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飞絮飞花何处是
张明远没有再出现,他们通过网络恢复了联系,五年前向他借的那笔钱还了回去,虽然差不多快忘记了,她心里还是一阵轻松。时光的长河里,她忘记了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偿还。 他偶尔打几个字凑成一句话发过来,陈光合每次都看,但不知道要回复什么,后来也忘了到底有没有回答他。 新年里林芊羽邀请她一起吃饭,大师傅在一边听到了这话,把陈光合带出来买衣服。 “你耳朵这么好干什么。” 他一定要逼着人一件一件的试,再从多个角度打量是否合适,逛了一上午竟然一分钱都没有花出去。 陈光合小声抱怨。 大师傅昂起头,很得意的样子,“你不要以为我老人家听不见你的话,做厨子呢,听火候,汤滚沸的声音很要点听力的。” 他还是希望陈光合能跟着他扎根厨房。 既然外界的一切对她都没什么意义,呆在厨房显然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她为什么拒绝呢? 陈光合也不大明白。 后来大师傅终于看中了一件大衣,材质版型剪裁都是一流,陈光合穿上之后被衣服逼的挺胸抬头再没有那股无精打采的气质。 她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适,镜子里的玫粉色简直是灾难。 她记得张明远以前也喜欢她穿这个颜色,现在大师傅还对此热衷不已,难道死亡芭比粉真的是直男斩吗? “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穿这么粉不合适吧。” 陈光合试图让大师傅改变主意,店员已经看着老人准备付款,自然是尽力劝告:“小姐,你看起来很显小呢,穿这个颜色非常配。再说了,只要是喜欢的,不用管别人怎么看。” 大师傅一边跟店员笑着,还抽空瞪了她一眼,压下所有的反对言论。 赴宴那一天大师傅开车把她送到林家的宅子外,满意的看着她一身粉嫩的装扮,又把车里的一捧花交给她,叮嘱道:“好好玩吧。” 新年的热闹陈光合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小时候的记忆模糊不清,总是停留在长夜漫漫昏昏欲睡的那一刻,时光的长河仿佛永远没有止境。 林芊羽是主人,她哥哥又不在,她抱怨完哥哥没完没了的工作就去招呼其他小姐妹了。 陈光合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豪宅,虽说醉云天也很繁华,终究跟家的感觉不一样。 房子外面的草坪上飘落着薄薄一层雪花,高大的路灯投射出长长的阴影,还摆在外面的圣诞树和红灯笼一起烘托着节日的气氛。 一楼宽大的客厅临时改成了舞池,五颜六色的灯光伴着女孩子身上亮晶晶的饰品,青春活力赏心悦目。 林芊羽有时从她身边经过帮她带来一杯酒,反复几次之后还是忍不住说:“光合,你穿的好粉嫩啊。” 她笑得有些抑制不住,没有绷着林家女儿的礼仪,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两只酒窝盛满甜蜜的酒液。 起舞交谈的男男女女有一些望向这个角落,柯媛媛叫她:“芊羽,来这边。” 她靠近去蹭了一下陈光合的肩膀表达歉意,笑着跑开了。 更多意义不明的眼神向陈光合投来。 十分钟,她在吧台一侧挑了些吃的,又回到靠窗的角落,一边看着翩翩起舞的人们,一边填肚子。 都是冷餐她有些吃不惯,音响里流淌着的音乐也是她从来没有听过的,这些都不怎么是她记忆里的新年。 在这张小桌子上陪着她的蜡烛将要走完生命的最后时刻,陈光合不想面对告别,矫情的吹灭了红烛,只剩下一股青烟转瞬即逝。 看着蜡烛上的纹路她又坐了很久,这场宴会终于结束。 对着红烛告别,希望再见的时候它的生命不再如此短暂。 林芊羽送走了大部分客人,只有少数小姐妹还在留在吧台那边吃吃喝喝,她告辞的时候林芊羽差点没哭出来,“他说过会回来的,我等了他一晚上,我准备了好久。” 陈光合坐上大师傅的车,还在想着林芊羽抑制不住的泪水,她心里有一个猜测,却尽力把它往好的方面引导。 “怎么不高兴,玩得不好吗?” 大师傅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毫无表情的脸,“是不是那群少爷小姐一起排挤你?” “没有,”她接话很快,“是因为芊羽用心准备了宴会,但他哥哥忙得回不来。” 大师傅摇摇头专心开车,“这人一有钱啊,什么亲人爱人都能丢。” 她有心说林仟仞不是这样的人,但大师傅也只是感叹一句,便闭了嘴,靠在车后座缓神。 林芊羽给她端了四杯酒,喝的时候不觉得,出来之后配上汽车的汽油味的颠簸感,不仅头晕,连胃都抽搐起来。 大师傅把她送回了靠近醉云天的小区,“怎么样,要不要我送你上楼?” “不用了,我慢慢上去就行。”下车的时候她还险些没晃到,大师傅也从驾驶座上下来,“你就爱逞强。” “真的不用了。”大师傅都这么大年纪的老人了,喝醉了要他出力帮忙实在过意不去。 正推拒间,一个稍微有点急促的声音由远及近,“光合,你怎么了?喝醉了?” 她回头一看,竟是张明远小跑着过来了。他的身形如此熟悉,但他很少用带着焦急担忧的语气跟她说话。 大师傅有点不放心的来回打量着张明远,他越是能言善辩口吐莲花越难以得到信任,陈光合看不下去只好让大师傅显回去休息默认了张明远的存在。 男人有力的臂弯一路搀扶着她,陈光合从没见他这样小心翼翼的样子,朦胧的醉眼看过去,他眼底的绮思和怀念分外明显。 她闭眼不再看,靠在门边上不让他进去,“地方小,还有室友在,就不请你进来坐了。” 张明远眼底的火焰被她忽地浇灭,她醉酒时猫似地妩媚勾人神态还在眼前,逐客令却一点也不含糊。 “今天多谢你,下次我不会喝醉,你也不必来了。” 锁芯闭合的声音清晰的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张明远站在门口,他还听见一阵金属的摩擦声,最后又以“咔擦”一声结尾。 那是什么声音?他仔细回想着熟悉的音色,当记起那是挂在门后的另一重锁链时,脸上的神色青了又白,竟有些无地自容的羞愧。 他压根不知道陈光合经历了多少残酷,怎么能忍心强迫她舍弃得来不易的安全感。对了,他还在气愤之下,亲手丢了她藏着的锁链。 张明远站在四处漏风的楼梯间,陈光合喝醉了也毫不犹豫转身关门的动作一遍遍在脑海里重放——陈光合从来没关过他的门,以往热情直白的喜爱,后来柔和无言的温顺。 但是他到底对陈光合甩过多少次门?暴躁易怒,淡淡的鄙夷和看不起,带着居高临下滋味的施舍者。 陈光合曾经祈求他的爱情和金钱,他高高在上的散出一点就能得到她的一切;现在她什么也不要了,张明远也什么都得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