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禁止折花
最终李暮宁是在床上醒来的,陆江跟只八爪鱼一样趴在他身上,小脸蹭着他的脖子,样子安逸得不得了。李暮宁一把将他提起来丢在旁边,起来梳洗。 陆江揉揉眼睛坐起来,看到背着手在窗前站着的师父,问道:“师父,你没睡觉啊?” 李暮宁没回,而是问:“你想出去玩吗?” 陆江当然想玩。于是李暮宁就带着他在三一镇玩了整整一天,听书听戏,遍尝美食,甚至有丛林冒险,外加收了一只在河里作祟的小妖。 三一镇不大,一天下来也玩得差不多了。 陆江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何况是跟着李暮宁一起,一整天他都处在一种极度兴奋的状态下。 直到夜幕降临,他们要回极乐巅了,李暮宁却又问他:“你还想玩吗?” 陆江好像从那平淡的神情下看出来点什么,他问道:“师父,你不想回极乐巅吗?” 李暮宁浑身一僵,像是被点醒了似的,冷然道:“没有,回吧。” 下了趟山,陆江跟打了鸡血似的,见人就说他和师父在山下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玩儿了什么,收了什么妖,听得余云春耳朵都起茧了。也导致整个极乐巅的人都知道了,外表高冷的尊主也会跟小孩一样在街边边吃糖葫芦边看斗鸡,还压哪只鸡输哪只鸡赢,最后差点把这次收妖的酬劳给搭进去。 所以最近弟子们看李暮宁总用一种忍俊不禁又不敢造次的表情,搞得李暮宁一脸的莫名其妙,而陆江,他原本只是想告诉大家师父对他有多好,没想到完全偏离了初衷。 年底,下了第一场雪,北风呼呼吹,一夜间把极乐巅吹白了。 往年,陆江最讨厌下雪,下雪就说明冬天到了,冬天到了就说明能不能熬过去全靠运气,很有可能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今年冬天不一样,在极乐巅一点都冻不着,而且修行之人,都有修为护体,也没有那么容易怕冷。 有一天,李暮宁下山归来,领回一个哭成花脸猫的小可怜,他身穿华服,身上吊着价值不菲的玉佩,手戴金镯,颈戴宝石项圈,一身珠光宝气。 李暮宁把陆江叫到跟前,道:“这是木容,以后就是你师弟,与你住一间屋子,你是师兄,多照顾一点。”说完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就走了。 陆江上下打量这个叫木容的师弟,个子比他矮半个头,白白胖胖的,还穿金戴银,一看就是哪家的小少爷,好好的日子不过,上极乐巅来干嘛!想要师父自己花钱找一个不就得了,干嘛来抢别人的师父,看着全身没劲儿的窝囊样,绝对不是块修仙的料。 他越看这家伙越不顺眼,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睨着木容,不耐烦道:“你哭什么?” 原本还只是瑟缩着哼唧一两声的木容,闻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越哭越来劲,那声音冲破房顶直顶云霄。 陆江被这一下搞懵了,他只是想给师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自己这么吓人,只说一句话就吓得对方嚎哭。 李暮宁去而复返,看着陆江,陆江忙解释:“我没欺负他,他自己哭了。” 木容哭得震天响,看到李暮宁收敛了一点,挪到李暮宁身边,揪着他的衣服,不住的抽搭掉眼泪。李暮宁看这可怜孩子,心下叹了口气,道:“木容,你这两天就跟我住吧。”说着就要带着木容走。 陆江瞪大眼睛,师父凭什么对他那么温柔那么好。他赶紧跟上去,非要往两人中间挤,木容挤不过他,气愤地绕到李暮宁另一边去抓着衣角,陆江坏心眼儿的又去挤另一边,就是不让木容碰到师父。 木容眼看又要哭了,李暮宁看了一眼陆江,“别欺负师弟。” 陆江赶紧牵起木容的手,一派乖巧,“师父,我没欺负他,我牵着他。” 后来陆江才知道,木容家原本是一方首富,他是家里独苗,掌上明珠,只是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一只从落日山庄伏妖塔跑出来的嗜血狼妖,闯进木家,见人就咬。李暮宁刚好路过,进去时也只来得及救出小木容,其余几十口人皆死于狼妖嘴下。 李暮宁费了点力收服了狼妖,带着木容去了落日山庄,虽然狼妖是从他们那跑出去的,但也不是故意的,没法苛责,可怜木家上下就这么冤死。李暮宁本想把小木容留在落日山庄,陈庄主也答应好好照顾,可木容不肯,哭着闹着要跟着李暮宁,李暮宁没办法,只好带回了极乐巅。 陆江知道后,对木容的态度好了点,都是同龄的孩子,又都没了家人,应该能相处得来。可其实陆江看不惯木容身上那股娇气劲儿,整天这不吃那不吃,又挑剔衣服穿着不舒服,还说陆江那间屋子不好,就要跟李暮宁睡一起,李暮宁当然不让,给木容赶回来了,因此陆江房里放了两张床,他们坐在床上互相瞪眼。 木容也不喜欢陆江,觉得这个师兄无理没教养,大大咧咧的,还总一副看自己很碍眼的样子,总之,他不想跟师兄住,他想跟师父住。 两个小人儿的关系维持得战战兢兢,总有一点就炸的趋势。 临近过年,一年中最冷的时候,也是梅花开得最艳的时候,每当这时,李暮宁几乎一整天都要待在梅园,那点点绽放的梅花,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他也不怕冷,年轻气盛,修为护体,站在寒风中,白衣飘飘,梅花映衬,似九天之上的仙人下凡。 这天,陆江做完早课回房,看到房里的木桌上多了一只花瓶,花瓶里插了一只红艳艳的梅花,上面还带着露水,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陆江脸色暗了下来,看着正在写字的木容冷冷道:“花哪儿来的?” 木容还没开始修炼,主要是基础太差,觉悟又不高,跟着李暮宁和陆江练了两天,完全摸不到门,李暮宁这时才意识到陆江这样有悟性的孩子是多么难能可贵。师叔师伯们也没空带他,快过年了,要忙的事情太多,于是委婉的让木容先读书,其他的等年后再说。 木容很听话,让读书就读书,让写字就写字,昨天师父夸他的字写得好,他很开心,打算今天再写份更好的让师父过目,因此头也没抬,也冷冷回道:“梅园摘的。” 他以前在家时,每日房里都会换新鲜的花点缀,他看梅花开得好,随手摘了一枝,又找余师伯要了个花瓶,闻着花香写字,感觉字都写得更端正了。 陆江握着拳头走近,带着一身冷气,“你瞎啊,没看到梅园门口挂着‘禁止折花’的牌子。”那块牌子还是陆江亲手挂上去的,师父辛辛苦苦种的花,他要保护起来。 木容也不怵他,回头横了陆江一眼,“要你管,关你屁事!” 陆江忍了这么久,再也不想忍了,一把抽掉木容手里的毛笔往地上一摔,揪着对方的衣领拳头照着脸就砸了下来,“你摘花就关我的事!” 木容倒在地上,一边脸已经麻到没有痛感了,红着眼眶也没哭,他也忍陆江很久了,冲上去跟陆江扭打在一起。 木容这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小少爷哪是陆江的对手,陆江拳头硬,又有修为,砸在木容身上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没多久,木容就被打得鼻青脸肿,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当时就吓哭了,把余云春招来了,最后李暮宁也来了。 看到木容被打得这么惨,李暮宁一口气被堵在胸口,让余云春带着木容下去医治,自己把陆江拎去了宗祠,陆江跪在一排排漆黑的牌位前。 李暮宁气得发抖,良好的修养已经不能在叫他冷静,他对着陆江怒道:“顽劣不堪,对着自己同门下毒手,你配当师兄吗?” 陆江不服气的梗着脖子,红着眼眶,“谁叫他折梅花的!” “折枝梅花又怎么了?” “师父种的梅花就是不能折!”陆江本来不想哭的,可是在师父面前他还是没忍住,不服输的瞪着眼睛不想让眼泪掉下来,但没用,泪眼已经大颗大颗往下掉了,他用袖子抹了一下,还是梗着脖子挺直腰背望着面前阴森的牌位。 李暮宁心下一动,责骂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每个人都对花存在的意义有不同的理解,一些人认为摘下来取悦人们是花存在的意义,一些人认为花存在世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应该自由的生长凋落。 李暮宁是后者,所以他只喜欢赏花。但这并不能阻止那些也爱花的人,看着梅园花开得好,过来折两枝带回房里作为装饰,赏心悦目。这是件小事,李暮宁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从来没表达过,免伤和气,可陆江跟着他浇水的时候,他提过一嘴,希望梅花自由开,自由落。第二天梅园门口就挂上了“禁止折花”的牌子。 大人们看到这牌子,自然不好意思再去折了,可木容小,不懂这些,而且在家时也是这样折的,并没有大不了,才引发了这件事。 李暮宁沉默了会儿,放下戒棍,道:“不管怎样,都不能跟同门动手,你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