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生不相见

    明轩小姐们候场的地方塞了个满满当当，陈光合只是抬眼一望，就能看到不少新来的面孔。

    “怎么来了这么多新人？”

    楚敏敏近来攀上了一个大客人，便很少来这里供人挑选，今天到被一群人联合起来言语欺辱竟然也没有负气离开，只是神情郁郁的坐在一边。陈光合特意转过身去找她说话。

    “人来人往的有什么为什么，缺钱又不想吃苦，可不就进来了。”楚敏敏跟吃了枪药似的，用刻薄的语言发泄心里的不满和委屈。

    她这话可把在场所有人都骂进去了，立即有人冷笑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呢，都做了鸡还要摆架子，怪不得被崔家赶出来。”

    楚敏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那点愤懑瞬间消散，她低着头，根本不敢抬眼看人，更别提回嘴了。

    陈光合忽然站起来，她们俩靠的近，大家的视线一下子被转移到她身上，又是那个冷冰冰的声音：“怎么，你要给她出头，可惜她已经不是崔家的小姐了，也就是个鸡，你巴结她还有什么用。”

    楚敏敏仍旧低着头，却伸出手来抓住陈光合的小臂，染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把纤长的手指显得嫩如葱根，此时却因太过用力泛起了青白。

    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陈光合走到门边去，与刚才出言讽刺的女人擦肩而过。

    那女人长得确实好看，年纪比楚敏敏大上一些，细长的眉眼多了不少勾人的风韵。她的脸上闪过慌乱，终究因陈光合的视而不见轻松了少许。

    陈光合带了一杯温水回来，平摊开楚敏敏攥的拳头，把杯子放在她布满红印的手掌上。

    她这么一打岔，休息室又恢复了平静，女人们仔仔细细的描眉画眼，有的还要遮住被客人弄出来的伤痕，偶尔几声交谈淹没在一片寂静的海洋里。

    楚敏敏刚才刻薄的言辞还是在人心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荡起圈圈涟漪。

    她又呆坐在椅子上，慢腾腾的化了妆，才想起来楚敏敏原来是崔家的女儿。

    她是被抱错的那一个，承受了不该有的宠爱，是这个城市权贵圈的明珠。不该得到的东西越多，失去的那一天就越不舍。

    这个天真的小姑娘以为撒娇卖痴是她无往不利的手段，连天上的星星都写上了她的名字，崔家夫妇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崔家人或许是喜欢她的，可那一份喜欢敌不过失而复得的心疼和歉疚，当她对真正的崔家小姐不敬的时候，那些对她好的人统统关上了门。

    后来她改了姓氏，来到了明轩。

    陈光合看着镜中自己脖子上暧昧的痕迹，狠心又往上敷了几层粉。

    跟着陈姐出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些年轻漂亮要可着客人先选，像她这样长相不出挑或者年纪大一点的，就要留在后面试试运气。

    今天又来了不少鲜嫩面孔，陈光合离开休息室的时候格外晚。

    包厢里唱着情歌，小姑娘明澈的嗓音努力想把男人走调的歌声带回来，努力了整首歌却无济于事，结束的时候可怜兮兮的望着身边的人，换来一阵笑声和男人抽出的一匝小费。

    陈光合不知道她是怎么坐在这里，僵硬的看着人群饮酒唱歌，在昏暗的灯光下暧昧的笑。

    “你也去唱个，坐在这像个木头。”旁边的男人把属下敬过来的酒递给她，随口吩咐。

    陈光合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站起身去到点歌机旁边，犹豫了半晌又被他叫回去。

    她在明轩从来不玩这些，既然是出来卖就不要遮遮掩掩的，对男人来说，陪伴讨好远不及身体直接的愉悦来的刺激，她一向是坐下就开始对今晚的客人动手动脚，简单粗暴却很有效果。

    可是今天这个人，陈光合垂眼看过去，他正转过身跟下属说话，好像是做了一个大单子要升职了，千请万请才被请到明轩。

    因为迟来了许久，才勉强从不那么新鲜的货色中挑中了她。

    陈光合不知是要因为他依旧洁身自好开心，还是为自己的堕落糜烂悲哀。

    张明远冷冷淡淡的，除开挑人的时候望了她一眼，就再没拿正眼看过她，酒倒是一杯一杯的递过来，陈光合喝的醉醺醺他却滴酒不沾，也不知道是谁的庆功宴了。

    不过醉了也好，她握着杯子，不舒服的往后靠了靠，脊背抵住沙发，手臂却不小心蹭到了他。

    陈光合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张明远似乎毫无所觉，一心跟他们说着话。

    他现在说话可真漂亮啊，单子做成了是大家的功劳，一定不会忘了你们，升职之后还要继续仰仗大家，齐心协力才能做出更好的成绩。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主管了，就那么几句话，连消带打的，从前怎样往后怎样，安排的一清二楚。

    陈光合半醉的靠在沙发上，耳朵却一直注意着张明远的动静。

    张明远忽然倾身靠近，“醉了？”

    他看着满脸红晕的女人掀开了那半开半闭的眼帘，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里，似有万种风情，慵懒又勾人。

    低领的薄衫泄露出大片春光，被她奶白色的肌肤晃了眼，遮不住的暧昧红痕更加醒目。

    “你以前可是一杯就晕的，怎么今天喝了这么多？”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往日里习惯了的距离此刻却让陈光合分外难堪，她慢慢地往另一边挪去，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张明远没有阻拦，半醉的女人行动有些不便，在沙发上扭动的姿势难看又下贱，却让他血脉喷张。

    被他冷淡的的视线嘲讽的盯着，陈光合坐立难安，全身上下都绷紧了，好在他又转过身去了。

    还没歇一口气，一杯酒液又放在她面前，陈光合掐了自己一下，打起精神接过来，一闻到那个味道身体自发的开始抗役，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呕了出来。

    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捂着嘴匆匆跑出了包厢。

    在洗手间干呕了一会，什么都没吐出来，胃里翻江倒海更加不适了，陈光合躲避开同样来吐的醉鬼，踩着高跟鞋慢慢往休息室里走。

    她不仅身体不舒服，脑子也不清醒了，形容狼狈，晃晃悠悠的走在幽暗的走廊里，酒精香水和烟味混合在一起，空气清新剂的味道独树一帜，渐渐麻痹了味觉。

    “是你？”

    是在跟我说话吗？周围行者寥寥，陈光合撑着墙稳定自己的身体，抬起头看着说话的男人。

    是谁来着，一连找了她一周，后来就渐渐没了来往的那个。

    陈光合脸上还带着刚才呕吐时的泪痕，在各种化妆品的阻拦下冲出一条五彩斑斓的道路，可她娇媚的一笑依旧光彩照人。

    她走起路来脚步还有些晃荡，一把挽住男人的手，“你都好久没来了，人家想死你了。”

    “你这个妖精，今天嘴够甜的。”陈光合撒娇的样子很少见，才让男人这般受用。“等会先休息一下醒醒酒，明天我好好陪你。”

    “谢谢......”陈光合顿了一下，又扬起笑眼，“谢谢亲爱的。”

    竟然忘了这人叫什么了，装醉靠在他怀里，跟着男人向大门走去。

    走到长廊尽处时，陈光合才猛地发现张明远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哪里，冷冷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