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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上)等我来救你

    12

    安历艾拉长年气候偏暖,不过正逢晚冬与初春交接,谢拉林的城郊仍寒意袭人。

    湖边冷风骤起,她穿着单薄的睡衣,却觉得自己的意识脱离了身体,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已感觉不到寒冷了。

    月与湖交织的幽光中映出精灵修长的身影,他看着她忍不住颤抖的肩膀,想了想还是把斥责的话咽了回去。

    塔兰缇亚在周边巡逻过一圈后便回来了,正好听到希尔说翡涅纳的魔法没得解。他惊讶之余更快地发现到艾尔妲西亚的不对劲,在他们争执到艾尔妲西亚使用Sors时才打算出手,却发现翡涅纳并没有要他插手的意思。

    直到她跑出帐篷,他才跟了上来。

    “……”

    “塔兰缇亚大人……是我不对吗?”

    艾尔妲西亚紧紧地抱着膝盖,无意识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她的眼睛盯着水面,却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塔兰缇亚站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嗯。”并非赞赏或责备,只是普通的陈述。

    “……我、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哭腔,她用袖口抹了把眼睛,慢慢地抽着气低声说道:“母亲、老修女,都离我而去、我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一定要活着……”

    她的语中满是不解与乞求。就算她的力量能让全世界人恐惧,却也无法救他——那她的力量有什么用?

    她早已认清自己的宿命,神怎样为难她都好,即使他给了她痛苦、给了她诅咒、给了她敌意满满的世界、给了她布满荆棘的未来,她也甘之若饴。她必须活下去她明白,可是她要如何看着身边的人为了自己一个个死去?

    塔兰缇亚无法设身处地理解她的心情。不管对于人类还是精灵来说,生存或死亡皆是十分自然的东西,不需要理由。但对她来说,活着是奢望,死亡也是奢望,她怀揣着无法承受的重负,他不忍劝她接受这一切,也不愿见她自暴自弃。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如果队长也…………我、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

    “这种命运,不要也罢……”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烦恼如何安慰一个年龄连自己零头都不到的少女。他看着湖中她瘦弱的身躯,最终,心中的不愿占了上风。

    “命运只是时间的投影。”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让队长活下去……”

    塔兰缇亚顿了顿。以往理智聪慧的她现在整个人仓皇无措,完全没有了一点思考的余裕、无法理解他话中晦涩的含义。她竟会因为翡涅纳变成这样,人类所谓的感情便是如此不可思议么?

    他稍稍挪动脚步,站到艾尔妲西亚侧后方,北方吹来的夜风被他的披风尽数挡下,但她此刻显然察觉不到这一切,只听到精灵静静地说:“他也是。”

    “可是只有两天,只剩下两天……”

    “艾尔妲西亚。”谦逊的精灵头一次打断她的话,头一次直呼她的名字,她紧抿着嘴仰头望向身后的他。静夜的湖水被晚风泛起波纹,他的表情正如那温柔的涟漪,让人甘愿沉溺。

    “所谓命运,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可是……”

    受不了了。从不远处的帐篷里钻出来,青年长叹一口气。

    “艾尔妲。”

    她怔怔地回望,那表情让人以为她会哭出来。但她终究是没哭。

    “你冷静一点。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

    “听人把话说完。”希尔微微不耐,他还保持着之前坐着的姿势,看来他的确伤得很重。

    “……还有方法可以救队长?”

    “没有。”艾尔妲西亚屏息继续听着。他说:“但是可以让他多活几天。”

    翡涅纳受不了他这种挤牙膏似的说法,摆了摆手道:“他说他查到恶魔的体质天生不同。你的体液或许能够起到魔法增幅的效果,他可以用来延缓我身上的魔法起效。”

    “体液?”

    “啊,就是血吧。”

    希尔补了一句,“那个也可以。”

    “滚,你闭嘴。”

    艾尔妲西亚问:“那个?”

    “唾液。”塔兰缇亚在适当的时候结束了这个话题。

    “可是,就算延缓了——”话说到一半她看到希尔的眼神,默默闭上嘴。老老实实坐到他身边,伸出手给他放血。

    希尔这才颔首,割开她的手腕,用一个小瓶子接了满满一瓶。她腿上的颜色已经恢复正常,伤口正在愈合,一天之内流了太多血,体力也所剩无几,她开始觉得头晕眼花,顺势往希尔身上靠去。

    “……希尔,怎么会知道恶魔的事?”

    希尔在画魔法阵,嫌她靠着碍事,推了一下,把她推向塔兰缇亚身上。

    “你当我这几天都在做什么。”

    “不是在查那本书的……”

    希尔冷哼了一声,“区区小事半天就够。”还好被称为魔法与智慧之国的安历艾拉名不虚传,藏书不少,他找到了许多在埃彼达没有见过的,其中有一些零星地提到了有用的情报。也因此他三天三夜没阖眼,否则断然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那、不是讨厌我?”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不是说过我在忙。”

    “……不是害怕我?”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见。

    “你在做梦吗。”

    “不是在躲我?”如蚊音般的呓语。

    “……”希尔不说话。不可否认也有少许这方面的原因,但他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

    迷迷糊糊间看到画好的法阵发起光,这说明队长没事了吗?安下心,她这时想起希尔曾经说过的话,他告诉她魔法师要随时准备好后路,以备魔法不能用时可以用武器搏斗。

    “可是……如果是这种,毫无防备被打晕捆住带走的时候,要怎么办呢……”

    “……”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他抬起头,看到她已闭上眼,倒在塔兰缇亚身上睡着。

    暂时保住了性命的翡涅纳一脸惊恐、仿佛说着你也会说出这种话的表情看着他。塔兰缇亚无声地把她放下去,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希尔已累极,掀开披风钻了进去。

    熄了火把,久违的宁静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