老，也是和三大主脑并行的权力主宰。可以说三大主脑是绝对冷静的智能管理，长老院就是传统的更具人性，准确说虫性的体系。

    也可以说三大主脑是严苛运行的规章制度，而长老院掌控的是履行制度的虫族。

    一套是制度，一套是管理。

    “那你可以问我，我对这方面了解的很多哦。”加内特见是一个自己能够接上的话题，就引着亚当继续问自己。

    “不用了，派恩给我解答了不少，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找艾尔弗莱克。”亚当笑得仍旧十分徐渭，委婉拒绝了加内特。

    这种大献殷勤的套路实在太鶸了，亚当都懒得理他。

    他之所以问加内特的姓氏，就是确认一下对方的想法。出身宗主，又是螳族，那眼里的占有欲就不难理解了，要是不把这小子那点牛逼劲儿磨得干干净净，亚当还配得上老司机的段位吗？

    亚当和加内特来到了科林的囚室之外，科林就在里面，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穿着白色的T恤和灰色的短裤，除此之外再无装饰，甚至连荷尔蒙项圈都没有。

    “站到墙边去，把手放到手铐里！”亚当故意压低了嗓子，瓮声瓮气地说。

    这声音明显就是装出来的，但是狱卒们干坏事的时候，也都会这么干，科林倒并不意外。他懒洋洋地起身，向墙面走去：“是哪位大哥，我好像没犯什么错吧？”

    听到锁铐绞紧的声音，看到里面的灯变成蓝色，确定已经锁住了科林，亚当才走进去。

    科林面对墙壁站着，双臂抬到小腹，整个小臂都伸进了面前的墙壁，锁在了里面，从墙上探出的项圈和脚铐固定了他的脖子和头，让他只能面对墙壁，完全不能扭动看到后面。

    亚当提着手里的狱卒警棍，走到了科林后面，捅了捅他的腰。

    “嘿，老兄，雌虫的腰可是很重要的，别给我捅坏了！”科林怪叫着。

    “干什么用？”亚当闷着嗓子问道。

    “当然是，和雄虫……”科林即使被铐住了也不闲着，让能够自由活动的腰胯往前耸动。

    “我听说，你是和雄虫在黑区zuoai被抓住的？”亚当故意问他。

    科林努力扭着头：“怎么？想听听过程？那你完全不用这么费劲，咱们可以好好聊聊。”

    他油嘴滑舌地说：“你可以把我解开，我给你弄瓶好酒，咱们好好聊聊，你也知道，和我zuoai的是谁吧？大明星亚当！”

    “我当然知道。”亚当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旁边加内特已经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快跟我说说，那个大明星是不是特别够劲儿？”

    “够劲儿，太够劲儿了，”科林夸张地喊道，“你要想听就给我解开，我给你好好讲讲。”

    “那你不会打我吧？”亚当装作犹豫地说。

    “当然不会，这里可是培尔菲斯，我可不敢袭击狱卒。”科林信誓旦旦地说道。

    亚当停了几秒：“我不信，你可是要进入长老院的军团长，万一报复我怎么办？”

    “长老院？我现在可还没进呢，再说就算长老院也不是无所不能。”科林的肩膀有微不可查的僵硬，要不是亚当一直在仔细观察他，差点就错过了。

    “那你为什么不进长老院呢？”亚当问出口，就发觉气氛完全变了。

    “你到底是谁？是隆美尔派你来的？”科林面对着墙，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