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青山绿树，红莺黄鹂。

    广陵城南的一处院落，那刚出头的竹笋与新叶青葱的枝杈显得春意盎然。此处不似市集喧闹，也不显得凄苦苍凉。

    院内，小楼冰花格子窗的窗槛上点着少许的绿意，从二楼阳台上垂下翠绿攀藤爬伏。底层的曲廊围栏伴着海棠碧桃，糊窗的棉纸则如雪花般白。一条铺以鹅卵石的花径蜿蜒通向楼前，远远望去，真有如人间仙境般优雅。

    浅金色的阳光透过窗花斜照入内，桌椅摆放有序不染丝毫尘埃。一条绣着梅兰的团花素锦铺于案上，仍挡不住红木台侧的牡丹腾云纹，可见屋主独具匠心之处。

    一只白皙素手推开了屋子的雕花朱门，走出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衣裳柔软有质，墨色发髻上点缀着一两个小珠钗子，却显得女子温雅极了。

    正是青黛从房中出来了。

    她现在每日都很闲空，客栈的生意也不用担心。她很少过去客栈，倒是经常留在这院子里，闲心赏花赏月的。

    青黛有些嫌弃秦肆整日在家烦她，他才在城里置办了几家铺子，不过也都是些首饰铺、制衣铺、绸缎铺子、书铺子，到最后竟都是开店来给她做衣裳、添首饰的。

    如今，秦肆雇了人手看管铺子。身为东家的他也总得露露面，这几日便是去了外头打点着几个铺子。

    反正今日也是无事的，青黛便拿了几块细软布料和针线，打算去院子中的石桌处给秦肆绣个荷包来。

    她几月前给秦肆买了个荷包，他欢喜到整日都带着。如此一来，荷包便很快变得旧了。

    思至此，青黛的嘴边泛起了一丝隐约的笑意，心里暗笑着秦肆可真是个烦人精哩。

    她款款行到了石桌处，还未坐下，就见前头圆拱石门处，走近了一个人。

    原是翠翠来了。

    翠翠和小竹子现在并不是小厮丫鬟的身份了，青黛喜欢他们，便当二人是自家的弟弟和meimei。

    虽说二人年纪比孩童大了些，青黛仍是请了个教书先生，每日教他们读书写字。

    他们也有各自住着的小院，小竹子的在东厢，翠翠的就在西厢。

    小竹子现在应是在房里头练字呢，翠翠聪慧些，教书先生留下的功课都已经完成了，今日就得空来寻青黛说话了。

    翠翠见青黛摆在石桌上的东西，眼中一亮，便欲欲跃试般地凑了过来，“夫人，可是给老爷做些刺绣的？”

    青黛回应道：“嗯，给他绣一个荷包出来。翠翠可要一起来绣些花样？”

    如此，翠翠便和青黛一同在院中绣着荷包了。

    时光如同浮云一样飘荡而过，过了一个时辰有，青黛手上的荷包便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再转眼看着翠翠手上的荷包，上头的绣花雏形像是两只鸟，又像是两只水鸭子。

    青黛想了想，便知道这是一对比翼鸟了，不禁打趣她，“翠翠，你这荷包可是送人的？”

    翠翠倒是有些羞赧，目光还颇为躲闪，“是缝给自己的。”

    青黛看着那一对绣花，也不戳破，只教翠翠用了颜色更合适的丝线去绣鸟眼。

    翠翠似是有些心事，不过一会儿便问着青黛，“不知千户大人……今日是否会到院子里来？”

    青黛知晓翠翠这是透露了些意思，她装作不明了似的摇了摇头，“不知哩。”

    翠翠见状，不禁有些失落地垂下首去，手中密密缝丝线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待入了黄昏，橙黄的暮色开始弥漫，天空挂满了一些遮蔽天日的晚霞时。

    石门处就传来一点脚步声，是出去打点店铺的秦肆回来了。他着着一身深色云滚边的织锦衣袍，剑眉星目，昂首阔步走来，依旧是气宇轩昂的模样。

    他一路进来，见着青黛手上拿着已经做好的荷包，顿时便是喜笑颜开。即便院落处还有个翠翠在，他也难以掩饰喜悦。

    “可是给我的？”秦肆笑着道了一句，便半拥着青黛入了屋子里去。

    不知怎的，二人又嬉嬉笑笑的关上了门去，竟把翠翠给忘在了原地。

    翠翠知晓二人是回房去耳鬓厮磨了，毕竟他们整日都这么黏腻的。

    她收拾了一下剩下的布料和针线，一同带回了西厢去。物件儿都放在了屋中桌上，目光落在了绣着比翼双飞的翠绿色荷包，心里不知不觉竟有些失意起来。

    也不知这情绪是从何而起的。

    这般想着，西厢外头竟传来了一道呼唤声，隔着道门听不清来人的声线，许是来寻她的。

    翠翠整理了下情绪，便开门出了去。

    一抬眼，便有些怔住了。

    一阵不燥的微风吹来，吹落了不少只有花蕊的鹅黄色花儿。那人高马大的人儿正站在花瓣层叠的院子处，他一双平日里很是锋利的眼、此时却带着些许几不可查的迷惘，一身戾气也掩去了不少。

    是赵千户……

    赵千户见翠翠从屋中出来，便问道：“你寻我？”

    适才赵千户跟秦肆前后脚的入了宅院，又听秦肆说，西厢处有人找他。

    翠翠见此，一想便知是青黛从中牵线了。

    她脸上一阵羞红，更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嘴角也是向上扬着，“我……”

    她看着赵千户，心里就想起了今日的荷包。

    荷包其实还未绣完全的，一些点缀的线丝都未绣上去。可若是今日不送，也不知何时才能送出去。

    翠翠羞涩地暼了赵千户一眼，咬牙才鼓起勇气道了一句，“我有东西要给你。”

    说罢，便又慌乱地回头，从屋中拿了荷包出来。再次看向赵千户时，只觉得手里的荷包竟十分的热烫与沉重。

    她垂下眼去，没敢正视，才羞羞答答地将荷包递给了赵千户。

    赵千户幽深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荷包上，还有上头的比翼鸟刺绣上。绕是他再怎么迟钝，也隐约知晓翠翠的心意了。

    他看了一眼，鼻梁处就有些红了，清咳一声便道：“多谢了。”

    “无事的，正好是今日闲空做了一个。”翠翠的心里怦怦乱跳，自是欢喜得紧。

    她抬眼偷瞄赵千户，嘴唇有些细微的颤抖，“明日我正好要去城东买些好的纸墨来的。你若是有空，要不便一起去，正好逛逛集市……”

    赵千户闻言，却是很快地摇了摇头，“无空。”

    翠翠许是不曾想到赵千户竟这般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她，深色立马就变得落寞了些。

    下一瞬，赵千户却是接着解释了一句，“明日当差，后日才得空。”

    翠翠闻声，心里起起伏伏的，又酸涩又夹杂着好一丝甜蜜。来回间，竟教她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

    赵千户看着翠翠娇俏的笑容，鼻梁处的红逐渐开始蔓延到耳迹。

    翠翠又回了他，“后日就后日哩。”

    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