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4 在起点寻找全部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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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白岩在自己书桌正中央发现了一个凭空出现的礼品盒,里边装着一枚芯片。这是盛林栖在告诉他,不是网络信号屏蔽或其他任何软件上的原因,不用浪费力气去找人修复了,老娘飞了。 这种芯片离体超过六个小时就会开始被警方追踪。奴隶的事情本来就非常敏感,盛林栖还是有案底的人,这件事的优先级在执法部门会高得异常,且徐白岩不会拥有不去追究的权利。 他冷静而绝情地送走了柏舟,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可以分割。柏舟是他的旧情人,盛林栖肯定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问自己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这不是一个容易做出的选择,如果他们两个人中只有一个可以被拯救的话,那么徐白岩觉得柏舟更加值得,毕竟他并没做错任何事情,而盛林栖除了做错事和惹麻烦外几乎什么都不会。但事实是徐白岩只静静思考了大约两分钟,就做出了恰恰相反的选择。也许他渴望冒险,也许他更喜欢女人,又或者盛林栖往他大脑的程序里写了BUG。 徐白岩怎么也想不通这枚芯片究竟是怎么被取出来的,涉及心脏内部的手术怎么可能在这种条件下完成。他想从盛林栖的联系人与交流记录中寻找蛛丝马迹,却发现自己的电脑和手机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工作文件毫发无损,也只有它们还存在着。 盛林栖自打重逢以来,就无时无刻不卖着“老娘是个粗人”的人设,从言辞谈吐到行为方式,再到她给徐白岩整理书房的工作风格,恐怕无一不在故意装蠢。她让徐白岩只记得她此刻的茫然脆弱,以及对盛金的近乎愚蠢的忠诚;她让徐白岩忘了自己是个多么精明的商业人物、多么无情善变的骗子,更猜不到她还对新兴技术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徐白岩当然锁了自己的电脑,但盛林栖有办法打开它,利用它,再清理干净网络的脚印。 但不论如何,盛林栖都至少会去盛公馆见盛先生最后一面。徐白岩打给盛和晨要她准备把自己接进盛公馆,并告知她现在有个情绪不稳的疯子什么都有可能做,他最晚十五分钟内就会到。 他到了盛公馆门口的时候,盛和晨的手机却怎么也打不通了。徐白岩无奈之下惊动了盛公馆的管家,管家查看后发现小姐不知所踪。徐白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说服管家暂时压下这件事情,不要立刻告知警察。 徐白岩又深夜打扰了一个警方的朋友,让对方给自己撑腰,两个人亲自排查了距盛公馆最近的几家旅馆。幸而上城区寸土寸金,小旅馆和野店在这里不可能生存,因此盛林栖的选择十分有限。不管盛林栖要做什么,她都不可能离开这地方太远。对她来讲,天涯海角都没有意义。 几轮的恫吓威胁,聚精会神地查看录像,结果一无所获。徐白岩伫立在上城区清晨的街头,看着白日渐渐东升,心里茫然若失。他请警界的朋友先回去,并承诺请对方吃顿好饭,五分钟前他收到了手机短信,提醒他奴隶寻回机制已启动,请他做好被警方联系的准备。这种危机超出了他的能力范畴,徐白岩没有任何能做的事。会有一群警方和政府内最为精英的人组成团队来搜捕盛林栖,搜到即杀,没什么好说的。 他确实有拯救别人的倾向,但这并不代表他是救世主。他心里清楚,自己确实就是个老讼棍,靠读文献和耍嘴皮子的能力混口饭吃。拯救陷入绝境的人让他感到安全,感到自己对生活有掌控力,他救不了母亲,但能救其他的人,悲剧并不一定要重复上演。 但可能有的时候就是要上演,过两天说不定他就要去认领盛林栖的尸体,如果她又闯了什么祸,或者干掉了什么人,说不定自己还得交一笔罚金。就这样。 徐白岩开车回家,路过盛公馆门口的时候忍不住瞥了一眼,自己年轻的时候在这儿就狠狠地碰过一次壁,谁成想中年的时候又碰了一次。他环视四周,想最后看一眼这个再也不会来的地方。没想到在对面的楼房里的某件窗户上,看到一点火光刷地掠过。 徐白岩不动声色,以原速往前开了一小段,然后果断下车顺着墙边往回返。本来这是别人家的房子,徐白岩进不去,但他发现了盛林栖之前撬开的隐蔽的小门。最终他把盛林栖堵在了一间昏暗的小房间里,这栋房子平时没有人住,她开灯的话会受到怀疑。 盛和晨正缩在角落,好像在哭。盛林栖在窗户边架了把狙击枪,但没在瞄准。 “盛先生去世之后,我不知道你还和这里的谁有血海深仇。”徐白岩以谨慎的姿态站在门口。 “没有旧仇。”盛林栖拿起架在窗台上的半只香烟猛得吸了一口,“只不过是陷入了你死我活的局面。” “我以为盛小姐是你的朋友。” “所以我在救她的蠢命。”盛林栖看着哭泣的盛和晨,眼睛里充满了不屑,“当时我可没这么哭哭啼啼的,有个屁用。”她转头直视徐白岩,“你该滚了,有警察在追我,你不想被他们认为在和我勾结。” “我可以说我靠自己找到了逃奴,事实也的确如此。你不如给我讲讲你在做什么,如果我觉得合理,未必不会支持。” “你的支持一文不值。”盛林栖轻蔑道。 “倒也未必。我可以在警察面前编个故事,你这条命说不定还有挽救的余地。” “我都看不上我这条贱命,你倒总捧在手里当个宝贝。” “你如果不说,我就要把盛小姐带回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劫持说成救命。” 这句话触动了盛林栖的敏感区域,她刷地把狙击枪掉头对准徐白岩的躯干,目光杀气腾腾,“滚,你现在就滚。” 徐白岩慢慢往屋里走,眼看就要拽住盛和晨的手臂了。盛林栖这时忽然放下枪说,“徐白岩,我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 盛林栖邪邪一笑,抬起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盛金,其实,是让我给杀了。” 他身边的盛和晨忽然发出一声尖利的哭腔。 “法医调查,盛先生死于心脏衰竭。”在徐白岩心里,点慢慢连成了线。 “是啊,他们老盛家的男人,心脏都有问题。所以我下了药也没人怀疑我。”盛林栖直接扔了抢,拽了把凳子拖到他面前坐了下来。“我主人是这样,他的儿子们也都如此。”盛林栖摆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颜,“正因如此,他才要摘下我跟盛和晨的心脏当药使。” 盛林栖扯开衣服,她的左乳上有一个小小的洞,血rou模糊。“我的芯片没在心脏里边儿,它毕竟还有用呢。” 所以盛林栖才能摘下芯片,盛金要用她的心脏,就不能让芯片植入留下创伤。 “为什么突然决定告诉我?” “你看,这里是可怜的小和晨,还是胚胎时之所以能被富豪爸爸留下,就是为了给哥哥长出一颗健康的跳动的心脏来。”盛林栖半是威胁半是商量,“你不是非要当救世主吗?这里有个现成的愿意被你拯救的人,纯洁无暇,最重要的是无辜。你把她带回家,过去这两天怎么对我的就怎么对她,我保证,她能变成最甜的小甜心。” “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她站了起来,重新把狙击枪在窗边熟练地架好,“你不想跟我的前任主人一个下场,他养了我二十年,结果没养熟被我咬死了,哈哈。” “车库那次,你其实是在演戏给我看?”既然剧情实际如此,旧主逝世悲伤自尽的戏码自然是不会唱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苦海,怎么可能心存死志,大概是要卖个人设让自己放松警惕吧。 没想到盛林栖否认了,“一半一半吧。我是想让上天决定要不要我偿命来着。”她发出念诗一般的感叹,“后来又想,生命如此美妙,怎能轻易弃抛。你让我这么觉得。” 盛林栖又点了根烟,“既然我要活着,似乎就必须有颗心脏,所以盛如峰这个小兔崽子今天必须得给我死。”她强势地安排,“你把盛和晨带回去,盛如理那个崽子我也替她宰了。” 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盛林栖,徐白岩觉得,自己也没有完全受骗。 “你真的觉得你能从这场闹剧中脱身?我以为你知道警察在追你。” “那你要我怎么样?乖乖躺平?”盛林栖被问得十分激动,“等着人来把我的心脏摘走?王八蛋,凭什么我死他们活着!——” “你有没有想过,”徐白岩冷静地打断,“也许我不会让他们这么做。” “我知道你不会,但你没有能力。”盛林栖气急败坏,“给我把盛和晨照顾好,我就求你做这点事儿!” “你冷静一点,我给你算笔账。”徐白岩冷静自若地逼近窗边把着枪的盛林栖,“你打算今天在这儿狙杀盛如峰盛如理,完全成功的概率并不大,而自己能活过三天的可能性将近为零;他们中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而你却死了,盛和晨还能活下去吗?” “所以我必须拿个干脆的双杀。”盛林栖生硬回答。 “别傻了,专业的狙击手也不一定能做到这点,更别提你了。”慢慢推回盛林栖举起来作势要砸他的枪托,徐白岩表情认真,循循善诱,“在你傻乎乎地孤注一掷之前,或许,我们还能使用这个确实还在的大脑来解决问题。” 他把手掌慢慢放到盛林栖头顶上,“你这个脑子,这辈子总得用一次吧。” 盛林栖叼着烟不说话,徐白岩继续劝诱,“你是我的,盛和晨是自由公民,他们要做的事既不合理也不合法。只要满足这个条件,我就有办法让他们达不到目的,我一辈子都在做这种事情,相信我一次。” “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了。”盛林栖面无表情,又给他抛了颗雷,“你去接柏舟的那天,我用你的电脑上了暗网。你知道吗?现在只要活捉到我就能赚十栋夏威夷的别墅。所以,尽快杀了盛如峰这个付钱的人,可能是叫停交易的唯一方法。” “——除非道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盛如峰已经没钱付账了。” 盛林栖皱着眉头吐着烟圈向他投去疑惑而气愤的目光,你怎么就能这么蠢?非要掺和这种烂事?徐白岩的回应是再次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脑子,我们用这个。 他从正在动摇的盛林栖手里把狙击枪慢慢拿走,扔给缩在一边的盛和晨,让她把这个东西装在袋子里,拿回盛公馆找个机会偷偷扔进后花园里的池塘,“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然后徐白岩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小小的芯片,上手扯开盛林栖的衣服,想把芯片重新放回那个血rou模糊的小洞里。他刚近身,盛林栖电光火石之间就从腰后掏了把尖刀出来,刀尖挨上他的胸膛,夏日的西装衬衫,甚至不用加力就能划破。 徐白岩不退反进,盛林栖左胸上那个小洞已经结痂不再流血,他就拿出车钥匙要重新将其挑开。他慢慢前进,盛林栖明明是那个执刀的人,却默默地一小步一小步在往后退。钥匙头太钝太大,徐白岩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戳破那层血痂,他干脆把盛林栖手里的刀拿了过来,这次终于如愿以偿。 在生物电的作用下,芯片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两下绿光闪过,说明它重新开始工作了。 盛林栖看着自己rufang上那个血洞和里面那枚小巧的芯片,心中百味杂陈,千想万算过后,这东西还是回到了这里。 虽然盛林栖一副不颤不摇无所谓的样子,徐白岩知道这个过程疼得要命。然而,在察觉到自己心疼的那一刻,他强硬地命令自己把这种感情扔得干干净净。这几天来的自己就像沉迷偶像剧的高中女生一样傻得离谱,不切实际,脑子里充满了玫瑰色的爱情泡泡。他连自己养了个什么疯东西都不清楚,一心把人家当成无助的流浪小猫。他再也不能犯相同的错误,盛林栖有本事着呢。 “你今天给我爬回去。” “你说什么?” 她刚说完这句话,嘴里叼的烟就被人拿了出去扔在地上剁灭了。 “我说,从家到这里,你一共逃了将近二十公里。”徐白岩一词一顿,严肃郑重,“这二十公里路,你给我在地上趴好,一步一步爬回去。” “你怕不是在跟我开玩笑。”盛林栖扭身就双手插兜往外走,徐白岩在她身后开始念,“编号,一-三-八-五-七-四-零-”。 盛林栖忽然捂着心口跪趴在了地上不断抽搐,持续了十几秒钟。 “你现在开始惜命了,这是件好事。”徐白岩走到她身旁,居高临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像过去一样容忍任何过格的行为,也会拿走你的所有特权。”盛林栖趴在地上恶狠狠地瞪他,所以他抬起皮鞋把她踹翻了,“这是为了防止你不考虑后果的肆意妄为把咱们俩都害死,也是为了让你能够从最基本的地方,重新学起,”他又在肩膀上踹了一脚,将刚爬起来的盛林栖再次踹翻,“学学怎么当个人,而不是像头野兽一样,天天横冲直撞只会乱咬!” 盛林栖趴在地上沉默了半晌后说,“我倒是很期待,你以为你真的能教会我什么东西。” 徐白岩笔直地站着,“咱们慢慢看。现在,往前爬吧。” 盛林栖竟然真的摇摇晃晃往前爬了,徐白岩沉默地在一旁跟着她走。还没爬完一条走廊,她因心中烦躁不已,“呸!”地往旁边的墙壁上啐了一口。 “停下。去,舔干净。” 盛林栖瞪他,他只用平静的目光看回去。盛林栖往前爬了两步,转头一看徐白岩还定定地站在原地一步没动。她刚想开口骂脏字,徐白岩朝她耸了耸肩作为提醒和威胁。 最后她又爬了回去,忍着恶心把墙上自己刚啐的地方舔了一遍。 “自己弄脏的东西就得自己清理。走吧。” 她跟在徐白岩身后爬过走廊,小心地爬下一层又一层的楼梯,来到不知主人的楼房外面。初夏的清晨温度适宜,光线明亮,风中传来盛公馆前园的花香。马路上的砂石很快磨疼了盛林栖的掌根,膝盖部分也十分不适。盛林栖在心中暗骂,遇到了徐白岩真是夭寿。 他们就这样又前行了一会儿,被主人逼迫在马路上爬行的奴隶,盛林栖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路人本就不多,偶尔遇见的三三两两也见怪不怪。但盛林栖终究是姿态低人一等,怒火在她的心里慢慢累积。这时他们行进到了徐白岩停车的角落。 她本来以为徐白岩会自己开车舒服地看着她爬,没想到他从后备箱的工具箱里拿了副修车用的手套,又从车厢里拿了瓶矿泉水之后,就又锁上了车,并没有再次进去的意思。 盛林栖现在不敢随便说话了,徐白岩现在着实是个狼灭,她气势上已经输了,就不太敢招惹。她静静在原地跪趴着,徐白岩靠在车上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出一声叹息,比路过的晨风悠长。 “你后悔了?”盛林栖的嘴比脑子快,“你可以随时反悔,不用管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不,我没有后悔。”徐白岩站直了,不再倚靠自己的汽车,“走吧,”他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没合过眼了,且一直在劳心劳力,“我休息好了。” “徐白岩,我是个杀人犯。”盛林栖跪在原地仰头大声说,徐白岩都走出几步远了,又被叫了回来。 “显然,你是。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吗?” “我的意思是,我有弑主的前科。这是你刚刚知道的。”盛林栖自己不知道,她的眼睛里满是忐忑和渴望,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渴望着某种东西,她觉得自己是在单纯地把徐白岩推远。 徐白岩若有所思,俯身注视着她的眼睛,以慎重的态度问,“如果我将压榨和伤害。。。代之以保护和管教,如果我做另一种主人,你还会反过来伤害我吗?” 盛林栖觉得自己有诚实的义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分清,在我比较冲动的时候,你不一定能保护好自己。” “哈哈,你的前额叶皮质可能发育得不是很完全。”徐白岩笑了,“没事的。我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且你已经给我提过醒了。”他拍了拍盛林栖的后脑,“走吧,回去的路上咱俩串串供,好把警察应付过去。”盛林栖重新开始在马路上四肢着地爬行,徐白岩心里的结好像不知为什么解开了,世界上没有真正养不熟的东西,“手套给你,喝水叫我。出了上城区给你在路边买个包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