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胶着
戴恩开始强行出现在贺友祝的生活里。 每天早上六点,他来到贺友祝家楼下,把从附近早餐店买来的早餐送上去。他买三人份,一开始屋里三个人都拒绝他,戴恩就把早餐用保温箱装好,放他们门口,后来他发现,李泓会把早餐拿进去吃——他猜,李泓想的可能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却刚好帮他达到了目的,于是每天早上他都像闹钟一样准时敲门,敲完也不多留,放下保温箱就走。 走到楼下,在老太太们锻炼身体的健身器材边的椅子上坐着,有时候看书有时候看手机,等待贺友祝下楼。 等贺友祝出门,他就马上跟上去,同时向贺友祝搭话。贺友祝一开始还劝他走,让他别浪费时间了,后来就不说话了,盼着他早点泄气,早点滚。 戴恩一连跟了他一周,差不多摸清楚了他的生活轨迹。 贺友祝从家里出发,去店里搞装修,有时候回去装修市场买材料,然后吃饭在附近的小餐馆里买盒饭。他不要戴恩帮忙,也不吃戴恩准备的饭菜,对戴恩采取绝对无视的政策。 戴恩也不着急。 他在经验和心态上比贺友祝幼稚,在战术和战略上却强过贺友祝好几倍。 他相信,只要像他这样坚持出现在贺友祝生活里,对方是绝无可能永远无视他的,这是一场持久战,贺友祝在等他先退出,他在等贺友祝先忍不住。 果然,到第二个星期的时候,他在保温箱里放了一张便签,上面写着:可不可以把第一个保温箱带给我呀? 这要求很合理啊。屋内的三人都同意还给他。但是由谁去呢? 作为吃戴恩早餐最多却骂他最凶的李泓首先拒绝这个任务,黑仔倒无所谓,但他每天睡的日夜颠倒,六点是他刚进入睡眠的时间,这样就只剩下贺友祝了。贺友祝也不是矫情的人,他想,反正我不说话就行。 第二天,他拿了保温箱下楼,戴恩正和早锻炼的老太太聊天呢,见他出来了,马上迎上去,准备接过来,接了一半,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戴恩又把保温箱塞回贺友祝手里,说:“稍等我一下。” 贺友祝没说话,看他啪啪啪的打字,打了一长串,应该是回消息。 回完,收好手机,把保温箱从贺友祝手里拿了过来。 “谢谢啊。” “没事。” 贺友祝一愣。 他下意识就回话了。 戴恩已经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你愿意跟我说话啦?” 贺友祝想说刚刚是不小心,还好及时抿住了嘴。 这样一来,“绝对不说话”的决心马上松懈了一半。他虽然懊恼,却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毕竟戴恩买的早餐他也吃过几次,何必再装这幅冷漠的样子呢。他心里有点生气,又有点害臊,偏偏戴恩什么都没做,还光顾着在一旁傻乐。他越想就越不爽,戴恩却比往常更兴奋,话唠的更多,甚至问他喜不喜欢自己准备的早餐,也不等回答,就得意地说:我就知道你肯定喜欢那个小米糕。 贺友祝憋不住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就吃了。” “啊?”戴恩傻乎乎地说:“我不知道呀。我就当是你吃了。” 贺友祝后悔死了,又多说了一句话。 之后,贺友祝虽然话还是很少,却开始和戴恩交流了。他故意态度不好,说话也就几个字,戴恩却给他非常热情的回应,弄得他心里颇有些不知所措。 之后,戴恩送来的早餐就从外面买的,变成了自己做的。他的手艺远胜外面早餐店,因此三人份量的早餐居然还有点不够吃——主要是有的人吃太多。 “怪我把你那份吃了?”李泓稀奇地说:“之前说我不吃的是谁啊?” 贺友祝确实孤傲过那么一两个星期,但是现在他想法变了,不跟戴恩谈恋爱是一回事,戴恩给他做的早餐全被别人吃了又是一回事。俩者不能混为一谈。再说了,要不是我,你能吃上这样的早餐?这么一想,自己占理多了。 李泓还在逼逼叨叨。 贺友祝心里已经想到办法制裁他了。 等出门再见到戴恩,他说,以后早餐别送家里来了。戴恩多机灵,一下子听出了画外音,说好,第二天带着早餐等贺友祝下楼,俩人一块坐长椅上吃。 贺友祝吃人嘴短,语气也不好像之前那么硬气,就劝戴恩:“你说做朋友可以,但是交往是不可能的,你要是还想那种事趁早别来了,免得以后后悔。” 戴恩说:“可我现在不想跟你做朋友了,你也别管我后不后悔。早饭不好吃吗?” “啊?好吃啊。” “那就好,多吃点。” 被戴恩给糊弄过去了。 等贺友祝晚上回去,戴恩又给准备了夜宵,一模一样的套路,贺友祝却没发现,真就提回家了。 戴恩盘算着,按现在这个进度要不了多久就能试试拉小手,亲小脸了。他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却忘了贺友祝也不是呆子。 自从贺友祝从金太阳宫辞职后,王嘻嘻对他就很愧疚,听说他最近在准备自己的纹身店,打算为他办个派对,恭喜他开始自己的事业。 他找了几个sao零,又找了些老朋友组局,安排好了给贺友祝发消息,要他来玩。其实王嘻嘻还有个私心,想让他把戴恩也带来,上次他没要到戴恩微信,这次怎么着也要加上好友。 贺友祝正苦恼于最近和戴恩之间的距离感变弱了,觉得这是个机会,能让戴恩彻底放弃。 他主动联系了之前一个认识的零。这个零是个健身教练,身材很壮,本来是贺友祝gv合作对象候选人,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能拍成,他对贺友祝也很感兴趣,贺友祝一邀请,他就同意了。 然后他问戴恩要不要来,戴恩没想到他会主动邀请自己,自然答应,还说要去接他,贺友祝拒绝了,说酒吧门口见就行。 戴恩乐坏了,兴致勃勃地去理发店剪了个头,又在商场导购小姐的指导下买了一堆所谓的新款,完全是把这次聚会当成了他自己跟贺友祝的约会。 等他冒着寒风提前等在酒吧门口,等来的却是贺友祝和他的男伴。 王嘻嘻给戴恩倒酒。 “你怎么了?看到我不高兴吗?” 戴恩摇头,王嘻嘻脸色一变,戴恩又点头。 “魂不守舍的。你没事吧?” “我问你,他是谁啊?”戴恩偷偷指了指贺友祝身边的男人。 “他啊,别看了,零,跟你我一样。” “不是,我问他名字,什么职业啊。” “好像叫什么阿亮吧,健身教练。咋啦你,这么感兴趣?” “他跟贺友祝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那我哪儿知道,你跟贺友祝关系那么好,直接问他呗。哎呦,我懂了,”王嘻嘻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嫉妒了?我就知道你跟贺友祝不简单。” “是。” 戴恩说着站起来,在卡座狭小的空隙间跨过这些男人的腿,从贺友祝的对面来到他面前。 “你好,麻烦让一下。”他拍了拍那个阿亮的肩膀,示意他往边上坐一点,把贺友祝身边的位置空出来给他。 “兄弟,”阿亮笑的很尴尬:“我跟他是一起的。”他在自己和贺友祝之间比画了一下。 “嗯。我知道。”戴恩点点头,语出惊人:“我现在在追他,麻烦你行个方便。” 卡座里的人瞬间起哄。 阿亮也跟着笑了两声,看向贺友祝。贺友祝垂目,不知在思索什么。他把阿亮拉进怀里,这样一来,阿亮旁边倒是空出了一点点位置,贺友祝对戴恩说:“你坐那儿吧。” 卡座又瞬间静了下来。 不可谓不尴尬。 戴恩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坐下了。王嘻嘻目瞪口呆地看完这一切,赶紧给他发消息:「集美你在想什么呢!」 戴恩有点落寞,回复他:「我在追他。」 王嘻嘻心想,就是追人也不必把自己搞得这么尴尬吧,贺友祝那么说,基本就等于在大庭广众之下拒绝你了,多掉面子啊,原来你是缺根筋的类型吗…… 戴恩默默地吃水果。他其实就想坐到贺友祝边上,至于对方拒绝他了这种结果没考虑过,坐到他男伴的边上这种结果更是没考虑过。一般来说,他该做点什么捣乱,或者起码不能让贺友祝跟那个阿亮腻在一起,可是戴恩没有那种斗争经验,贺友祝不喜欢他,他就什么勇气都没有了。 坐戴恩边上的男人跟他搭话。 “之前没见过你啊。” “嗯。” “你喜欢贺友祝?” “嗯。” “你知道他以前是干嘛的吗?” 戴恩扭头,语气有些不善:“我比你知道的多。” 男人轻松的笑了起来:“抱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冒犯你朋友了。我叫曹邑,你怎么称呼?” “我叫戴恩。” “你身材真好啊,一直在锻炼吗?” “嗯。” “我之前也在健身房办过卡,可是总是去的断断续续……” 曹邑很健谈,甚至算得上善解人意,他没有故意打听戴恩和贺友祝的关系,而是特意把话题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引导,仿佛完全没看过刚才尴尬的那一幕。 他是做新闻工作的,喜欢看书,涉猎颇广。 “当代作家喜欢的比较少,帝乙算一个吧,不知道你听过他没有?” 戴恩来了点兴趣:“嗯,知道。你喜欢他那本书?” “都还不错,他虽然叙事技巧不算很高超,但剧情相当出彩。我最喜欢的是他很久以前在读物上发表的短篇。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年轻作家用哪种视角描写文革的背景。” 戴恩笑了笑,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自己也很喜欢那部作品,但是编辑建议他不要写太多政治相关的东西,后来就没写过了。 “你也看过?” 戴恩点头:“嗯。我也很喜欢那篇。” “难得啊,我看你挺年轻的,不像是会对这些题材感兴趣。” “你在看什么?到我们了。”阿亮拉拉贺友祝的袖子,催他快点掷骰子。 贺友祝回过神来,随意扔了出去。 曹邑这个人他知道,文化程度挺高,长相周正,又有礼貌,第一次见面的人大多都挺喜欢他,但是他在圈内风评不好,因为他是群交爱好者。 贺友祝不希望戴恩再纠缠自己,却也不代表他能放任戴恩跟这种货色混在一起。可他又不能主动干预,以免让戴恩误会什么,只能在一边留意警惕。如果戴恩能找到一个与之相配的好的伴侣,他就彻底放心了。 戴恩跟曹邑聊得漫不经心,他一直关注着贺友祝的情况。他们那一团人正在掷骰子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戴恩不喜欢这个游戏,但是他也想加入,想跟贺友祝有交流。 见他老往那边看,曹邑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主动提出他们两个也想加入,那边正玩得起劲,巴不得多几人热闹。他们一堆人顺时针猜骰子点数,最接近的人,命令在场随便一人做一件事,可以是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或者自罚三杯。 戴恩被罚了几次,都选了喝酒,他知道贺友祝最清楚自己酒量不行,因此特意怀了小心思想借此试探贺友祝。没想到对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像是没他这个人。 又过去几轮,终于,轮到他做国王了。 他鼓起勇气,点了贺友祝的名字。 “我想坐你边上。” 贺友祝不得不回应他。他搂住了阿亮的肩膀,说:“我今天带了人来,你别为难我。”然后二话不说,灌了三杯酒,算是完成了惩罚。 大家帮忙打圆场,开玩笑说:小戴今天怎么了,还非要坐贺友祝边上,来来,我这位置大,做我这儿……戴恩魂不守舍地坐下,在没有心情玩游戏了。 有人罚到他了,他就喝酒,也不知自己喝了几杯,人家说停他就停。嘴里心里都一片苦,也尝不出好不好喝,难不难受了。 在他快醉过去之前,曹邑帮他挡了几杯酒。这里的人也不全是好人,点名罚他、灌他酒的,不少是见贺友祝对他不在意,想趁醉捡漏回家。戴恩也不想思考那么多了,如果有他讨厌的人强迫他,他就把人推开,纠缠不休的,就揍他。 反正贺友祝也不在意他了。 他就着保持着昏昏沉沉的状态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把他架了起来,说要送他回家。 “唔……唔,不要,贺友祝呢,我要贺友祝……” “贺友祝他已经走了。”曹邑扶着他,说:“我带你回去吧。” “不要了……不要了……我自己……” 曹邑有些不耐烦,强行抓着他的手臂,不许他走动:“你这样子回不去的,跟我走吧。”他边说,又边发了几条语音,叫人来接。 没过多久,就进来了两个人,笑嘻嘻地朝他走过来。 “喏,伟哥。妈的,药店又涨价了。”其中一人递来一瓶饮料状的东西。 “跟你说了买印度产的,又便宜效果又猛。”曹邑接过来,让那俩人架住戴恩,自己拧开瓶盖送到戴恩嘴边:“来,喝点醒酒药,能舒服点。” 那俩人笑了起来。戴恩听不见,只觉得被什么东西困住了,嘴里又被灌了什么东西,喝下去之后,浑身发热,又虚又热。 “滚……滚……”他难受地推搡这些人。 “艹,小婊子还挺有劲儿,曹邑,你上哪儿找的这么个极品?” “贺友祝的前姘头。” “我艹,那屁眼不都给cao松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人伸手去摸戴恩的屁股,戴恩猛地一推,把他搡到地上去了,那人有点生气,爬起来想教训他,但戴恩无论个头身板还是力量都大过他许多,一挥拳就把人揍开了。 酒吧里有些声色交易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涉及暴力,很快就会被叫停。三人不想煮熟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见局面不妙,赶紧押着戴恩要往外走,戴恩拼命挣扎,喝了酒的人发起酒疯来一般人架不住,何况他又被灌了壮阳药,肾上腺激素急飚,一拳砸过去,能把边上跳舞的人都波及到。 那三人本来也就是想打个炮,可没想进局子,见此状,也不得不放弃了。但实在心有不甘,从桌上抓了瓶啤酒,要往戴恩脑袋上倒,谁知手肘拐了个弯,酒液哗哗哗全淋自己头上了。 “滚。” 贺友祝抓着他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掰,骨头一声轻微的脆响,手掌软塌塌的垂了下来。三人见他面色阴沉,不敢再起争执,赶紧跑了。 戴恩摇摇晃晃的找了张沙发坐了下来。 他又热又渴,经过刚刚一场混乱,又出了些汗,人倒是清醒多了。 贺友祝来到他面前,见他面色潮红,就伸手想试他脸颊的温度,戴恩拍开了他。 贺友祝继续伸手,戴恩拍开。 伸手,拍开。 伸手,拍开。 贺友祝没了耐心,蹲下身,环住戴恩的腰,想直接把人扛到肩上。戴恩喘着气,非要挣开他。 “别闹了。”贺友祝叹气,趁戴恩愣神的瞬间,用双手锁住他:“他们给你喝什么了?” “……”戴恩停止挣扎,呆滞了一会儿,摇摇头。 “有没有什么感觉?是不是很热?应该是壮阳药,不要担心,多喝水,过一会儿代谢了就好了。” 戴恩还是沉默着。贺友祝有些担心地抬头看他,心里担忧加剧。 “怎么了?”他把阿亮送出酒吧就回来了,一直在远处看着戴恩,但也不能保证他完全没有看漏。 戴恩眨了眨眼,嘴角抽动了几下,明明眼神委屈,却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 “你怎么才来啊。”他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