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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运小炒

    滕焕慢悠悠走到食堂的时候已经少有人排队了,食堂门口的台子上散着歪歪扭扭空空如也的果汁箱子和零散的吸管,有时候这上面会放酸奶或者应季水果。这些全属于赠品,和学校提供的自助餐同样,都是先到先得,难免会有人多拿有人没有,比rou菜还更枪手。

    滕焕胃口小,难免的,毕竟他睡得多,消耗的少,这就导致他瘦得跟个干似的,却也并不难看,勉强算的上阳光。但他那对在大市区开小餐馆的爸妈却不乐意了,一直试图给自己的宝贝儿子增肥却屡战屡败,至今也未曾放弃。

    再过两个月滕焕就十八了。他爸妈一定会大摆筵席,烧上一大桌的满汉全席,虽然实际上庆祝生日的就他们三,但满桌子的炒菜炖rou总也少不了,而且他爸总搁在暖气管旁的茅台总得出来见见光。

    滕焕爱吃粉条,粉丝还有萝卜白菜啥的,rou不大吃,比他家曾经的那两只大肥兔子还好养活,他爸妈为此也是煞费苦心,从早到晚变着法儿地琢磨菜谱。他此时低头看了看那敞口保温台里的两素两荤,醋溜白菜和麻婆豆腐都还绰绰有余,而红烧鸡腿已经变成红烧rou片,猪rou粉条只剩下rou皮和宽粉了。他伸手拿起旁边的铁餐盘,整个人的动作从胳膊到指间都不经意间地散发出慵懒,他还套着那两件宽松的校服外套,显得他身材结实一点,下面两条细瘦,线条均匀的腿被靛蓝校裤包裹,有些夺人眼眸,频频令女同学瞠目结舌,感慨自己的大象腿。

    他手握长勺,心不在焉地盛着,还在想着梦里那个真切过头的吻,滕焕从没接过吻,对谈恋爱也从未涉足。青春期的躁动催他胡思乱想着。想着真正的接吻会不会也如梦境那般?谈恋爱又会是怎样的感觉?这一想确实没个底了,长勺里的粉条一下又一下的滑下去,总算让他回过神儿,轻叹一声,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哪会有什么人来亲他?更何况还是个男的。

    中午那过了点的午饭盛一梁是在福运小炒解决的,这家店位于永定街的正中,店面不大,由一对中年夫妇经营,他们为人热情慷慨,忠厚老实,在这条街屹立不倒地干了有十多年,如今增了外卖和人手也是越干越火,店面扩增的事宜也提上了日程。

    这几天天气也真是热的厉害,刮的风全是热气腾腾的,盛一梁无奈只好去店里去避暑休息。透过店内的窗户能瞧见永定街圆弧似的马路,这整条街弯弯曲曲的像个半圆,半圆的外圈上搭着个高台阶,上面齐刷刷的餐馆商铺琳琅满目,目不暇接;内圈则相对单调,一排铁栏杆围成的墙,里面是一座写字楼——盛一梁就在那工作。墙外的行道树下有个不起眼的公交站,隔着几十米外还排着一长排颜色各异的共享单车。这里白天少有车来,得到了晚上灯牌亮上才会迸发活力,热闹非凡。

    盛一梁不怎么一个人下馆子的,大多都是陪同事一块来的,跟这里的老板老板娘也算混个面熟,聊过几回。知道他们有个饭量小爱睡觉的儿子,听说瘦的不成样子,带医院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夫妇俩天天在那发愁。

    下午两三点正是闲下来的时候,老板娘这时坐在圆凳上包着白菜粉条陷的饺子,挺素的,那陷儿就在一小铁盆里,属实不像是为餐馆备的。她三两下包好了三十多个扯着嗓子叫着老板拿个装饺子的大塑料盒过来,说是给儿子备的。老板在后厨应着,把刚炖好的红烧肘子盛出来盖着保鲜膜晾在外,从中挑了个大的扔进铁饭盒里,也给自己儿子备了份菜,老板娘瞥了一眼眉头一皱,嫌弃老板挑的rou不好。盛一梁在旁默默听着觉得挺有意思的,可连带着想到他的父母他就笑不出来了。

    他付完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走了,盛一梁通过马路到半圆街的内圈绿化带稍作休息,他心不在焉的点着烟,烟圈缓缓上升,脚底下的步子也慢慢走着,迟迟抚平不了他焦虑的心,他戴着那个铁架平光镜,挎着个单肩皮包,站在那里格外的沉稳冷俊,没了摘下眼镜后的盛气凌人,由于经常跑业务的原因,他的身材精壮,大腿修长,平价的西装和白衬衣穿显出一股子的高端商务人气息,只不过这位商务人一点都不高端甚至很是贫穷。他心里烦,可烦什么呢?肯定不仅仅是因为这桑拿天,也许是因为想到了父母,他走到公交站,驻足发了会呆,想到了两天前的那个高中生,他认得那身校服,这辈子都忘不了。

    盛一梁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出,灰色的烟云宛如高空上真的白云,飘向远方。

    记忆中已经模糊的面庞同那个高中生重合,而他耳边响起的不再是喧闹的教室而是那晚的雨与雷。那个懒洋洋刚睡醒的大男孩朝他递过东西,他接过去的时候还无意间碰到那冰凉的皮肤。

    “不像的。清醒点。”盛一梁喃喃道。把那快烧到自己手的烟丢在地上。

    “别再去想了。”他再次喃喃道,像是诵读咒语一般,急不可耐地想将那些画面抛诸脑后。都过去了,这是我们当初无怨无悔选择的路。他用一只手搓了搓发油的脸,向上滑过他的短发,抬头望着头顶上方的蓝天白云,钢筋水泥。

    现在这样,都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哪怕不是最好,也不想意气用事,轻而易举地毁了对方一辈子。

    当他们彼此分开后,盛一梁才真真切切明白了,无论是否在一起,人都总是要继续往下走下去的。

    他现在对那个人更多的是愧疚,这远远压过曾经对他的爱恋,即便他在当时说了无数多遍的对不起,似乎潜意识里都觉得自己好像十恶不赦,无法被原谅。他在事后像是逃一样逃离了学校,逃离了家,逃离了他土生土长的一切,永远的离开了。

    到了新的城区新的地方,在大丰区最偏远的一个地方得过且过。他觉得这一辈子真也就这样,为着不多的薪水豁出半条命,随便找点东西垫补垫补,一个人待在那栋小破楼里,再无人过问和在意,这样就很好。

    他不敢再去爱一个人了,哪怕多么的喜欢。

    在感情上,他现在真的怕了,

    所以再别犯同样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