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四年了……寻州川已经要把这个人忘了，第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以前搭在眼睛前面的刘海变短了，微微盖着一点发际线的长度，半边额头露在外面显得人十分精神，个子也更高了，肩膀看起来更宽厚，皮肤颜色也更深了一些。 不过是24岁的年轻人，居然比记忆中成熟了那么多，多到寻州川不能肯定那是不是他。 他和几个同龄人模样的年轻人一起站在公司一楼的接待大厅里，这时丁晓华出现了——寻州川认出了自己的同事，是跟他差了两个楼层的行政主管，她也带了两个人，估计是助理一类的，迎上来和这一行人握手，“你好你好，你们路上辛苦了，我们现在就去会议室吧好吗，会议十点开始，可以去那边先休息一下。” 他们显然不是来应聘的新人，不然哪需要什么休息？寻州川看了一下手表，现在是九点四十，他跟上去一起进了公司的电梯，“哎呀寻经理，早上好啊。” 不出意料丁晓华很快看到了他，和他打着招呼，寻州川是策划部副经理，但公司里一般不管头衔是正职还是副职，一律往正的叫。 寻州川装作刚看到丁晓华的模样，“呀小丁，早上好。”寻州川比她大两岁，自然要端着的。 “大清早的接待客人？”他继续寒暄，丁晓华便顺水推舟地把那三位年轻人介绍给他：“是的呢，这几位是设计院李老师麾下几位设计师，来和我们讨论新办公楼的设计方案——我们正是要去大会议室开会，总经理他们都等着呢。” 寻州川啊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马骁”的脸，设计院，设计师，跟马骁的建筑学专业吻合，肯定是他没错的了。 但对方没有看他，而是状似看着他的方向，和其他两个年轻人一起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寻州川的楼层先到，他只能先出去。 一出电梯他就直奔经理的办公室：“公司新办公楼的前期规划都做完了？三个月前才提的吧！这么快？” 策划部总经理刘洵经一脸愣愣的：“啊是吗？我没注意啊。” 他就是个满脑子只有策划案的二愣子，寻州川再一次在心里吐槽，虽然这样的上司让他们的工作变得很纯粹也轻松不少。 “设计院的人都来了，要去大会议室开会，没叫你吗？每个部门应该都有代表去看看设计稿吧？”寻州川真的有点急。 刘洵经转着眼珠回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啊，对，我叫阿邦代表我去了。” 阿邦是他的助理，叫部门经理助理去虽然奇葩但换做是刘洵经这么干倒也正常，寻州川叹口气：“换我去吧，我不放心，我去把阿邦换回来。” 刘洵经拦都没拦住：“诶诶诶你还有别的事要做！A造的策划案你看了吗快看了给我啊！” “你先看吧！” 寻州川头也不回地往电梯去。 也就他这个部门能这么对上司没大没小的了。 ＊ 到了会议室，已经快十点了，基本上与会人员都已经坐好，寻州川一眼看到了“马骁”，他坐在一个年纪比较大的陌生男人旁边，估计就是他们设计院的李老师了。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董事长总经理都在，包括后勤部负责人钱总审计部的齐总等等，你看人家部门来的都是领导，只有他们部门那个刘神经派助理。 总经理也看到了寻州川，见他走到阿邦身边拍拍这位助理小伙子的肩膀让他把位置让出来。 他落了座，总经理就长出一口气宣布会议开始了。 李老师是学校设计院资深的设计师了，这次方案由他来主持，大体的规划已经有了轮廓，这次是给公司各个部门领导知会一下，回去研究看在设计稿上还有什么部门独特的需求，现在有的话也可以趁着李老师在场提，必经之后这位繁忙的老师就不大可能再逐步跟进了。 寻州川当然没有什么要求，他拿到设计稿立马翻看人员名单。 总设计师：李旬章 设计师助理：刘云早，肖劲逵，马骁，…… 后面还有一长串名字，但寻州川没有继续往下看。 马骁。 他抬起头，看向大会议桌的对面，那是马骁。 仿佛是他的目光过于持久，马骁终于意识到了，慢悠悠地从投影画面上转过视线，和寻州川的眼睛对上。 好久不见。 ＊ 关于办公楼改建的事，寻州川没什么可发言的，快要散会的时候，董事长在和总设计师聊着，总经理则对寻州川旁敲侧击地要他“多管管你们部门那个不管事的经理”。 寻州川含混地应了，知道管也没用，他注意力总往马骁那儿拐，想要近距离地说个话什么的——说什么？他突然惊醒过来一般，当初可是这家伙甩了你呀，四年杳无音讯，你这时候还要热脸去贴冷屁股不成？ 况且，马骁也不是你的谁，当初也没交往，不过是睡过几次而已。 寻州川这才冷静了不少，突如其来的碰面，差点儿让他忘了自己是谁了似的。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场，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楼层，一进办公室助理就敲门：“刘经理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 寻州川坐着没动，他拿到了一份设计稿，厚厚的一叠，这还只是他们部门这一层的图纸而已。 封面依旧有马骁的名字，寻州川拿手机盖住那两个字，无来由地心烦意乱。 几年前的老炮友碰上了，别他妈继续想着了。 这么告诫自己，寻州川拿起设计图朝着经理办公室走去。 “刘神经”是刘洵经的外号，寻州川从下面员工私聊里听来的，觉得挺贴切，刘神经自己似乎也知道有这么回事，但也不介意。 他翻看了一下设计图，没做过专门训练的都不太能看懂这套图纸，两个经理撑在办公桌上研究了一下，都不懂。 “看都看不懂怎么提建议？”刘神经嘀咕，寻州川突然想起来：“说是会有设计师过来给我们解释的，他们人还在公司里。” “那你怎么不一起叫过来呀！”刘神经一拍桌子。 寻州川翻个白眼，“这么多部门领导都在，我上去叫人跟我来？” 啧。刘神经不满地盖上了设计图。 “谁叫你不去开会，别人都是领导在，要约个优先级也比我方便。”图纸一合上，封面又露在了外面，寻州川随手把刘神经桌上的便签本盖在了上面。 刘神经把助理叫了过来：“你去问一下行政，这个，这个设计稿，和我们对接的设计师什么时候来。” 阿邦答应了，他们就看起了早上说的A造策划案，寻州川挑了一堆可有可无的毛病出来，刘神经板着脸冲着他，“那你要小木他们去改吧。” 扯皮间，助理在办公室外敲门，“经理，设计师来了。” 寻州川差点咬到舌头，他俩都站起来，助理阿邦就领着人进来了。 不是马骁。 寻州川长舒一口气，打个招呼又坐下了。 “你们很忙吧？应该很多部门都在排队等你们？”寻州川记得他们就来了三个人，加上总设李老师也就四个人。 这位设计师就是封面上那个肖劲逵，研究生在读，让两位经理叫他小肖就行了，“没事，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和进行沟通对接的，这段时间我们每天都会派人过来，哪怕是已经开工了，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联系。” 哦……两位经理点点头。 “应该不止一个人吧，每天过来的话。”寻州川顺口问道。 “那是自然，一个人哪忙得过来，我们一个组有好几个人呢，”小肖笑道，“有专门负责预算的有专门负责调研的还有专门负责绘图的，甲方的需求我们考虑后重新绘图就得好几个人来做呢。”年轻小伙子挺有朝气，翻开了设计图，问他们是哪里看不懂，有什么具体的需求。 刘神经开始一本正经地和小肖说起部门要求来，寻州川就在一旁坐着，本来他就是副职，又不需要他拍板。 心思不小心就滑去了别的地方。 也就是说，这个月马骁也可能会每天都来咯？ 答案是肯定的。 第二天，寻州川就再一次在大厅碰到了肖劲逵一行人，马骁也在，还多了两个女生。 小肖昨天是见过寻州川的，自然就招呼上了，“寻总！” 寻州川走过去，“你们来得可真早啊。” “当然了，你们上班了我们也得上班，上午沟通好，下午好回去改图纸，”小肖不问自答，顺便把身边的人介绍给他，“这是我们组长刘云早，这是策划部的寻经理，昨天就是他们部门先把我叫去的。” 你好你好，两方客气地握手，寻州川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在他们二人身后的马骁。 “啊这是小马，马骁，这是闫欣新和周绵。”眼色挺好的小肖立马都走了一趟介绍，寻州川自然也要和他们一一握手。 马骁的手掌和多年前没有太大区别，干燥宽厚，掌心有些茧子，是做惯了家事的手，有着温暖的触感，寻州川来不及仔细回味，就被松开了。 礼节性的握手本来就是稍纵即逝，马骁全程也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回了一句：“你好。” 寻州川三心二意地和两位女生握了握，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话要继续说，好在这时候丁晓华又来了。 寻经理松了一口气。 行政和审计负责着这次整个新办公楼的改建工程，对接的临时办公室也设置在行政楼层，之后如果其他部门要和设计师进行沟通询问，都要在行政办公室预约。 电梯里丁晓华搭着话：“寻总接到临时任务通知了吗？” 寻州川皱眉：“什么临时任务？” 丁晓华卖关子地一笑：“上午应该就会通知到，寻经理就等着吧。” 他照旧先出了电梯，还在纳闷什么事丁晓华知道了他还不知道。 果然等几个大领导上了班，他的邮件也到了。 原来是这次新办公大楼的改建方案，一直由行政经理负责，但上层认为还得从其他部门调几个领导来平衡一下，明里是让总负责人更好地收集各个部门意见，实际上也是权力制衡，之后出了差错也有个分流。 所以最后就选出了几个人来，其中就有寻州川。 这样，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只要小组开会，他就得到，除非有正经原因请假。 寻州川得到这个“任命”的时候，心里有些翻腾，就好像是故意要把他试图平静的内心搅浑似的。 ＊ 在行政楼的会议室里，设计院的几位同学打理着图册，顺口闲聊着。 “对了小马，你是不是认识寻经理？”副组长肖劲逵说道，“我看他老在打量你。” 其他人齐刷刷地看向马骁，他垂着眼睛淡淡地： “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