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哥哥给的，都得受着
如非必要，叶昀很少回叶家祖宅。 他的朋友众多，每天借宿一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轮不过来，但他更习惯于自己一个人，午夜狂欢结束，随便找个酒店，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城市的万家灯火，他空落落的心脏似乎有一瞬间会被那橘黄色的灯光温暖。 也只有那么可怜的一瞬间。 父亲接那个私生子回家之后，叶昀便再也没有踏足过祖宅一步。管家明里暗里劝过他好几次，不要和老爷置气，叶昀每次答应的轻巧，挂了电话照样扎入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家什么的，早就被抛之脑后了，他宁愿永远也不要回去，让他那所谓的父亲和小杂种私生子好好享受这来之不易光明正大的亲情吧，反正他从未感受过，也永远不需要。 再一次接到父亲的电话是在10月28日，昨晚嗨到凌晨三点才散场，他手机设了静音一觉睡到下午，醒了之后盯着天花板出神，拿起手机已是下午两点。 手机上全是未接来电和微信留言，大部分来自叶家尽职尽责二十几年的老管家，只有一个未接来电来自他那所谓的父亲叶远山。 大概又是叫他回去吧。叶昀心不在焉的回拨过去，果然接到了他父亲严厉的怒骂。 “叶昀，我不管你有什么事，今天晚上必须回来吃晚饭。” “我约了朋友。” “给我推了，你要是敢不回来，明天我就断了你信用卡，我看你能在外面能耐几天。” “我随便啊，反正你知道的，我那些朋友可都上赶着想要巴结我呢。” “如果你不是叶家的儿子，我倒要看看谁愿意多瞧你一眼。” “回去什么事？今天可不是什么大日子，难不成是要公开小杂种的身份？” “什么杂种不杂种的，整天嘴里说不出一句周正话，他可是你弟弟，你亲弟弟。今天是琛儿的生日，你必须回来，咱们一家人一起，为他庆生，记住，赶紧回来。” “……”叶昀听着电话那头滔滔不绝的吼骂，他不耐烦的用舌尖抵着嘴角 ，眼里看不出什么伤心的神色，待对面终于说累了喘口气，他无所谓的吐出三个字，“知道了。”随后啪的挂了电话，又倒回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 呵，生日啊…… 生日这个词在叶昀的胸口滚过一圈，他只觉得恶心，脆弱的心脏像是被巨石压着一般直叫他喘不过气，他眼中带着厌恶和不屑，负面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淹没，但最终，他戴上一贯的冷漠面具，扮演着自己高傲不近人情的人设。 到叶家祖宅已经是下午五点多。 老管家率先迎了上来，一阵略带哽咽的关切问候，让叶昀本来隐隐皱着的眉头有了些许舒展。 但还没进门，就听到客厅传来的声音，小孩子特有的声线穿透空气钻进叶昀的耳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怔忪，但最终归于冷冰冰的无所谓。 “哥哥，哥哥回来了。” 刚跨进大门，一个身影迅速的扑到叶昀的身上，双手紧紧的搂着叶昀的腰，11岁的小少年将脑袋埋在叶昀的胸膛，像只大型犬一样胡乱蹭了蹭。 “滚开！！！”被撞的后退一步，几乎是下意识的，叶昀冷声出口，抬腿就想把人踹开，但还没等他完全失态呢，老管家已经瞧出了苗头赶紧拉开了席琛。 叶昀一双带着怒火的不屑眼神，就撞进了席琛亮晶晶的欢天喜地的狗狗眼里。 “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今天是我生日，哥哥肯定是专门回来给我过生日的是不是。”被拉开的席琛有些小心翼翼的攥着衣角，他能听到自己激动的心跳，一下一下，几乎让他涨红了脸，他也不知道刚刚怎么就那么勇敢一下子扑进叶昀的怀里，但仅仅一秒钟的接触，他依旧闻见了那淡淡的玫瑰香味，萦绕在脑海里近两个月的味道啊，再次闻见，依旧如初。他大着胆子抬起头，挂着一张明媚的笑脸，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纯真，仰望着眼前的美人大哥哥。 “昀宝 ，过来。”叶昀正眼都没给席琛一个，他忍住想给眼前小杂种一巴掌的冲动，压下心底的暴力。看见沙发上玩球的爱犬，他呼喊了一声，招了招手，一只棕色的哈士奇立马丢了嘴里的球欢腾的跑了过来，绕着叶昀激动的转圈圈 。 “嗷呜～嗷呜～”昀宝开心的摇着尾巴，很久没见到主人，欢快的吐着舌头，开心的快要飞起，咬着叶昀的裤腿，在地上打滚，旁若无人的和主人撒欢。 “走，咱们去玩吧。”叶昀率先往楼上走去，大型的狗狗在后面亦步亦趋的跟着，上了二楼，进了游戏房。 又是这种感觉，永远的被忽视的感觉。 席琛像是定在了原地，像是一只被伤透了的木偶，他盯着叶昀的背影，看着那高挑高贵的人儿进了二楼房间，直到看不见，他依旧立在原地。昀宝，真好听啊，可却是一只狗的名字，他无端的有些嫉妒那只狗，那只被哥哥爱护的狗，而他，只得到了哥哥无尽的厌恶，凭什么？ 有时候，伤痛只有自己知道，刻画在外部的永远是一张展现给别人的皮囊。席琛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疯狂的咆哮，想要吞噬这具伪善的躯体，但最终被主人深深的压下，只能在隐秘的不为人知的地方，蚕食着仅有的理智。 “张叔，昀宝是哥哥养的狗嘛？”回过神之后，席琛才发现旁边的管家还在，表情似乎有些担忧。 “是的，养了……”老管家掰着手指头细细的算了算，“该有十一年了吧。”一声长叹，但说出口之后整个人立马一惊，复杂的看了看席琛，又叹了口气便离开了。 十一年啊，原来已经十一年了。 今天，也是自己十一岁生日啊。 席琛攥着手，感受到指甲戳着手心带来的一瞬间刺痛，他看着厨房忙忙碌碌的佣人，而自己身边，没有任何人，甚至是连一条狗都没有。进入这里的近两个月，除了房子大了几倍生活质量提高了许多，似乎，一切都没有变，没有一个人愿意正眼看他，愿意和他玩。 他太无聊了，爸爸成天应酬不在家，哥哥也不在，昀宝只自己玩球，他像是一个外人，是啊，他可不就是一个外人嘛，私生子，一个不被承认的意外产物。他只求得到哪怕一丁点的爱，从他那已经死去的亲生母亲那儿没有得到，从他那伪善的父亲那儿没有得到。哥哥呢，愿意嘛？其实他很喜欢哥哥，第一眼就喜欢，比任何小宠物都喜欢，可是，哥哥也不愿意给他个正眼啊！ 没关系。他主动一点就好了。 席琛一步一步走上二楼，他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狗狗一般，推开了游戏房的门，趴在门边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叶昀正在玩飞镖，他离飞镖盘的距离有些远，大概纯粹为了打发时间或者是和狗狗玩耍，大部分的飞镖都掉在了地上，这时昀宝便会叼着掉在地上的飞镖摇着尾巴回到叶昀的身边，一脸邀功的小表情。 “昀宝，叼回来。”叶昀从昀宝嘴里抽出一支飞镖，揉了揉昀宝毛茸茸的脑袋，“乖狗狗。” 咻的一声，飞镖又射偏了掉在了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汪呜！”昀宝突然冲着门口叫了一声，语气有些凶。叶昀一回头，就看见门边探着个脑袋的席琛。 小杂种。 叶昀内心冷哼，看着飞镖盘中心小小的红心，他捏着飞镖又射出一支，这次正中靶心，金属的镖体紧紧的插在了红心处，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 “哥哥，我可以玩嘛？”席琛趴在门边小心的问了一句，还没等叶昀拒绝，立马又紧紧的跟了一句，“和你一起玩可以嘛？”忍不住的推开门缝，往房间里走了一步。 席琛没再敢往前一步，悄悄的盯着灯光下的叶昀，男人像是一尊美丽的雕塑，高贵美艳的不可方物，让他忍不住的想要靠近 。 叶昀弯腰从桌子上拿起一枚新的飞镖，拿在指尖细细的把玩，纤细的手指接触到冰冷的金属，感受着锋利的刀锋在指尖流转，似乎一个不在意就会划破手指的肌肤，迸出温热的鲜血。 “随你。”叶昀无所谓的冷哼一声，就看见门口小心翼翼的小少年立马满脸高兴的蹦跶了一下，踏着欢快的步伐进入了房间。 真是刺眼的笑容。叶昀靠着身后的桌子，把玩着飞镖迟迟没有射出。 席琛像是获得特赦的小可怜一样，他悄悄看了一眼似乎没有不高兴的叶昀，走到飞镖盘旁边费力的踮起脚够着红心处插的紧紧的飞镖。 没掉在地上的昀宝肯定够不到，我拿给哥哥 ，哥哥应该就会开心了吧。带着这样的小心思，席琛费力的拔着飞镖，终于拔出来时，他内心一喜，还没来得及放下踮着的脚尖，只感觉一阵凌厉的气流在耳边炸开，然后手背一痛，手里刚拔出的飞镖因为巨大的疼痛无力的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后知后觉的疼痛蔓延至全身，他这才看到自己的虎口处直挺挺的插着一根冷冷的飞镖，力道之大，几乎刺穿了虎口，顷刻间，血流如注。 “啊唔——”巨大的疼痛席卷全身，席琛几乎是颤抖的立马蹲下了身子，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在地上，整个人有些哆嗦的抽噎着，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好不可怜。鲜血滴滴拉拉流了一地，他没敢拔出手上的飞镖，抬起头泪眼朦胧的想看一看叶昀，只看到了叶昀推开门的背影，一贯的冷漠不近人情 。 再次低头时席琛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孤零零的飞镖，以及自己手上插着的血淋淋的飞镖，在意识模糊之际，他听见了门口清冷的没有感情的声音。 “你儿子玩飞镖扎破了手，赶紧送医院吧。今天大概是没时间吃饭了，我先走了。” 叶昀回头看了一眼房内，发出一声冷哼，似乎在后悔刚刚怎么没将飞镖射入小杂种的咽喉或者是太阳xue。他扯了扯嘴角，头也不回的下了楼。 “怎么回事？叶昀，你给我站住——”叶远山的怒骂响彻别墅。 一阵鸡犬不宁的吵闹，然后慢慢的归于乱糟糟的平静。 叶远山冲了进来，看到蹲在血泊里的席琛，立马打了120，然后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吵闹。 席琛无声的哭着，流着疼痛的泪水。他盯着手背上还没被拔出的飞镖，旁边是急火攻心骂个不停的父亲。 他突然有些想笑，手上肯定会留下伤疤吧？也好，这是哥哥给的，他收到了。 他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