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对面不相识
简嘉摆弄着这本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诗集,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了。 一个发须斑白的老太监半弓着腰不疾不徐地走进来。这老头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不见谦卑,进来之后一丝不苟地行了礼,耷拉着眼皮道:“老奴见过陛下,不知陛下唤老奴有何吩咐?” 简嘉扫过老太监陈侩那张被多年宫廷岁月打磨的仿若面具的老脸,实在没心思跟这一肚子油滑算计的老东西耍心眼,他既不善于,也不愿意搞那些弯弯绕。 他指了指屋子里面径直道:“把这些帐子,香炉,那边的花,还有这地上铺的地毯都换了。” 陈侩眼珠极不明显地一颤,随即笑道:“老奴遵命,定会换上合陛下心意的。” 简嘉淡淡道:“如果还是这种加了料的,你就不用再拿过来了。” 陈侩眼神一闪,笑道:“陛下说哪里话,这些东西可都是上好的贡品,都是各地番属挑顶尖儿的东西给陛下送过来的。老奴劝陛下一句,做人要知足,最好的东西都在这儿,可再没更好的了。” 简嘉听得出这老太监的话语中若有若无的威胁。他也不再试探,直接盯着陈侩那双蕴含嘲讽笑意的老眼,精神力发动。 陈侩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眼中闪过一阵剧烈的迷茫挣扎,片刻之后,变成全然的的臣服与敬慕,恭恭敬敬躬身道:“主人,老奴即刻派人将有问题的物品全部更换。” 简嘉额头见汗,眼眸泛起墨蓝色,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的虚弱程度,强行控制他人还是有点儿勉强。不过掌控了这个老太监,这座皇宫的一大半儿就落在了他的手里。 “说说这宫里的情况,再给我讲讲蔚王。”简嘉静默片刻,命令道。 陈侩老实地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简嘉一边听,一边感慨,盯着这皇宫的人还真不少,这位少年帝王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若不是在这个世界中弑君者必遭天谴,祸及子孙后代,也许原身早就没有命在了。 在老太监死心塌地的帮助下,加上机械飞虫探得的各种情报,顺便以惊人的速度翻阅了大量卷宗,仅仅一天,简嘉就把整个前朝后宫都了解得七七八八。 简嘉暂时没有动各个势力安排的钉子,只是专心准备迎接目前最重要的客人——蔚王。 东溟国三日一朝,简嘉这位幼帝很少出现在朝堂上,甚至旁听都没有几次。 翌日正是大朝会,蔚王散朝后,即将前来觐见傀儡幼帝简嘉。 “陛,陛下……蔚王殿下就要到了,您怎么还……”宫人匆匆进门,眼神带着惊慌和不可置信。 经历过老太监陈侩的一顿整饬,宫人们再不敢对简嘉无礼。可是权倾朝野的蔚王觐见,幼帝简嘉居然没有一点儿出迎的意思,宫人们都有些惊惧。无论怎样,简嘉毕竟是一国之君,性命无忧。他们这些侍候人的可就不一定了,说不定就会变成出气筒。 简嘉身着一身白色的交领常服,衣领袍脚袖口都有金线绣的繁复花纹,鸦羽似的黑发用一根白底金纹的发带束起。他就坐在窗下,手里执着一枚棋子,看着棋盘,若有所思。 整个人清淡优雅,韵致天成,好像下一刻就可以抖抖衣袖,推窗踏云而去。 宫人的声音消失在喉咙里,就这么看着简嘉,眼睛都开始发直。直到简嘉抬头,瞥了她一眼。 宫人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立刻回过神,不敢再看,只是低声嗫嚅:“蔚王……即刻便到,陛下……” 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那清脆的声音却让宫人心肝打颤。简嘉没说什么,只是挥挥手,宫人便不敢多言,恭恭敬敬退了出去。 蔚王叶恒脚步闲适而从容。他穿梭在一片红墙绿瓦的宫廷之中,像在自家后院溜达,甚至还有闲心欣赏了一阵开得繁盛无比的垂枝桃花,几丈高的大树粉白殷红,绵延而去,香气幽远。 他身着玄色暗银纹衣袍,身材挺拔颀长,金色的腰封勾勒出劲瘦完美的腰线,面容英俊无匹,一双眼睛明亮深邃,唇边带着一丝放诞不羁的笑意。 他慢悠悠在前面走,身后还跟着两名诚惶诚恐的内侍,两个小太监互相传递着眼色,却不敢稍加催促。 叶恒突然脚步一顿,丝毫不在意形象地撩起衣服下摆,别在腰上,轻轻一个纵跃,已经上了树。 两个小内侍大张着嘴巴从树下往上看,只见蔚王殿下动作帅气非凡地折了一枝桃花,又飘然而下。 叶恒就这么手持一枝桃花,迈着极sao的步子走近皇帝的寝殿,当然这个“sao”是sao人墨客的“sao”。 寝殿门口只有两个守门的宫人垂手以待。 叶恒眉毛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芒。 先帝临去之时,曾叮嘱幼帝以师礼待蔚王,幼帝性格暗弱,每回犯错,蔚王甚至可以直斥其非,幼帝也是老老实实,乖乖听训。通常蔚王前来觐见,幼帝总是会到门口迎接,执礼甚恭。后来蔚王权势渐隆,各种传言纷纷扰扰,幼帝对他更是唯唯诺诺,不敢稍有不敬。 今天居然就这么大模大样地等着他去拜见,真是有意思。 叶恒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深邃莫测,步子依旧四平八稳。 他伸手挥退想要张口通禀的宫人,直接走进了幼帝的寝殿,丝毫没有遵守礼仪的意思。 然后窗边的白色身影就闯进了他的眼帘。少年身材略显单薄,脸色更是苍白,没有几分血色的嘴唇无聊地微抿着,白皙修长的手指摆弄着一颗黑色的棋子。 叶恒只觉心跳突然没来由的快了一些。 这人脸怎么这么白?看起来怎么这么瘦?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心里突然莫名其妙出现这样的念头,叶恒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昨天多喝了几杯,才会有这样古怪的念头。 少年听到响动,抬眼看过来,清冷澄澈的黑眸好像荡漾着海水一般的深蓝流光,睫毛轻轻扬上去,整个人有种难以形容的神韵,冷凝,疏离,又晕然生光。 叶恒这回心口是真的在怦怦乱跳,他喉咙有些发干,轻轻咳嗽一声,他震惊于自己对上那双眼眸,居然有种要被吸进去的感觉,真是太奇怪了。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带着一贯的微笑,大马金刀地等着简嘉给他行礼。 是的,一向都是幼帝给他这个相当于半师的蔚王行礼。 简嘉却没有动,只是默默打量着这位蔚王。 果然是叶恒,这家伙换上宽袍大袖,黑发金冠的古人打扮居然更加英俊了。尤其那种英豪气中又掺杂了些放浪不羁,魅力直接飙升一个层级。 可惜这位明显已经把他忘得一干二净。瞧那个猫戏老鼠的笃定眼神,那风sao翘起的唇角,还等着自己过去给他鞠躬呢。 简嘉觉得这种状况很有趣,对面不相识,看一个滚过床单的家伙在自己面前装逼,真是少有的有趣体验,好想录像啊,说干就干,他偷偷放出一个微型摄像头,记录下了一段叶恒最想删除的黑历史。 简嘉就这么满含兴味地瞧着叶恒,一下子就不觉得无聊了。 叶恒就不爽了,这小皇帝今天是怎么了?也不见礼,就睁着一双好看得不得了的眼睛看他,看得他浑身好像有一根根不甘寂寞的野草,痒酥酥地冒出来,他想动一动,转个身什么的,又不太想跌份,只能硬挺挺地站着任由人家打量。 脑子里面如同脱肛野马一样狂奔,小皇帝以前就长这个模样吗?回忆起来,好像很模糊,就是一个老实懦弱的孩子。今天看起来,居然这么不一样了。 叶恒心中微微一凛,眼神落在简嘉的脸上,神色间依旧漫不经心,心里却有些发沉。自己居然这样轻易就被扰乱了心绪,看来小皇帝是得了什么高人的指点了。 这个世界虽然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神,但是君权神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拥有各种神奇本事的高人也不少见,小皇帝这么突然的变化,必然另有原因。 叶恒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招了自己的属下过来,吩咐了几句,就当着简嘉的面,完全没有避讳的意思。 简嘉有点无语,看起来叶恒现在完全没把自己当成一回事嘛,他心里却悄悄升起一点儿兴奋,不仅仅是情欲方面的兴奋,还有很多恶作剧的兴奋。 简嘉已经详细地了解了唤醒使魔记忆的几种方法。不妨一一在叶恒身上尝试一下。至于叶恒愿不愿意配合——那可由不得他。 简嘉挥挥手,室内的宫人和内侍就全部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叶恒眼神轻轻扫过简嘉,觉得小皇帝还挺能折腾,这么快就把手底下的人都收服了。 简嘉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叶恒面前,他现在虽然瘦,但是身型已经足够高挑,不比叶恒矮多少。他端正地站定,黑眸直视叶恒的眼睛。 叶恒被他看得有点发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小皇帝这张脸长得真是好看,就像合着他的心意长得一样,要是再胖点,脸色再红润点就更好了。 察觉自己又有歪楼的趋势,叶恒赶紧收摄心神,回视小皇帝,唇边的笑容增添了一丝兴味。 简嘉突然又靠近一步,两人几乎是脸对脸了。叶恒下意识屏住呼吸,心跳有些失序,情不自禁地被那双清冷的黑眸攥住注意力。 “叶恒,我是简嘉。”小皇帝开口了,声音清澈,泠泠然如同冰泉,淙淙流淌进叶恒的耳朵里。 我是简嘉。 这句话冲进耳朵,落进胸腔,在心口上转了几个来回,荡入脑海深处,激起了几许回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叶恒脸色一瞬间变得柔软,又立刻沉下来,眼眸中出现了简嘉从未见过的冷硬和没有温度的审视。 “陛下,”他忽然笑了,也是简嘉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笑法,笑得如同凛冬寒风刮过,“既然结识了擅长精神控制的高人,不妨请出来见个面。” 简嘉忽然就对叶恒以前黑道大佬的身份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他不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觉得越发有趣,一对黑眸闪过亮光。 叶恒情不自禁地有点发虚,莫名觉得简嘉的眼神有种食rou动物捕猎时的感觉,再一看,发现还是那种清冷宁澈,他摇摇头,觉得自己想得太多。小皇帝今年只有十六岁,几乎是他看着长大,再怎么改变,也只是个孩子。 “叶恒,我是简嘉。”简嘉很认真地又说了一遍。 这是唤醒使魔的第一种方法。 叶恒心头又荡起一圈圈涟漪,这回他脸上的笑带上几分讽刺:“陛下,你清楚我的本事,精神蛊惑对我是没什么用处的。” 简嘉轻轻叹口气,似乎有些失落。 叶恒跟着心口一紧,立刻有种想要哄他开心的冲动,转而眼中却闪过冷冽的寒光。 看来叶恒对自己的情感以及信任有限,简嘉心中暗叹。 如果是感情足够深厚,彼此非常了解的君王和使魔,有可能在报名的一瞬间就唤醒记忆。 不过以叶恒的个性和坚毅程度,这种方法无法撼动他的心神,将其唤醒,也不奇怪。据说本身意志力越强的使魔,越难恢复记忆。而且算起来他跟叶恒认识也没多长时间,要求人家对自己掏心挖肺,也不现实。 再试试其他的吧。 简嘉又上前一些,两人几乎靠在一起。 叶恒差点一跃而起,也多亏了他的自制力,才没被小皇帝吓得失态。 小皇帝突然伸手到他身后,他一直背着手站立,手里还拿着那枝桃花,简嘉轻轻一抽,就拿在了手里。 清新冷凝的气息萦绕鼻端,有种莫名的熟悉,叶恒僵住。 简嘉欣赏着那枝花,粉嫩的桃花衬得简嘉皮肤更加白皙,好像比桃花还要诱人。 “表现不好,可就没名份了。”简嘉淡声道。 叶恒心里忽悠一下,突然觉得这句莫名奇妙的话非常重要,但是重要在哪儿,却一时弄不清楚。 简嘉心里却在想,这要是还想不起来,我可不伺候了,咱们直接上烈度最强的招数。 这么想着,眼神就滑向叶恒的下半身,目光中带着一种喷薄欲出的侵略。 叶恒不自觉就被看得浑身一麻,菊花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