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伞

    那人低垂着头，暗金色的长发湿透了，顺着雨水搭在曲起的胳膊上。

    她肤色冷白，哪怕是在厚重雨雾之中也白的晃眼，莫名让人想起装着冰块的玻璃杯。

    玻璃杯澄澈而透亮，只要放置片刻，透明的杯壁上便会覆上一层朦胧的白色水雾。

    雨愈下愈大，那个女人却浑然不觉，她就静静地坐在原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发呆。

    像个大理石雕塑一样。

    ……怎么在道路上蹲了个人啊，还是在这种下雨的天气。

    蔚宁不自觉地加快了些脚步，她心中有些担忧，向着那人的方向快步小跑过去。

    雨水很冷，从遥远的天空中落下，打在肌肤之上，深深地砸进骨骼之中。

    身体温度被一点点带走，她稍稍抬起一丝头，翠绿色的眼睛中黯淡无光，宛如最为华贵的绿宝石上蒙了层厚重灰尘。

    忽然间，雨停了。

    ……不，雨并没有停，有人举着雨伞站在了自己身前。

    她将雨伞向自己伸过来，自己却被雨水打湿了背部与黑发。

    “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样？”

    眼前女子的声音很温柔，她眼睛是乌沉沉的黑色，里面有着万千闪着微芒的星，映亮了自己面前的一方狭小天际。

    透明的伞面挡去了雨水，金发女人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喃喃地说了句：

    “……我、我迷路了。”

    她吐字不是很清醒，有着外国人特有的生硬腔调，声音沙哑如若烟尘，却又带着绵柔的尾调。

    蔚宁心下了然，心想这是外国友人在咱国迷路了，大雨天可怜兮兮地坐在路旁淋雨，这也太凄惨了。

    “你住在哪？”蔚宁蹲下身子来，努力地将雨伞向对方那边推了推，解释道，“我送你回去吧。”

    谁料，那女人落寞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住的地方。”

    她垂下眼帘，将身体稍稍向后缩了点，半个身子都融入了雨雾之中。

    对方神情不似作伪，蔚宁瞬间就心软了。

    可能是钱包或者护照丢了，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连警察都找不到。

    她只犹豫了片刻，便热情地说到：“没事没事！要不要来我家住？”

    生怕对方听不懂，蔚宁还努力地比划了一下：“我家很近的，是个小公寓，走几步路就到了。”

    “Really？”（真的吗？）

    金发女人微微抬头，她眨眨眼睛，细密纤长的睫毛是淡淡的金色。

    蔚宁英文早就全部还给老师了，因为工作的关系也没有经常用到，让她用外语交流简直是难为她。

    她点点头，伸出双手比了方框，努力解释到：“对的……公寓很小，但是可以住两个人。”

    金发女人歪头看向她，忽然笑了。

    她本就生的好看，一笑起来便旋出两个酒窝来，像是含进口中的一块香草奶糖，不用嚼便已经弥漫开一股带着暖意的甜。

    “谢谢你，”女人站起身子来，她伸手握住伞柄，轻声说，“我来拿伞吧。”

    她这是同意了？

    蔚宁心中也没有多想，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说道：“那边就是我的小区，我住在C栋。”

    女人点点头。

    “真的是太感谢你了。”

    两人并排走在雨中，女人撑着伞，将伞面向蔚宁的方向稍稍倾斜，“要不是你的话，我还不知道今天要去哪里过夜。”

    “能帮上忙就好，”蔚宁有些不好意思，“总不能让你在街上睡。”

    两人沉默了一阵，雨落在伞面上，打出轻快的节奏。

    女人忽然开口了，声音慵懒似酒：“我的母亲和你一样，也是这样的黑色头发……和黑色眼睛。”

    蔚宁愣了愣。

    她笑了一下，声音轻而微弱，仿佛下一秒便要融在雨中，被一个个打散开来。

    “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