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天煞孤星(彩蛋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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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问坐在门前的河流边上,百无聊赖地朝着河面扔着石子,看那石子在平静的水面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距离皇甫轲上一次离开已经快要一个月了。如果是在往常,皇甫轲本该早就撑着一叶轻舟,顺水而下来到这里了。然而这一次,谢问在这河边守了整整七天,却始终没有守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此时谢问来到南华山已经将近半年,最初的一个月主要是父亲在身边照顾他。本来身为淮南王的谢云是日理万机,非常忙碌的,但是刚开始谢问病情太重,谢云始终不放心离开。直到一个月后,谢问的病情大大好转,谢云这才告辞离去。 那之后,就一直是皇甫轲形影不离地照顾并医治谢问,但皇甫轲毕竟也是掌门,不能时时刻刻陪伴在谢问身边,只能抽空来看望他,即便如此,皇甫轲也十分守信准时,从来没有失约过。所以谢问不得不怀疑皇甫轲是不是在外面遇上了什么麻烦,一时间无法抽身出来照顾自己。 不论从身体还是心理上来说,等待的过程都是一种煎熬,直到这时,谢问才意识到皇甫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自己生活中的重要的一部分。跟前几天相比,谢问今天的状态要糟糕许多,身上忽冷忽热,时不时还有些头晕脑胀。他坚持着在河边坐到傍晚,知道今天皇甫轲也不会来了,才沮丧地回到草屋内。这草屋本是皇甫轲自己在南华山山脚下盖的一间草舍,屋里放着一些医用的工具,比如用于针灸的针。谢问躺在床上,体内一冷一热两个气息正在不停左右互搏,他忽然心念电转,想起自己平时经常看皇甫轲替自己针灸,早就对他下针的部位了如指掌,既然皇甫轲不在,不如自己给自己针灸一次试试。想到这里,他立刻坐起来,轻车熟路地将皇甫轲平时给自己针灸的那一套工具翻了出来,一边回忆着皇甫轲平时在自己身上下针的样子,一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在自己的几处xue道上扎了下去。 然而事实证明,他这个江湖郎中果然是靠不住的,针灸毕竟是一门技术活,谢问虽然懂得下针的大致方位,但是却不懂得把握力道,一旦下针力道不对,出来的效果便完全不同。他这一番折腾,不但没有缓解症状,反而让体内的两股气息变得更加难以控制。他上身热得犹如火烧,不停冒汗,下身却冷得彻骨,几乎麻木,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之下,谢问的意识终于模糊起来,到最后竟不省人事。 迷迷糊糊之中,谢问似乎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他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皮,但眼皮却异常沉重,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轮廓,听到几句不清不楚的呼唤声。眼前的人是谁?是师尊吗?对方似乎在跟自己说话,但谢问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不一会儿,他感觉到身上似乎沉甸甸的,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轻轻地拥抱住了自己,紧接着,一股清澈的气流便缓缓地送入自己的体内。 恍惚中,谢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自己和师尊都脱光了衣物,两个人赤条条地搂抱在一起。他的身体很热,尤其是下体,但师尊的身体却很冰凉,于是他紧紧地抱着师尊,下肢不停地在师尊的身上磨蹭,想要将自己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师尊一开始似乎有些抗拒,想要挣脱,但谢问紧紧地箍着他的腰不放手,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师尊,别走……”接着,他似乎听到一个极轻极低的叹息声,那之后师尊便停止了挣扎,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着。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高热终于逐渐减退,谢问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洁净的单衣躺在床上,身边空无一人,他缓缓坐起身来,刚要下床,便觉得膝盖一软,就在他差点跌倒在地时,草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影冲了进来,将他搀扶住。来者正是皇甫轲。 “师尊……你终于来了……”久违地看到师尊的脸,谢问不由得眼眶一红,激动地抱住了皇甫轲。皇甫轲轻轻拍打着他的背脊,用难得的柔软嗓音安慰他道:“对不起,师尊来晚了。” 谢问颤声道:“师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出了什么事。” 皇甫轲眼神一黯:“让你担心了。可是……”他话锋一转,语气忽然严厉起来,“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啊。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差点连命都丢了!要是我再晚回来一个时辰,你现在已经去阎王爷面前报道了!” 谢问讪讪地道:“师尊,我知道错了。再也不随便碰你的针了,以后就算再痛苦,我也忍着,等师尊回来。” 皇甫轲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又心软了下来,叹气道:“罢了。这事原本也怪我。我不该把你一个人丢下。” 谢问望了一眼地面,刚才皇甫轲是捧着一碗药汤进屋来的,然而仓促之间那碗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砸得粉碎,药汤也撒了一地,皇甫轲道:“我再去盛一碗过来,你且坐着别动。”说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皇甫轲的出现让谢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他坐在床边,望着皇甫轲收拾打扫,忙进忙出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和喜悦。忽然间,谢问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做的那个梦,虽然当时感觉迷迷糊糊,但是事后却对梦中的情节记得一清二楚。那触感,那温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却又美好得像是一场梦。他想确认,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以皇甫轲的为人,就算那一夜发生的事是真的,他也绝对打死不肯承认。 皇甫轲把一碗新的药汤端进来,在谢问身边坐下,一口一口地喂他喝。谢问思考了片刻,斟字酌句地道:“师尊,我昏迷了多久?” 皇甫轲淡淡答道:“我来之前不知道,从我来的那一天算起,三日。” “这三日,你是怎么救我的?” “先隔绝奇经八脉,将你体内的寒气逼出,然后运气固阳……”皇甫轲答得十分笼统,眼神略有闪烁,“你问这个做什么。医术的事,说了你也不懂。” 皇甫轲显然是有所隐瞒。谢问心潮翻涌,仿佛想要看穿他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皇甫轲的双眼,皇甫轲被他瞧得凤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由于皇甫轲天生体质异于常人,他的睫毛、头发、眉毛都是雪白雪白的,只有一双眼眸如点漆一般乌黑明亮。 “师尊,你真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厌。”谢问忽然没来由地冒出这么一句。 皇甫轲却似乎不喜欢自己的外貌,嫌弃地道:“有什么好看,也就只有你会这么说。” 谢问笑道:“别人不觉得,那是他们有眼无珠。再说,我一个人觉得师尊好看就够了。” 皇甫轲眉梢一扬:“此话怎讲?” 谢问神采飞扬的脸上绽放出非我莫属的意气风发:“别人要是觉得师尊好看,岂不是要跟我抢师尊了么?师尊是我一个人的师尊,我才不让给别人呢。” 皇甫轲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板起脸来训斥他道:“油腔滑调,没个正经。我什么时候成了你一个人的师尊?也不害臊。” 谢问昏迷的这三日来,皇甫轲不但没日没夜地在陪在他身边照顾,还一直不停地为他针灸,运气,按摩调理。这日晚上,谢问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皇甫轲则坐在床边,用手在他的背上xue道推拿。谢问闭着眼睛,自言自语道:“我一定是师尊所有的弟子当中最幸福的那一个。” 皇甫轲一边按摩一边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谢问睁开眼睛,回头看着他道:“因为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再能够得到师尊这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吧?” 皇甫轲云淡风轻地道:“这有什么好得意的。我照顾你只是看在你是淮南郡王之子的份上。” 谢问眼珠子一转:“不对,师尊明明就是关心我。否则那天晚上,你怎么会那样对我?” 皇甫轲的手忽然停下了:“哪天晚上?我怎么对你了?” 谢问侧头想了想:“具体是哪天我也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当时我们两个身上都没穿衣服,你还紧紧地抱着我……” 皇甫轲急了:“胡说八道,哪里是我紧紧地抱着你,分明是你……”说到此处,他忽然意识到不对,便住了口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谢问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兴奋地道:“我就知道那不是梦!师尊,你也太好骗了,我随便一套话,你就自己全招了。” 皇甫轲气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恨恨地道:“你这孽徒!我就不该搭理你。”说着站起身来,作势要走。 “师尊——”谢问不依不饶地凑上去,从身后抱住他道:“那日你我这般肌肤相亲,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你怎么一转眼就对弟子如此绝情。” 皇甫轲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来,满脸通红地挣扎道:“放开我,你再不放手,就别怪为师对你不客气了!” “我不放!”谢问索性像个树袋熊一样吊在皇甫轲身上,紧搂着他不放手,两片薄唇更是得寸进尺地贴到了皇甫轲的脸颊上,猝不及防地在皇甫轲的唇上吻了下去。 皇甫轲宛如遭到雷劈一般,猛地将谢问一把推开,扬手甩了谢问一巴掌:“放肆!” 谢问被打得一屁股坐在床上,脑子嗡嗡直响,整个人都懵了。 皇甫轲气得肩膀发抖,眼中冒着血丝:“你仗着自己是病人,就为所欲为,还把我这师尊放在眼里么!?” 谢问没想到皇甫轲的反应居然如此剧烈,他捂着左脸,怔怔地道:“师尊……我不是……” “别叫我师尊!我没你这样的孽徒!”皇甫轲丢下一句气话,转身一挥袖,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 谢问见皇甫轲是真的动怒了,慌忙下床追了上去,抱住皇甫轲大腿道:“师尊!弟子错了!弟子只是想跟师尊开个玩笑而已,弟子真的不是故意的……!” 皇甫轲脸色煞白,手捂着胸口沉声道:“你这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说着甩开谢问,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师尊——!” 谢问大叫着冲到门口,nongnong夜色之中,哪里还有皇甫轲的身影。 谢问愣住了,虽说自己的玩笑是开得过分了一点,但是皇甫轲再怎么生气,打他骂他出出气也就罢了,这么三更半夜的,皇甫轲居然说走就走,就这么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南华山去了吗?自己好歹也是个病人啊。 谢问膝盖一软,跪坐在门口,比起火辣辣的左脸,这种被人抛弃的孤独感更加令他难受。 也不知在门前跪坐了多久,月光下,一个影子缓缓地接近了他。谢问猛地一抬头,竟是皇甫轲。 他大喜过望,激动地道:“师尊!弟子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 皇甫轲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淡淡道:“知道错了么?” 谢问忙道:“弟子知道错了!师尊若是不喜欢我这样,弟子以后就再也不胡来。但是你千万不要动不动就丢下弟子离开,好吗?” 皇甫轲没有说话,半晌过后才缓缓开口:“和我太过亲近,会害了你。” 谢问一愣:“为什么?” “其实为师早该告诉你了。我天生就是这样,专克亲近之人,父母早亡,身边也没有一个亲朋好友,所有与我走得近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就是所谓的天煞孤星吧。” 谢问急道:“什么天煞孤星,都是一派胡言。师尊,你难道真信这一套?” 皇甫轲淡淡地说道:“事实便是如此。由不得我不信。” 谢问用力摇头:“不可能!我不相信!再说,师尊不是还有玄鹤真人吗?” 玄鹤真人,皇甫轲的师尊,也是南华门的上一代掌门,据说皇甫轲是在他的陪伴下长大的。皇甫轲很尊敬他的师尊,对玄鹤真人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而玄鹤真人也相当疼爱他这个弟子,不但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还将掌门之位传给了皇甫轲。 听到谢问提起玄鹤真人,皇甫轲沉默了半晌,最后哽咽道:“师尊他……前些日子已经仙逝了。” 谢问脑中如遭晴天霹雳,忽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记得玄鹤真人也就年逾百半而已,虽然早早地就将掌门之位传给了皇甫轲,但是自己却仍然潜心修道,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呢。这么说来,前段时间皇甫轲之所以迟迟不来看他,就是因为玄鹤真人过世一事? “所以……你自己也好自为之吧。”皇甫轲深吸一口气,道,“与我保持距离,对你来说总是好的。今晚的事,我不追究,今后我也还是会像之前一样照顾你。但是,刚才那样的逾界之举,下不为例。” 皇甫轲的一字一句像一柄柄利剑一样深深地刺进了谢问的胸膛,语气之中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还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谢问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他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低声应道:“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