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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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四日,猛烈的寒潮到达南部温暖的城市。 不过气温骤降未能减弱人们外出聚会的热情,街上浩浩荡荡的棉服夹克,年轻的小情侣,带孩子的一家三口,从北方来度假的旅行团,卖力拉客的推销员……将城市的圣诞夜装扮的热闹而温暖。 结束客户拜访后,我匆匆赶去超市购买食材和火锅底料,由于昨天家庭会议上我的牛rou汉堡被两票否决,圣诞晚餐成了接地气的麻辣火锅。 超市里,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欢快的喊着促销优惠,客人比往常多很多,我卡在一群抢购的mama堆里选降价的生鲜食材,被身边的老阿姨热情推荐磷虾rou,又好吃又营养。 看着很适合有减脂需求的姑娘,虽然有点小贵。 我将冷冻品放进购物车,耳朵有些发烫……像站在演出台上,被不友善的目光注视着。 环顾四周,只有脸熟的和善居民人来人往,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原材料,抱着装姜饼人的纸袋赶回,我在公寓门口吃力的掏出裤袋里的钥匙,站不稳依靠到了门上。 原本应该锁上的房门,此刻却被我推开了。 黄昏最后的余晖,缓慢流动在窗外的空气里,仿佛被玻璃隔绝在外,以致站在窗口的人,从边缘被光刻出黑色而高大的剪影。 在原地停了几秒钟,似乎在确认什么,然后他走近了我。 即使只是轮廓,走路的姿势,我也知道他是谁。 “长胖了呢。” 我不置可否,我们之间也许没有叙旧的必要。 “协议已履行,我们两清了。” 但他并不理会我说的事实。 “你想要加什么条件,钱,房子,股票,都可以重新谈。” 陈炎的脸孔微微向上扬起,显现熟悉的凌厉棱角,他的眼神,他的语气,他对我的自信,还停留在一年前。 我进入房间,将食物依次放在墙角处,踱到他面前。 “如果有什么是我现在要的,陈炎,我需要你离开这里。” 冬季食用火锅,总能吃的胃里暖呼呼,两父女都爱这口,不过我没买美美喜欢的五花rou,她嘟着嘴表达着小意见。 “我亲手打的虾滑,你尝尝,”我用漏勺把虾滑舀入她碗里,“很好吃的。” “好吃好吃,”肌rou叔往嘴里塞着虾滑和鱼丸,百忙之中夹了一筷子娃娃菜给美美, “宝宝多吃点蔬菜减肥啊。” 被美美毫不留情的挪开了碗。 她老大不乐意咬着虾滑,吃着吃着,大眼睛逐渐发亮,将碗推到我面前:“大厨大厨,我还要!” “我也要!”肌rou叔说着就把筷子往锅里戳。 我截住肌rou叔伸来的筷子,把锅里煮熟的两个留给美美,再把剩下的虾滑用勺子划进沸腾的麻辣锅里。 “你偏心!”肌rou叔嘟囔。 我笑:“抢什么?喜欢吃我下次多做点。” “嘿嘿,”美美得意的嚼着菜,忽然歪着脑袋看我,“你的嘴角怎么啦?” 我摸了摸,些微的疼痛:“冬天太干燥吧。” “喝点菊花茶呗,”美美的注意力重回饕餮战场,两腮被各种荤菜撑的鼓鼓的,下筷子又狠又准,我真担心她过年时会吃成小胖妞。 肌rou叔盯着我的手背,那里,指关节还留着没退去的出血点,我默默将手移到桌下。 我的工作出了问题,一天之内,合同进行中的新客户全部反水。 和我关系还不错的一家客户关键人私底下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我也不明白,这么远的地方,他怎么还有能力干涉? 搞砸我的工作还觉不够,回去的路上,陈炎带人在小巷子里堵了我,那两人有南方住民的脸部特征,cao着本地口音,似乎是临时找来的。 “你不动手,”陈炎说,“我不动你身边的人。” 他觉得治我只要这一招。 只守不攻,我那点三角猫的功夫并不管用,很快被拳头击中鼻子摔在地上,血滴在地上。 陈炎让他们停手,走到我跟前,居高临下的伸出手。 “跟我走,我就不打你。” 他脸上还留着昨天的淤青,我既愤怒又觉得荒唐:“不打我是一个交换条件?” 陈炎冷着面孔,扬手要揍我,寂静的小巷,忽然传来由远及近的叫喊声。 “杰子!齐晓杰!” 是肌rou叔和美美的声音。 紧接着肌rou叔跑了进来,看到我之后,他的脸瞬间涨红了。 “傻瓜,我就知道你有事瞒着!” 打手想拦,几招就被肌rou叔撂趴下了,陈炎呼喝他们继续上,那两人看形势不对,竟然扔下雇主撒腿跑了。 没了手下的陈炎与肌rou叔扭打在一起,脸上吃了重拳,撞在墙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肌rou叔揪着他夹克衫的衣领骂:“就是你这个混蛋打杰子耳光吧!” 我愣住了。 “也是你用烟头烫他吧!” 他根本没准备等陈炎承认,一拳接一拳的揍在陈炎胸口,这个富家子根本无力招架。 “他一个大老爷们,被折磨的只剩一百斤……你要他的命吗!混蛋龌龊事你怎么干的,我他妈今天双倍奉还!” 肌rou叔声音嘶哑,用力,有些音节的咬音也含糊了。 陈炎嘴里的血被打的飞溅出来。 这样会出人命。 我想去拦,被美美拉扯住。 美美哭的眼线都花了,说话断断续续:“我,我爸爸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吗?” 我俯下身,望着这善良女孩的眼睛,轻轻的说:“你看我不是好好在这儿?” 美美摇着头:“不好不好!他,该打!” 像以前撒娇那样,她抱住我的腿,脸埋在我的裤子上,嚎啕大哭。 “你还不知道他是婊子吧?” 陈炎的声音尖锐的刺进了我的耳朵。 原本想去抚摸美美头发安慰她的手停在空中,我觉得自己真脏,不该触碰不该玷污。 我侧身望向陈炎,见他牙齿含血,笑的神经质,仿佛从地狱里爬出的鬼,口吐着有毒的信子:“不晓得被多少人cao过的烂货!” 肌rou叔毫不手软甩了他一巴掌:“放屁!我打烂你的臭嘴!他是我家最好最帅最干净的杰子!你良心喂了狗也配骂他?一看就是小时候你妈打你屁股打的不够,让爷爷我给你立个规矩!” 陈炎瞪着他,还想说什么,被他又一把掌打断。 眼睛guntang,酸胀感涌上了鼻子,我轻轻掰开美美执拗不放的手指,走到他们旁边,拦住肌rou叔的拳头。 “叔,我可以解决的,”我说。 “这混蛋不是人!”肌rou叔虽然在咆哮,眼睛却红了。 “美美在哭,快带她回去吧,”我用力握了握那温暖的大拳头,“我是撞了大运,才遇见你们。” 肌rou叔脸上绷的紧紧的横rou扭作一团,鼻涕眼泪挂了下来,抱紧我哇哇大哭。 哭的实在委屈,反而我本人没那么难受了。 陈炎的脸和衣服都是血,四肢大开,躺在碎石路上,他睁大眼睛望着天空,嘴角还带着嘲讽的笑。 我架起他的胳膊,他挣扎了一下,反抗的并不剧烈。 这也许是他这辈子最脆弱的时刻。 “忍着点,到路口就可以叫车了。” 我扶着他往前走,只走了一小段路,他整个人软了下来,发出“荷荷”的声响艰难呼吸着。我尝试背他起来,但他的体格于我还是太重了,不得法的用力,牵扯到了他的伤口。 轻微克制的呻吟,呼出的血腥气烫着我的耳朵。 “……和我回去……你会安……”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呼吸声弥漫着痛苦,有唾液或血点溅上我的脖子。 “疼就别说话,”我喘着气,望着隐藏在黑云后微亮的月亮,“陈炎,别记恨刚才的人,要报复的话,我在这里等你。” “……杰子……”他的声音自剧烈疼痛的颤抖中生出一丝迷茫,“……打你的时候,你也……这么疼吗?” 嘴唇因为涌起的强烈情绪而发麻。 握紧拳头,我沉默的走出了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