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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2 不疯魔,不成活

    盛林栖不会哭。她在悲伤或者委屈的时候,会显出一种接近于哭泣的状态,眼框发红,拳头攥紧,死咬牙齿;这种状态时常被他人误解为愤怒,从而引发新一轮的争斗。

    ??她上车了之后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怒视”前方,徐白岩只好自己给她系好安全带。盛林栖显然需要一点释放情绪的空间,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进行任何形式的逼迫。

    ??他一路开向自己居住的小区,开进公寓楼下的车位,停好车。盛林栖好像一具怒火中烧状的僵尸,一动不动,对外界的变化不作出任何反应。徐白岩只好绕到车的另一边,再次为她解开安全带,然后把她拽出车厢。

    ??所幸盛林栖只是悲伤过度,而不是真的愤怒,否则徐白岩恐怕要和她打一架才能把她送进自己居住的公寓。但现在盛林栖显然沉浸在巨大的失亲之痛中,她似乎并不在乎徐白岩把她带到了哪,要对她做什么事情,徐白岩可以轻松容易地把她带进自己的家。

    ??狗子热情地扑上来欢迎他回家。德牧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狗,只绕着徐白岩的腿打转,不时用警戒的目光瞟着盛林栖。徐白岩让狗子去房间的角落坐下,训练良好的狗子撒开腿奔去了,再没吠叫一声。

    ??任务进度1/2。徐白岩把比较麻烦的那只动物推进洗浴间,“进去洗澡。”

    ??当有人用镇定,自信,指向性强的语调下达命令时,盛林栖总是能捕捉到这条指令的。她转过头带着通红的眼眶瞪着徐白岩,没动。

    ??徐白岩镇定自若地与她对视。要让动物明白自己的坚定,姿态中要流露出绝对的自信,不动不摇;在要求上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或退让。每一次的成功,都会在她的潜意识中留下一道影子,她很快就能学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你的命令,因为反抗是徒劳无功的。

    ??同时也要做出适当的照顾与帮助,让执行命令的门槛变得越来越低,这样她会认为,执行你的命令是最自然,最不费力的选项。

    ??“你可以把盛先生的项圈放在这个架子上,这样你随时能看见它。你可以用尽量长的时间洗个澡,我会暂时离开,你难道不想要一点独处的空间吗?”

    不出所料,盛林栖移开了与他对峙的目光,这显示出她的动摇,于是徐白岩放柔了语气,用无害的外皮包裹跟在胡萝卜后的大棒,“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出来的时候,是干干净净的。如果你不能做到这个,我会把你拽到车库,用洗车的水管把你冲干净,那样远不如这样舒适。”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赢了。他以为,自己说完这番话之后,本就犹豫不定的盛林栖会像一串骨牌一样被推倒。但他失策了。

    ??盛林栖抬头直视着他,认真地说,“实际上,我比较喜欢车库的那个选项。”

    ??他的第一反应是盛林栖在跟他挑衅,这是一个绝对正常的想法,但和他读到的盛林栖的情绪不符,也和她的作风不符。她的挑衅决不会是安静的,态度决不会是这样的认真,她总是不遗余力地表现出蔑视,甚至耍上一个小表演,就像今天早上,她在众人面前点上的那根烟。

    “为什么?你觉得自己需要被惩罚吗?”

    “反正不值得这个淋浴间。”

    “你认为盛先生的去世,是你的失职吗?”

    “显然,不是因为我的工作很完美。”

    轻轻撇起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与玩世不恭,盛林栖斜倚在洗漱台上,不支撑的那条腿的脚尖在地上来回画着圈圈,“像你这么蠢的人,更应该提着嗓子别干蠢事,你今天干得已经够多了吧?”

    带她回家是愚蠢,给她好的待遇就是蠢上加蠢。徐白岩知道,盛林栖不是在攻击他,而是在攻击她自己。心理医生们知道如何用谈话搬开负疚的重石,而他知道另一种方法。

    他打了个收势让盛林栖跟着他走。盛林栖两手插兜,低着头跟在她后面,步态不怎么端正,徐白岩听见了皮鞋跟相互打撞的“擦擦”声。

    公寓在一楼,客厅角落的小门可以直接通往隔壁的车库。狗子看见他从浴室出来,在狗窝上饱含期待地坐起来,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他。

    徐白岩打算从狗窝旁的玩具箱里拿个球,好让狗子稍稍填补无聊的空白。他也没想到,自己一转过身面对墙壁的功夫,盛林栖就对狗子进行了挑衅。她的左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德牧的牙口,另一只手见缝插针地揪拽德牧的耳朵。

    徐白岩转过身的时候,狗子已经把她扑倒在了地板上,张开了咬合力惊人的下颚。

    他紧忙把狗子叫回来,“狗子,趴下!”

    狗子虽然不情不愿,但服从性还是一流的,当即就退回狗窝之上,姿态正襟危坐严阵以待。盛林栖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夸张地大声抱怨,“徐白岩你们家的狗怎么是教的啊?!你他妈的连条狗都教不好?老娘差点被这个小畜生咬死了。。。”

    她还剩几个脏字儿没吐出来,人就已经被拎起来又推在了德牧面前,徐白岩踹了一脚她的膝盖让她跪下去。

    “我可不给狗下跪啊。。。”

    她半真半假的抗议还没说完,就被徐白岩此刻严厉的神情与姿态镇住了,终于闭上了嘴。

    徐白岩也不说话,只是居高临下地抿着嘴看着她和德牧中间的地砖,德牧坐在他右腿前边,盛林栖跪在他左腿前边。等盛林栖自己安静了,他就慢慢的蹲下,右手温柔地抚摸着狗子刚刚被揪疼的耳朵。

    盛林栖指甲里还留着几根狗毛,狗子肯定可疼了。

    徐白岩停止抚摸狗子,在狗子全神贯注的注视下,左手揪住盛林栖后脑的长发以固定住她的头,右手毫不留情地给了她几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沉默在室内蔓延,几秒钟之后,狗子的姿态忽然就没有了警戒,它转过头就开始欢脱地咬那个徐白岩刚从玩具箱里拿出来的球。对它来讲,一是公平已得,二是得到了“主人会维护我的正当权益”这样的保证。这个来到家里的新人,不足为惧。

    而另一边盛林栖,被扇了脸之后却转而沉静了下来。不只是因为脸颊疼痛而闭口不言,而且是因为心里暗藏的并不知如何发泄的火气在这几巴掌里烟消云散,只留疼痛与理智的余韵。

    徐白岩把她从地上重新拉起来,攥着她的手腕领她终于穿过了那扇通往车库的小门。她微跛地在后面跟着,另一只手捂着发烫的疼痛的脸。

    就车库的一般标准来说,这里收拾得比较干净,杂物摆放也井井有条。车库里唯一的车位是空着的。车库的角落里放着一个水槽,连接着水管。水槽旁的矮桌上摆着毛巾,打蜡套装,肥皂,手套等物。盛林栖被带到这张桌子旁,在一边干燥的水泥地上站好。

    徐白岩从矮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用来擦车的大毛巾放在桌子上,拧开水阀,调好水压,把管子递给盛林栖。管子的把手处有一个按钮,类似汽车方向盘上的

    “按这个出水,你可以开始了。”

    说完,他就退至一旁,站在一个绝对不会被淋湿的位置,靠着墙,静静观察着盛林栖。

    盛林栖把水管放在矮桌上,一言不发地脱了衣裳。她手臂的肌rou随着动作若隐若现,长腿的线条显出力量与矫捷,这些年来她显然在学习如何打架上花了许多的功夫;她随手把胸衣扯了,跳跃白鸽般的rufang全无束缚,摇摇欲坠;之后她把底裤也扔了。

    她神情漠然,毫不在乎地将水管对准自己,任由冷水带着压力冲在自己的身躯上。她旁若无人地展示自己的纤细的脚踝,带着恰到好处rou感的大腿,灵活柔软的腰腹和极富弹性的雪乳。

    湿漉漉的黑发在肌肤上,让肌肤显得更加雪白。水冷,盛林栖冲洗的过程中渐渐多了一些小动作,例如停顿,跺脚,发呆抱臂。她的本能要她躲避那根水柱,但知性又要她接受这个惩罚。迷茫与怅惘的神情出现在带着耻辱的通红颜色的脸上。

    徐白岩就在旁边,背靠着墙静静看。他不动,不摇,很难看出他心中的想法,或者找寻情动的痕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盛林栖都像是忘了徐白岩的存在,她自顾自的冲洗,连目光都不曾往徐白岩的方向投放。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转过身,飞快地瞟了一眼徐白岩,貌似踟蹰。

    她要清洗隐私部位。徐白岩陷入思索,他并不介意离开给她留点最后的隐私,但又生怕,就在这两分钟里,她又会搞出什么意料之外的闹剧,就像刚才去挑衅一条将近四十公斤的德牧一样。

    经过短暂的权衡,他决定还是预支一点小小的信任,毕竟盛林栖此刻看上去比较冷静,车库的环境也比较简单,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作妖的道具。

    “我去给你拿衣服,你自己在这里待一会儿,老实一点。”

    带着一点被看穿的不自在,盛林栖远远瞟了他一眼,意思就是听见了。于是,徐白岩踏步离开了车库,又将门用指纹在自己身后锁好。

    他上楼去,在卧室里找出一件许久不穿的,已浆洗干净的旧衬衫,又在壁柜中找出一双拖鞋,提在手里就下了楼,重新穿过客厅返回车库。

    面对刚刚被自己锁好的车库门,他把原本提在右手的拖鞋暂时地换到左手,然后将食指慢慢按在指纹锁上。

    车库门缓缓升起,他看见盛林栖正坐在地上,伸长身子去摆弄水压阀。徐白岩一时没搞懂她怎么跪坐在地上了。滑倒了?太累了?

    一秒钟之内,他的眼睛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大脑因此解开了这个小小的谜题。在那个瞬间,徐白岩感到自己的四肢都涌入了类似触电的麻痹感觉。

    上一秒他还在车库与客厅的连接处,下一秒他不知怎么就跨过了十几米的距离,到了水阀前面。

    他用颤抖的双手以极大的力气死死关闭了水压阀,他把阀门拧死到下一次要使用工具才能打开的程度。肾上腺素的作用下,人才能完成这样的工作。

    此刻盛林栖正好将水管把手处的出水按钮按了下去。徐白岩僵硬地转过头望着她,好似正在预期着巨大的恐怖。

    盛林栖无惧无畏地回看。她跪坐在原地,手执水管,背靠墙壁。水管的出水口插在她肛门里,剩余部分跌在地上,像一条造型现代的情趣尾巴,或一只金属做的杀人蜈蚣。

    这个水管平时是用来洗车的,要洗得干净而快捷,满足清洗程序中多样化的功能,水压就要能在一定范围内变化。在徐白岩上楼又回来的功夫里,盛林栖把水管插进了自己的身体,徐白岩提着衣服鞋子开门的时候,她正在把水压阀向调高的方向一拧到底。

    徐白岩凭着激素的力量冲过来关闭水阀的时候,她刚好按下了出水钮,她现在还是按着。如果不是激素的魔力,徐白岩拧不了那么快,她可能已经鲜血淋漓。

    徐白岩扶着水槽大口呼吸,急迫慢慢消失,怒火滚滚涌上。他和盛林栖一站一坐,用目光死死对峙。一个在不停地怒吼着质问,“你怎么能这么做呢?”;另一个则用自己的平静和轻松嘲讽,“为什么不呢?”

    最后是徐白岩率先停止了对峙。再多的问题与说教都是没有意义的,你没有手段去威胁一个不畏惧以这么痛苦的方式死亡的人,也没有办法把别样的想法敲进一个如此冲动暴戾的脑袋。

    他最后只是把那根水管拽出来,用毛巾亲手把盛林栖擦干。盛林栖像一个空空如也的提线木偶任人摆弄,他的情绪和动作都找不到对答,又唱了半天的独角戏。他给盛林栖套上衬衫,又抱起来踩上拖鞋,之后推着她离开这个弥漫着绝望对抗的阴影重重的车库。他把盛林栖扔进二楼那个久无人住的客房,自己走下楼梯进了书房,甚至没有锁门。在这一刻,他并不在乎盛林栖又要做出什么伤害自己或是伤害随便什么东西的举动。因为疲惫,他已无意再去阻止。

    他的书房同样在二楼,布置着书桌书架,扶手椅配茶几,还有一个并不能真的烧柴的装饰性壁炉。在壁炉里燃起虚假的火焰投影之时,你还可以用配套的炉钩去拨火,在第九艺术中大放异彩的虚拟现实技术在这里只能算是小试牛刀。

    木柴的劈里啪啦声可以让人静心思考,炉火燃烧的景象可以让人有温暖的错觉。现在是夏天没错,但徐白岩需要尽可能多的这种东西。

    不知站在那里拨了多久虚拟的火,徐白岩的手臂开始酸痛。火是假的,炉钩的重量却是真的。六年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事情如何收尾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尤其在牵涉到盛林栖的时候。徐白岩将自己陷入扶手椅的舒适,午后是小憩的佳时,狗子玩累睡了,他也该歇一会儿。

    他醒来的时候,暮阳已堪堪斜射,壁炉还是在自顾自地假装燃着劈里啪啦的火。一切似乎都很正常,除了他手掌心处传来的丝滑触感,那既不是椅子扶手的木漆,也不是任何衬衫的面料。

    那是盛林栖的头发。她跪坐在地上,把头埋在他膝间,也睡着了。

    六年前见盛林栖的最后一面,似乎他们之间的交流也不是很愉快。盛先生要求盛林栖再挨三十,徐白岩却没有像以往一样痛快地替他去执行。让一名奴隶在自己手上断腿,是他完全无法接受的。

    盛先生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是大客户,是他晋升的最大跳板。更遑论家人之外,没人敢对他有半点不从,徐白岩本也不敢。但在那一个瞬间,几经权衡纠结,他不得不敢。

    他决定和盛先生直言,奴隶本有旧伤,此举很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因此可能不甚妥当。对方涵养深厚,并未有一丝一毫的怒气,只是执意如此。

    徐白岩恐怕盛先生会另请高明或直接亲自动手,使得对她来讲失去所有的回转余地,因此只好私下与盛林栖交涉。

    我只打5下,没人能看出来,只要你对盛先生保密。盛林栖拒绝了,并告知了盛先生。徐白岩当天下午就离开了公馆,今日之前从未回去,因此也不知事情最后如何收场。

    六年之后,徐白岩在这张扶手椅上轻抚盛林栖的头发,不管怎么样,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就是好的。

    那之后还发生了一些事,徐白岩兀自回忆,直到受到一阵轻推。他低下头,盛林栖推了推他,然后退开了,不再有身体的接触。

    日渐西斜,徐白岩不说话,她也说不出什么,最后只好用最直接的方式破白。

    “对不起。”她说。

    “嗯。”

    然后他们又这样,一坐一跪,各自沉思。直到徐白岩突然站起身来。

    日落西沉,徐白岩打开书房的灯,书桌那边通透亮堂,扶手椅这边却是暖黄色的落地灯,略显昏暗。

    “站起来。”徐白岩重振精神,再次显得镇定自若,“我有任务给你。”

    “cao我?”盛林栖抖抖身子站起来,慢慢解开衬衫的扣子,乳沟半露半敞,“OK。”

    对这种与自己的实际意图相差甚远的言论,徐白岩打算一概不加理会,虽然他确实感受到了巨大的吸引力。他走到摆着书桌的较为明亮的那部分房间,打开书桌上的台灯,“这是我的书房,我所有的案卷与文献都在这里。我期望你能进行整理与归纳分析,以最大程度上地减少我办公的时间。另外,书房的打扫一直是我自己在做,今后也交给你。”

    “——难道你这里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

    这是一个十足的傻问题,如果真的如此,徐白岩根本不可能特意一直以来自己做清洁,找阿姨来一并做了又有什么不可呢?但不仅她问了这个傻问题,徐白岩也好好地回答了。

    徐白岩打开书桌上的眼睛盒,取出一副方形镜片的眼镜戴上,“某些案件的证据,某些客户的商业计划,一些尚未公布的研究文献,如果能找到正确的买家,我想是能卖上不错的价钱的。”他现在的样子与措辞都像个十足的学究,“但它们中的大多数都有不限于金钱的意义,我猜你问的问题也包括这个。”

    得到回答后,盛林栖不知为何又好像生了闷气,皱着眉头默然不语。徐白岩并不去管,只总结道,“总之,我会把你的指纹加到房间的锁里,小心别让别人进来,狗也一样。”

    盛林栖好像更生气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避开徐白岩的目光转而盯着房间中央的炉火,“去市场上买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单纯干净,比我可靠。”

    不等徐白岩答话,她又软了语气,“我现在不对任何人负责任了,你有任何想知道的事情,直接来问我。看在咱们的交情上,我不会不告诉你。或者,你可能想的是好好地cao我?那你也可以直说,什么姿势,什么道具,我都绝对配合。”

    “总之,不用搞这些温情脉脉的把戏。信任我在你的书房之类的,太刻意了,让我反胃。”

    这话说出来比她自己打算的更刻薄,她忍不住去看徐白岩的反应。徐白岩慢慢地摘了眼镜,他本想工作一会儿,可饥肠辘辘的胃提醒他,你可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我下楼去做饭,”他说话时慢条斯理,似乎根本没把盛林栖这一大段话放在心上,“你的工作从现在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