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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与猫的同性相斥

    雪莱在书房坐了很久,仍然难以进入状态,什么事都做不顺手,这是极其罕见的。

    沃尔夫冈敲了敲门,走了进来,面色有些凝重,这也是极其罕见的。

    “他还是不想吃东西吗?”雪莱问。

    “少爷一直关着门,在门外叫他也没有回应。”沃尔夫冈皱着眉,“备用钥匙我已经带在身上了,要不要……”

    雪莱沉思片刻,终于还是站起身,自嘲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先不要出现在他面前比较好?”

    之前两人在饭桌上的不和,随侍的下人们都在一旁耳闻目睹。只是他们出于职业素养和对主人的敬意,无论听到看到了什么都会不置一词,更不会与外人嚼舌根。

    沃尔夫冈叹了叹气。他从雪莱的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待在胥恩菲尔德家了,连雪莱的父亲西奥多都将他当做长辈。他细心温厚,深深了解每一位主人不同的脾性。如果不是因为西奥多有不得不为的苦衷,其实他更乐意看着雪莱能以更常规的方式长大,或许能比如今自在许多。

    很多人都觉得这对父子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都非常相像。但沃尔夫冈知道,即使乍一看再如何相似,雪莱还是比他父亲柔和太多,这或许是因为还年轻,也或许是因为他品性里来自母亲的那部分。

    他从小就是不善言辞的,凡事更喜欢付诸行动而非舌灿莲花,这是他的优点,但也会是缺点。语言的功用无可替代,言语匮乏的人同时丧失的是对自我的表达,必然要承受更多误解。

    “您再跟少爷解释一下,说明您的本意不是他想的那样。他是个好孩子,会听进去的。”沃尔夫冈建议。

    雪莱皱起眉,即使是在与最穷凶极恶的黑帮首领谈判时他也一贯神情自若,却会因为要面对才成年不久的弟弟而想要退却。

    “如果他听不进去……”

    “您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会听?”沃尔夫冈不由得拿出年长者的姿态,不允许他退缩。

    雪莱自然明白老人的话是对的,理智也告诉他应该这样做,但还是小小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去洛伊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跟沃尔夫冈说的一样,自然是没有人应的。

    他轻轻咳了几声,看见老管家正充满鼓励地望着他,出声道:“洛伊,睡了吗?你晚上没吃饭,贝克尔太太特地做了你喜欢吃的可颂,还是热的。”

    房里依然没有任何声音。雪莱静默了片刻,再放缓了语气:“刚才……是哥哥说得不对,不要生气了好吗?”

    没有应答,甚至是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不太对劲……”雪莱后退了一步,示意沃尔夫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沃尔夫冈将钥匙插进锁芯,还礼貌告知一句“少爷,我们进来了”,随后打开了门。

    取暖的炉火依然在烧着,因为燃料将尽而只剩一点红心。屋内没有照明,床上平平整整,也没有人躺过的迹象,窗户开着,寒风吹进来,飘进了几片零零星星的雪花。

    雪莱走到窗边,窗前已经盖上一层薄雪。他蹲下身用手指扫过,看了看窗外的庭院和府邸的后门,顿时了然。

    “少爷不在里面。”沃尔夫冈检查了一遍浴室,也是一无所获。

    “他出去了……离开这里了。”

    雪莱捏着手,好像自言自语一般,恍恍惚惚站起身,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立刻变得严肃紧张,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对沃尔夫冈吩咐道:“立刻备马,放出信隼联络约瑟夫。我现在去找洛伊。”

    “可是现在正在下雪,您要上哪……”

    “我大概知道他去哪了。”雪莱最后看了一眼衣帽架上没拿走的厚外衣,深深拧起了眉。

    洛伊发现自己费尽力气都甩不掉他们,这很不妙。

    这伙人到底是是什么时候盯上来的?他已经没有印象了。对方不是泛泛之辈,就像黑暗里最为粘稠的影子,无论他走到哪都无法摆脱。他尽力挑一些曲折的羊肠小道,由走渐渐加速为小跑。里社会的人大多都集中在室内,在外边的路上横七竖八躺着的要么是不省人事的醉汉,要么是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严寒的冬季地底还是要暖和一点的。

    永夜乡终究只是一个地下街区,布局复杂程度远比不上地表的王都。洛伊兜兜转转了许久,想要找一个回到地面的入口,但此刻他仿佛走进了迷雾森林一般的地带,过眼之处都如此陌生。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他的路径被诱导了,因为他能够灵敏地分辨出追踪者特有的脚步,像逐渐收紧的网包围他,左边,右边,后方,侧后方……他习惯性就选择看似最“薄弱”的缺口前进,以求突破,但这样或许正中对方下怀。

    尽管声名狼藉,但洛伊自问没有招惹上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何况对胥恩菲尔德家的人下手已经不是自讨苦吃,而是自寻死路。

    那么这些人应该不知道他是谁,他摸了摸遮住半边脸颊的面具。如果是无差别袭击,那必然是该有所图。在永夜乡的街头巷尾,这样做大多都是穷困潦倒的瘾君子和赌徒拦路劫财。但对方明显不是动机简单的强盗,他们仿佛早已布下陷阱,兴师动众,大费周章,就等待他上钩,简直是一场恶趣味的狩猎游戏,不像是贪图财物。

    对方感兴趣的居然是他这个人么?洛伊狠狠咬了咬牙,生理性感到浑身不自在。

    人口贩卖早已被律令禁止,就算在里社会也是被行刑者严厉打击。但因为这一行暴利颇丰,还是有少数亡命之徒愿意铤而走险。

    而且要卖到高价,无非还是需要过人的外表或者罕见的本能。在此前里社会的混乱时期,甚至有专门的组织将人改造成各种猎奇的形态,做成半人半兽是最常见的。为了效果逼真,他们将活人手脚掌砍掉,用已经制成标本的野兽爪子接上去,或者将动物的耳廓和尾巴直接缝到人的皮肤上。这样的“玩具”在“制作”出来后就得尽快出手,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在痛楚的折磨和伤口恶化下存活多久,钱货两讫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故都由买方自己负责。

    不过大部分买家也就图个新鲜,回家玩弄几天就失去兴趣,怪异玩具的死活没有人会在意。

    除此之外,更常见的是性奴交易,买回去既有供自己取乐的,也有作为生育机器,以求能配种出强大本能的后代的。这种需求在中下等门第的贵族中很是普遍,本身家族的血脉就已淡薄,如果再失去了标志性本能的传承,即使空有爵位也约同于名存实亡。

    育体的确是本能越纯净越好……但生育是女性才能做到的事,他就算是单本能也生不出孩子,也就拉斐尔开恶心玩笑的时候会提。

    性奴多半也是要找易于控制的人群下手,去绑架一个攻击性远超常人的食rou目本能,就算能靠人数得逞也会损失惨重,这些人多半是脑子不太对。

    洛伊仍然想不明白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凯瑟琳女士和沃尔夫冈都提及过的人口失踪案,落单的青年男女就在某一个夜晚静悄悄地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下,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难道会跟这伙人有关系?他喘着气,身上跑出的汗逐渐开始发凉。

    可他根本还不能停下,对方的脚步突然消失了,但绝不是放弃,暗处的视线仍然锁定着他。他左右环顾,这里是一处较为宽敞的空旷地带,但每一个看似可以逃脱的去处都可能已经被那帮爪牙守着,哪怕他只缠上其中一个,其他人必定会一哄而至,将出路堵死。

    他当机立断,突然回头,干脆就近钻进了一间看起来还算热闹的娼馆。

    光线昏暗,人烟密集,空气里尽是难以言喻的古怪味道,洛伊有点犯恶心。他没有让招揽客人的门童引见,径直走进去,默默无闻地贴着墙,想要穿过大堂到另一侧去,这种场所一般不会只设置一个出入口。

    这间娼馆规模不小,底楼是一个仿古的公共澡堂,中央有一个面积可观的温泉池。来客们即使不支付费用也能享受温泉洗浴,但如果要碰那些穿着古典长袍的女人们,就得先付钱。在这一层楼服务的多是些品级低下的妓女,收了嫖资交给侍童,几乎都会被就地按倒扒下衣服,在水池边当着他人的面赤身裸体交合。整个空间yin声浪语不断,空气里尽是廉价的催情香精和人体液的混合气味。

    越往房间中央,人越是密集,水汽云蒸雾绕。洛伊尝试了几次挤到了池边,发现这个大水池已经将整个大厅横截为两段,不涉水根本无法穿过。他暗骂了一声,就这么一会儿时间,几个还空闲的妓女已经走到了他身边,试探着跟他进行更多肢体接触,挑起来客的兴致。

    “各位jiejie,请问你们楼上是做什么的?”洛伊巧妙地躲开几只想要探入得更深的手,拿出他惯常调笑的样子问。

    通常楼上会有服务高层次客人的独立包厢,如果他能从窗户翻出去,大概也能甩掉那些人。

    妓女们见他无意,也纷纷停下挑逗,同样笑吟吟的,声音又媚又软,答:“楼上当然是清净点的地方,都是给贵客的,小少爷想去?”

    洛伊当然说想,悄悄摸了摸兜里,还好不算身无分文,又问了问价格,咬咬牙要了一间楼层最低也最便宜的厢间,胡乱点了一个服侍的女人,被带着上了楼。

    他既不是最阔绰的那类客人,也没有预约,被领进房间后还要等上一小会儿姑娘才会收拾好推门进来。他自然不是来跟人春风一度的,正好趁房里没人赶紧跑到窗户边看了一圈,发现窗外是一条楼与楼之间的小道,跟入口不是一个方向,心下庆幸。确认没有人路过后,他翻上窗台,直接跳了下去。

    落地的闷响把他胫骨都震得发麻。这里没有路灯,漆黑异常,又不是他熟悉的区域,只能摸着黑选择一个方向前进。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几乎吵得要耳鸣,但又不敢放松,密切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他必须要尽快走到有光线的地方,因为永夜乡没有天明,此刻处于黑暗中,不走动的话便是永远处于黑暗中。

    紧迫感如同在喉咙上系了一根带刺的绳索,呼吸逐渐带上一些血腥味。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越往前越是浓黑。他忽然听到了一阵风声——在这样狭窄的巷子里,很少有这么强劲的风能吹进来,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分辨那到底是不是风,脚步生生一停。

    高大的墙体堵在了前方,这是一条死路。

    “呵呵,真能跑啊。”身后传来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洛伊缓缓转过身,略微压低胸口,分开双腿,这是个随时能一跃而起的姿势。

    他看见了前面那点微弱的光斑,是这伙人手上持着的火把与灯,一盏一盏,足够让他辨认清将面对多少人。

    “有何贵干?”洛伊冷声问道。

    “反正也跑不掉了,不如乖乖跟我们走,大家都少费力气。”为首的人声音嘶哑,像一个破掉的口袋,被风吹得滋啦滋啦。洛伊看不太清他的脸,看清了也没有意义,多半只是一张面具。但他看见了这个人杵着手杖,一条腿只剩下半截,方才的追兵里一定没有瘸子,所以他是一开始就在这里等好了?

    洛伊打了个寒噤,但仍然不肯就范:“如果我拒绝呢?”

    瘸子笑了几声,映着火光更加阴森:“那你就是自讨没趣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手下们就一起发难,洛伊下意识先退后一步,也只能再退这一步。他靠着直觉躲过了两次分别砸向他脸颊和腹部的拳头,腿扫向来人们下盘,绊倒了最近的几个,随后找到机会高高跃起,上身往前倾斜,脚蹬在墙上一借力,准备直接跃到人墙的另一边直接开跑。后方只剩下一个瘸腿的首领,根本挡不住他。

    然而他在空中清晰地看到,最远处那人的下半张脸忽然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心道不好,正要强行躲闪,后脑勺上突然被重重一敲,疼得他懵神,在坠落着失去意识之前,他用力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身后的墙上也有埋伏……!

    “你不会一棍子把他打死了吧?”壮汉用沾满泥土的鞋尖踢了踢地上的青年,后者的手脚都被牢牢捆住,已经失去意识。

    “死了那这一晚上可就白干了!”

    “晕掉了而已,我就用了这——么一点力,他可是‘纯种’的,哪有那么容易死?”身材矮小的人大声争辩,手中的棍尖还站着些微新鲜血迹。

    “赶紧的,扛上去,别叫条子看到了。交了货干完这票就撤伙,老子简直给那只豹子养的猎狗烦死了!”另一人不耐烦地说。

    “妈的,这是哪家的大少爷,瞧这细皮嫩rou。”壮汉趁着青年人事不省,从衣摆伸进手去肆意猥亵,发出yin猥的笑声,又把青年的外套恶狠狠扒了下来,怒骂,“妈了个巴子!老子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可惜他的身材不太合适,第二只手还没套上,肩膀的缝线就尽数崩断开。在同伴的嘲笑中,他只能脱下,当成垃圾随手扔在一边。

    断腿的首领一直不发一语,定定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忽然对壮汉说:“哈里斯,把他面具拿下来。”

    哈里斯不明所以,但还是蹲下身,摘掉了青年面容的遮挡物。首领注视了一会儿,又发出那样怪异的笑声,愉悦道:“你们仔细看看,想得起这是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