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论推倒失格神灵的姿势（6）

    【攻略目标：墨蒂菲尔，完成度5％，隐藏解锁：4】

    丁未盯着系统面板上这一行文字发呆已经有五分钟了，这一行数据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但是与下面的另一个数字一对比，就显得尤为刺眼。

    【本期目标完成进度：20％】

    同样是完成度，一个加了个零，一个还是个位数，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果然是神恩难测。

    反正再怎么看也不可能把数字变一变了，丁未无奈地按了按额角，关掉系统面板，伸手把桌面上的笔记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物，往神殿的方向走去。

    恒久不变的清冷月辉洒在这片丛林上，丁未从藤桥上经过，看见那些苏希塔人正聚在一个规模庞大的圆形木制平台上，嘈杂的声音听起来热热闹闹，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活动，平台周围都用花草精心装点过，微风送来隐约的花香，伴着悠扬的乐曲声，有空灵又柔美的歌声轻轻应和。

    驻足聆听了一会儿，丁未就明白了这应该和前世的相亲会差不多，他的目光从两对苏希塔青年略带羞涩的脸上掠过，又看向了远处的那一片掩映在树影下的荧海。

    一个身影无声地靠近了他。

    丁未没有回头，略带笑意地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您会躲避我更长的时间。”

    墨蒂菲尔看着人类骑士挺拔的背影，遮掩在黑袍下的指尖微微一颤，目光落在了那染上一层霜白月光的褐色发尾上。

    “……”

    没有得到回应，丁未也不意外，他看着下方开始载歌载舞的人群有些出神，“您能理解他们在做什么吗？”

    精神世界中，伴随着丁未的这句话，两个光点晃晃悠悠地砸在了墨蒂菲尔胸口上，他看了一眼骑士目光的方向，开口说道：“求偶。”

    这个活动从苏希塔族存在的时候延续下来，他作为被供奉的神灵当然知道这是为了繁衍子嗣而进行的必要准备。

    丁未支着手肘微微弯腰撑在栏杆上，侧头看向月光下俊美的神灵，姿势像是伸了一个懒腰的猫科动物，他说：“明天我会启程去圣安塞洛。”

    那是奥罗巴王国的国都，也是光明神信仰最集中的地方。

    他窝在这制定了这么久的计划，也到了该实际检验的时候了。

    墨蒂菲尔审视的目光落在了丁未漫不经心的面容上，他从来就无法理解复杂的人类，面前的人类更是莫名让他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怪异感——就和那天身体被完全陌生的感觉cao控一样。

    就和……那次向他扑来时没有挥开的手一样。

    苏醒以来遇到的这些事情，无论是身体上的变化还是精神世界里的那些光点，都和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类有关，他对这种未知因素所导向的未来总是保持着足够的警惕。

    “……吾主，我可是全心全意地侍奉着您哦。”感觉到对方心里的摇摆不定，丁未不动声色地出声打断他的脑内活动，棕色的眼眸眨了眨，语气虽然轻佻，但足够让人听得出其中的认真。

    “您没有拒绝我的宣誓效忠，就意味着我是能够得到信任的吧？”丁未站直身体，倾身凑近墨蒂菲尔，微微高出一点的身高能够让他望进那双冰冷碧绿的眼眸中，“我能在那里帮助您得到想要的答案。”

    关于……创世神的答案。

    神色冷淡的神灵静静注视了一会儿自己的信徒，没有说话，转身隐没在黑暗中，袍角细密的金线在月光下耀出一条优美的弧度，又随着主人远去散落成了点点碎金。

    丁未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

    事情比他想象的要顺利，估计启程的路上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了。

    唔，拐个神灵去人类生活的地方晃悠，听起来也是很不错的一件事啊，尤其是在还可能钓到大鱼的情况下。

    ……

    圣安塞洛，是整个奥罗巴王国最繁华的地方，光明教廷就坐落在这座城市的中心处，浓郁的宗教氛围让居住在这里的居民似乎也有着比其他地方虔诚得多的信仰。

    整齐铺满砖石的街道上，鳞次栉比的商铺分列在两旁，来往的人都穿着体面的衣物，脸上有着生命的光彩，喧闹的人声让这个地方充满着生活的气息。

    丁未身后背着一把琴，稍长的褐色头发用绳结绑了一个低马尾，穿着苏希塔族出品的，由不知名植物编织而成的柔软衣物，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吟游诗人，嗯，在他与这个职业相称的容貌吸引下，不时还有一些姑娘妇人投来大胆的目光。

    自从离开了由墨蒂菲尔掌控的域，丁未就让墨蒂菲尔对两人的容貌做了遮掩，并不是完全易容，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改动一点，并且变得更加令人过目即忘，仗着这点他才敢肆无忌惮地走在曾经围杀过他的城市里。

    墨蒂菲尔神情平静地任凭自己被丁未拉着衣角穿梭在人群中，他的装扮由丁未一手cao办，上身被一件短斗篷遮的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银色的发丝泄漏了出来，随着走动微微摇晃。

    斗篷下是一身方便行动的长衣裤，裤腿被扎进了靴子里，腰间挎着一把短剑，劲瘦的腰肢被两根腰带勾勒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挺拔又矫健，看上去就是一个优秀的游侠或者佣兵。

    投向丁未的目光有一半都分给了这个虽然看不见脸但也足够吸引人的青年。

    墨蒂菲尔明显感觉到丁未的行动路线并不是漫无目的的，越接近莱斯利的所在地，就越能感受得到那股特殊的吸引力，但同时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又在不停地催促他快点离开，这种感觉并不算太痛苦，但像刺入身体的针，每行动一下，就被刺痛几分。

    他下意识地往丁未的方向靠近几步。

    “这里的人和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人差别真大啊，看起来既幸福又富有。”丁未发现了墨蒂菲尔的不对劲，嘴里发出一声感叹，扯着衣角的手顺势往下一滑，牵住了那只温凉苍白的手掌，又将身体靠近了面色不太好的神灵一点，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关系好的同伴凑到一起为这座城市惊叹，“一定是光明神的恩赐吧。”

    几个巡逻的卫兵看到了这一幕，原本警觉的目光放松下来，不自觉地挺了挺胸膛。

    “明明是同一个人统治着的国家，信仰的同一个神灵，本来以为最接近中心的地方最……没想到情况倒是完全相反了呢。”丁未用余光瞥过那队离开的卫兵，面上自然地到处张望，像是真正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充满着好奇心的旅人，“人民安居乐业得就像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啊。”

    对比起一路走来看到的几乎是半个鬼蜮的其余地方来说，简直美好得像是光明神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里呢。

    墨蒂菲尔看着他表现出的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性格，有些疑惑地将目光放在了两人紧紧相牵的手上。

    与表面上看到的兴高采烈不同，他在精神里接收到的反馈是冷静的审视、观察，以及一种隐隐的嘲讽和悲悯。

    人类，是一种令他无法理解的生物。

    墨蒂菲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温热有力的手掌牢牢抓住，来自人类身上的温度一阵一阵地，顺着相贴的肌肤蔓延至胸口，千百年未有过的奇妙感受让他有些失神，在周围的人群突然拥挤起来后，他原本虚虚握着丁未的手下意识地收紧，那片小麦色的皮肤上多出了扣在上方的一抹苍白。

    像是冰封的领域内裂开的一道深深的沟壑。

    【攻略目标：墨蒂菲尔，完成度7％，隐藏解锁：4】

    丁未听到了系统的提示，脚步微不可查地一顿，又恢复如常，带着墨蒂菲尔拐进了尤尔记忆中的一条小巷。

    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条闹市背后的巷子将所有喧闹的声音隔绝，只剩下模模糊糊如同呓语一般的嘈杂声响，里面所有的住户都大门紧闭，日光照不进这里，只有微尘漂浮在空气中，散发着霉朽的味道。

    墨蒂菲尔有些疑惑地感受到原本有些滞涩的神力运转得稍稍流畅了一点，就像是莱斯利对于他的排斥都被隔绝削弱了一样。

    他一边顺着丁未的力道往前走，一边回头望向那看似寻常的巷口。

    几株枯草从砖缝中钻出来，干瘪的身姿在风中缓缓摇曳。

    有精密的符文光辉一闪而过。

    墨蒂菲尔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向前面步伐稳健的骑士。

    只是作为一个信徒来说的话，他的这个效忠骑士隐藏的东西还真是多到让他都有点好奇的地步了。

    不知道墨蒂菲尔此时心里在转着什么想法，丁未一边辨认着路径，一边来到了一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门前。

    那柄黯淡无光的匕首被他拔出来对准木门旁边的一个凹槽插了进去，淡淡的幽蓝色光芒流水一般快速闪过，木门吱呀一声自动往里打开了一条缝。

    原来这把匕首是作钥匙用的啊……这一系列精巧的符文法阵让墨蒂菲尔稍微提起了点兴趣，神力顺应心意进行了一番演算，就大概明白了运行的规则，他捻了捻指尖，将残存的影响消去。

    还只是一个不完全的符文吗……墨蒂菲尔平静地思索，如果完善了会不会可以弑神呢？这个念头转瞬间被搁置到了脑后，不过人类创造的这些东西居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对神灵造成影响，不得不说，真是一个大胆而又忤逆的举措。

    尤其是这些事还是在莱斯利所掌控的地方发生的情况下。

    门内是另一个空间，高大的穹顶支撑起一片广阔的空间，有阳光透过彩色玻璃从上方倾洒下来，不少行色匆匆的人在纵横的廊梯上穿行，他们身上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标志——一个由半个月亮半个太阳还有一些几何图案组成的古怪徽章。

    丁未和墨蒂菲尔作为没有徽章闯入的外来人引起了里面一些人的注意，但多数人还是当做没有看见，继续自己要做的事情，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人急匆匆冲出来接待了他们。

    “我以为你已经死在了教廷手中。”灰袍男人带领他们来到一间书房，招呼两人坐下后又递上两杯泡好的茶。

    男人神色有些黯然地看着丁未，“尤尔，我很抱歉，当初如果……”

    “茶很好喝。”丁未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明显是不想提起这个话题，“在五年前，我也从没想过尼姆会背叛，这不是任何人的错，没有谁需要对此感到抱歉。”

    “……”

    两人转移了话题，浅浅交谈了几句，将各自的近况都进行了一个说明，在听到墨蒂菲尔是神灵的时候，灰袍男人虽然有些惊讶，却并没有过于强烈的情绪，随后两人大致讨论了一下当下的情况，在丁未带来的异世知识的补充下，原本制定的粗陋的计划被迅速完善，丁未推脱的神灵眷族的藏书馆很好地打消了男人因为这些知识生出的一点怀疑。

    墨蒂菲尔全程只是旁观着骑士如何制定出一条又一条老练完备的计策，沉稳冷峻的态度与之前表现出的所有形象都不一样，更加强势，更加老成……

    更加……吸引他的目光。墨蒂菲尔脑中跳出这个形容词，手指一顿，指腹贴在了瓷杯的外壁上，温热的触感从指尖像藤蔓一样缠绕上心头，让他回忆起了人类手掌的触感……

    旁边一直沉默的神突然起身，谈话的两人都有些意外。

    丁未回头对男人说道：“我既然已经回归了，就不会没有行动的，同样的，教廷那边也会出手干预，今天就暂且先到这里吧，我会和侍奉的神灵居住在原来的地方。”

    男人听到最后一句时动作一僵，但还是点了点头，“愿自由与你为伴，同行者。”

    丁未转身带领着墨蒂菲尔穿过廊梯，走向了记忆中的住所。

    “吾主，您有什么需要我回答的吗？”丁未在前面带路，看不到他的神色，声音在空阔的空间里有些失真。

    比如这个地方，比如这些人，比如计划中的……弑神。

    墨蒂菲尔静静听着两人的脚步声在回廊里回荡，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人类与神灵，在我眼中并没有区别。”

    “就如同今天的你和我，并没有信徒与神灵的明确关系。”

    丁未轻轻笑了起来，他可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灵的时候，那仿佛天与地一般的距离感呢，所以现在是他在控诉自己这个信徒并不合格吗？

    脚步声停了下来，丁未转身面对着神色冷峻的神灵，莫名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无辜，于是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我效忠于您，这一点是不需要任何质疑的，关于您所追寻的东西，我也会尽我所能地为您达到，您是我唯一侍奉的主。”

    “我是只属于您的骑士。”

    丁未弯腰牵起墨蒂菲尔苍白的手指轻吻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从下往上的视角让那双棕色的眼眸显得更加深情动人，“当然，如果我的猜测是错误的，还希望吾主能恩赐一道赦免。”

    “毕竟人类短暂的寿命让这个族群总是在不断的试错，以此换得前进。”

    这片空间寂静了一会儿，墨蒂菲尔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你该庆幸你是在如今唤醒的我。”千百年前的墨蒂菲尔，可不会这么轻易容忍一个人类骑士在他的身体上、精神上烙下印记。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抽取灵魂然后放逐于怨魂与永恒的黑暗中。

    “嗯，我很庆幸，所以，您手上的茶杯什么时候放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