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疤

    回到宾馆房间，洗完澡后，苏锦瑟坐在床边，面对着窗外的灯光擦着头发，心里反复思量着片场上的事。

    张殊老师在拍戏上有近乎偏执的认真，一个镜头不满意，反反复复的拍上百遍都是有的，从前她拍摄的那个短片，成品只有17分钟，当时整整拍了两个月，加上前期准备后期制作，花费了近两年的时间才完成。为了这份精雕细琢，张殊格外严格，剧组里没有一个人是没挨过骂的，她刚开始那段日子也是被骂的狗血淋头，晚上一边写笔记一边哭，把贺思年气的就想去找老师理论，她还得分出心思来安抚他。

    但张殊本质上嘴硬心软，骂人归骂人，教导演员可以说是倾囊相授。他对人物的分析细节的把控可以说是业内最顶尖的，拍摄的那两个月苏锦瑟学到的东西比过往两年都多。

    但凡名导都会有些脾气，王懿不该当面顶撞，张殊才会气急让自己去。

    想到王懿愤恨的眼神，她长叹一声，觉得清净的日子可能就要结束了。

    当时她没得选择，拒绝的话，老师脾气上来真的能做的出原地解散剧组这种事，演的不好只怕得挨骂挨到现在，演的好又下了王懿的面子。

    她把毛巾罩在头上，盘腿坐着，回忆起在片场的时刻，脑子一团乱。

    不得不承认，她仍旧很享受镜头，在导演喊出a时，藏在身体里的所有与表演有关的细胞全都开始沸腾，叫嚣着冲破了禁锢，调动起所有的情绪，去演绎那些故事。

    她是爱演戏的。

    灯光透过毛巾边沿投出一道明显的隔断，落在苏锦瑟手上，她握了握手心，盯着那道藏在阴影中并不明显的疤痕看。她忘记了毕业后的一些事，提起放弃演戏去做经纪人的原因时本能的抗拒去回想细节，像是有人在她脑海里建了一面墙，而她并不想去窥探那一边关着什么。

    这是生物本能的逃避，也是她的胆怯。

    独属于男人的荷尔蒙笼罩下来带着些许柠檬薄荷的香气，轻柔的力道落在她头上，开始给她擦拭头发。

    “在想什么？”沈墨的声音参杂些低哑。

    “下午片场的事。”苏锦瑟闭着眼享受他的服务，将心事暂时押后。

    沈墨手上的动作更柔，心里却似掀起惊涛骇浪。

    下午张殊导演突然让苏锦瑟代替王懿演那一场，他与在场所有人一样惊讶，心里却也隐隐期待。他知道从前她也是演员，也看过她的那部短片，他很期待和她合作。

    但是他没想到她那么好。

    坐在台下时那双眼睛看向自己，眼底里隐藏着浓郁到几乎实质的爱慕，仿佛自己是她的光。

    站起身来据理力争时言词锋利字字珠玑，身体却有些颤抖，原本孱弱，却因爱充满勇气去对抗那些流言。

    再对上她水光一片的眼睛时，沈墨有一瞬的恍惚，周围的机器，人群全都消失，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眼里只有自己，和爱意。

    那是从前只在她面对贺思年时读到过的爱意。

    沈墨将毛巾放在一旁。

    苏锦瑟转过头看他，半干的长发因为擦拭的动作糊在脸上，她隔着头发看不清对方的脸色，只听到一声轻笑。

    像是此刻飘过月亮轻薄的一片云。

    随后头发被撩开，男人的唇伴随着浓重的呼吸落下来，唇舌带着异常的温柔，耐心的入侵，一寸寸舔舐着她的口腔。

    苏锦瑟觉得他似吻住了自己的灵魂。

    被放开时，苏锦瑟脑子晕晕乎乎的，她眨眨眼，压抑住加速的心跳，往后缩了缩，说：“头发还没干呢。”

    沈墨依言翻了吹风机出来，给她把头发吹干。

    趁着他去放吹风机和毛巾，苏锦瑟缓和了呼吸，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点开手机，看着屏幕上多出来的那个软件，她舔了舔唇，点了进去。

    监控器的画面很清晰，叶连召穿着家居服端着一杯白开水坐在沙发上看书，小橘趴在他膝上打滚。

    自认识叶连召以来苏锦瑟一直觉得他像是一个装扮精致的假人，在不同的时刻扮演着不同的样子，像看不见底的深潭。

    但是小橘的来到，让他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苏锦瑟看着画面里的人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对着小猫像是在拍照。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就收到了来自叶连召的信息。

    是一段几秒的视频，小橘猫坐在他身上，小爪子一下一下的按压着他的膝头，眼睛圆溜溜的，可爱极了。

    【它这是在做什么？】

    苏锦瑟险些笑出声，回复道

    【踩奶】

    【......】

    隔着手机屏幕她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无奈，苏锦瑟笑着回【看来小橘真的很喜欢你。】

    叶连召摆弄着手机，看着她发来的消息，手指轻轻敲打着屏幕，想到了刚刚读到的那句话。

    “另一个异性的满足和安全变得和自己的满足和安全一样重要时，爱情就存在了。”

    这是爱吗？

    他抬眼看向监控摄像的方向，眼底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盯着手机的苏锦瑟被这一眼看的心跳加速，明知道他不知道，却还是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苏锦瑟急忙关了手机，这才发现沈墨站在床边，瞳色深深，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苏锦瑟悻悻的收了手机，眼神飘忽着，“桌上炖了冰糖雪梨。”

    沈墨回身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小炖锅，她来剧组别的没带多少，各种药材炖锅倒是不少，他敛下眉眼，倒了一碗坐回床边。

    苏锦瑟轻轻踢了他一脚，说：“坐椅子上去，别在床上吃。”

    沈墨握住她的脚踝，捏了两把，才把人放开。

    苏锦瑟急忙把脚缩回来，想到沈墨刚刚的眼神，如妖似媚，只一眼她的脸就似火烧一般。

    完了完了，苏锦瑟捂着脸把被子严严实实的盖上，她对沈墨的抵抗力日渐减少，迟早要被吃的死死的。

    把雪梨吃完，沈墨乖乖把碗洗了，就看到被窝里鼓着一团，严严实实的头发丝都没漏出来。

    他掀开一角，看着她憋红的脸，笑着说：“今天，你演的很好。”

    每天结束后苏锦瑟都会和他说这句话，他终于也有机会和她说。

    “那当然，我以前也是拿过奖的好不好。”苏锦瑟语气里带着些小得意，一边往里挪，沈墨随即钻进被窝。

    “今天导演发了好大的火。”他有些担心。

    苏锦瑟叹了一声，说：“老师的脾气就是这样，一点就着。”她想到了什么，又添了句，“我这两天不去片场了，果果会来替我。”

    毕竟是下了王懿的面子，她觉得自己还是避开两天，难保明天导演不会再让她上。

    “嗯。”沈墨应声，挑开她嘴边的一缕头发，终于还是把自己的疑问说出口，“你怎么不当演员了？”

    惊才绝艳，放弃了实在可惜，他有些理解最初见张导时他的态度。

    苏锦瑟想了想，赵亦然也问过这个问题，她记得她的回答是‘发生了一些事’。但是她却不想用这样的话去应付沈墨，她眼神落在他眼尾，淡淡的说：“我也不太记得，只知道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她将手心展示给沈墨看，指着虎口处的伤疤说，“可能和这个伤有关。”

    她的神情有些落寞，沈墨握着她的手，看清那道浅浅的伤疤，拉到唇边吻了一下，说：“忘了就算了，别想了。”

    她的手心有些烫，烫的她口干舌燥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苏锦瑟没忍住，抬头吻上了他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