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
自从入住了出租屋，也不知是风水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闻曦的心情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而之前困扰他的流言，同学，也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可能之前是太倒霉，现在否极泰来了。唯一有点小不同的是，流言蜚语虽然停止，也没人再到他面前搬弄是非长短，但同学对他的态度却冷漠了，闻曦有事找人借东西或者说话，得到的都是简短冰冷的回答，也就几个像高梓淇这样没心没肺的女生，还能偶尔跟他说笑一番，高梓淇还说他现在变成冰山美人，一般人都不敢跟他说话。 “为什么一般人不敢说话……你不就敢吗，”闻曦不解道。 “好家伙，你有两位身强体壮的护花使者，一般人敢跟你说话吗～～” “那你怎么敢？”闻曦又问。 “因为我也是花朵呀～”高梓淇双手捧在脸边，做花朵状，逗笑了闻曦。 “哎哎，那你跟我说实话～那两个哪个是你对象？”高梓淇压低声音靠近闻曦，做八卦状。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我对象，”闻曦有些不好意思，他一不好意思，高梓淇就来意思了。 “我觉得宋先达好，他家有钱！” “什么？”闻曦听了都笑出声；“有钱？你怎么看出来的？” “双语班啊！去双语班的都是为留学做准备，他们不参加高考的！没钱的哪能留学呢！” “啊？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闻曦有点小意外，他的确不知道，曾经他上的是贵族学校，没参加高考，经过一次简单统考就留学了，他一直以为只有特定学校才会这样，原来比较优秀的高中也有这样的班级。 “我以为双语班只是中英文授课，没想到是为留学做准备的，要是选择秋季入学……那他应该快走了……”闻曦回忆着自己曾经的大学开学时间。 “啊？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学？”高梓淇说完，脸上露出饱含深意的笑容；“这么关注他……果然我猜对了！” 闻曦听了这话，说是也不对，不是也不对，只苦笑着摇头，不肯再多说一句。 想着宋先达大学就彻底离开了，赵政嘉裕知道了估计又要手舞足蹈一阵了，自己则是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有点说不清的感觉，倒不是说舍不得，只是感慨宋先达走了他曾经的老路，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 顺风顺水的日子仍在继续，只是过得久了，就觉得是平淡如水，好在学生最需要的生活就是平淡如水，这样才能安心学习。 因为考试步步逼近，宋先达不时发来的微信逐渐减少，后来干脆不再联系，失联的还有闻妮，听说高三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班主任跟受过统一的狼性培训一样，天天早上来一场誓师大会，然后大家上交手机开始新一天的紧张学习，就连双语班也不能幸免。 高二也被紧张气氛传染，黑板报的c位是一个大大的倒计时，每天由周美年进行更改。班里两极分化基本定型的同学们，无论学习好坏都进入最后的疯狂阶段，下课了疯狂打闹，主科目外的学科玩手机打游戏，还有谈恋爱，仿佛憋了将近两年的天性要在这几个月里全部释放，毕竟黎明前的黑暗一步步逼近，好日子过一天少一天，等到了高三，他们就都变成学校的囚徒了。 在这样沉重的背景下，学生们默默的狂欢中凭添了几分悲凉感。 闻曦跟他们不同，他就表现的很风轻云淡，一切照旧，因为没经历过高考，闻曦是好奇多过紧张的，而且他早就想开，就算没有考上好大学也没什么，自己还曾经留学呢，不照样啥也不会……现在只要不挑剔就能找到个可供糊口的工作，何必把自己逼得如此痛苦，平凡的人生有平凡的幸福，当下享受青春享受校园生活才是关键。 不过他享受的方式比较与众不同，他没选择疯玩和恋爱，而是刷题。 毕竟决定了要好好的体会一把高考，那就在不逼自己的情况下多做几套卷子吧，觉得累了就立刻停手。 在他的带动下，赵政嘉裕也跟着慢慢上道，从一开始的需要每科都辅导，到现在英语数学能独立完成作业，做完后闻曦检查，居然正确率还挺高。 “哎，我听说升高三还要分一次班，最后一次分了，”赵政嘉裕在闻曦检查完作业后有点得意，这次又全对了，他的努力在慢慢回报他。 “嗯，说是按照期末考试排名来，”闻曦点点头，赵政嘉裕的进步在他意料之内，并不觉得多开心，这样一对一的授课要是再不进步，那真对不起他这么久以来累死的脑细胞。 “那你是不是要进实验班了？”赵政嘉裕问；“我觉得我能再往前进一个班呢！” “不好说，就算进了也是3班垫底的，”闻曦无所谓道；“高三就是煎熬，无所谓分不分班。” “我妈说，要是我这次期末结束能到600分，就给我买辆车！等我高三毕业学完驾照就给我开！”说完，赵政嘉裕美滋滋的拱一拱；“老婆～我要有车了～你喜欢什么牌子的～？我让我妈买你喜欢的牌子！” “特斯拉！”闻曦随口一提。 “哦？为什么？” “环保。” “也是，成，就这么决定了！”赵政嘉裕很开心的拿出手机，把要车的事情写在备忘录里；“你说我买了车以后再买点什么呢？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车内饰？对了还要贴窗户贴纸，很黑很黑的那种，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闻曦兴趣缺缺的问，将一道大题的答案写了一半。 “方便车内运动呀～～”赵政嘉裕说得摇头晃脑，已经开始幻想了；“哎你筋软吗？车里空间不大啊你得提前压压筋。” “哎呀———”闻曦费劲儿推开已经贴在他身上傻笑的赵政嘉裕；“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我真想一闭眼睛，再一睁眼就到了高三毕业，然后咱们为所欲为！想干什么干什么！你知道吗我都想好这个暑假咱们去哪玩了！a市咱们肯定要一起去，熟悉下环境，还有出国！你肯定没出去过吧，老公带你到处看看！”赵政嘉裕一说起以后就双眼放光；“我有次生日是在迪士尼过的，真的毕生难忘，生日蛋糕是米妮端进来的，周围都是玩偶，开心死了，虽然我还是比较喜欢日本动漫，而且也不喜欢米老鼠……不过迪士尼乐园是真的不错！你没去过吧，等暑假了带你去！” 闻曦听完，微笑着摇摇头，迪士尼他的确没去过，他更喜欢环球影城，所有环球影城都去过，有父母陪着，有同学好友陪着，还有俞南…… 闻曦的手抖了一下，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快速将这个人从自己脑海中筛出去。 “怎么了？”赵政嘉裕敏锐的捕捉到他的异样。 “没事，”闻曦摇摇头，他刚才有一瞬间的恍惚，大脑不受控制的回忆起了一些片段，他们拿着棉花糖在园区内合影，他们在阳光下欢笑，他们一起……总之就像是电脑感染病毒，莫名就想起了这些，好在它们来的快，去的也快。 赵政嘉裕收回轻浮的笑脸，觉得应该是自己的炫耀伤害到闻曦的自尊了，想他家里情况那么困难，多一辆电瓶车都舍不得买，怎么可能去过迪士尼……再现实点，闻曦可能压根就不会跟自己去国外，这一趟的费用对他们来说挺贵吧。 “哎……不过也不一定，”赵政嘉裕生硬的拐了个弯；“我还要学车呢，听说学车要学好久，2个月都不一定够，还是去a市玩吧。” “随意，”闻曦埋头写题，看也不看他一眼。 赵政嘉裕抿着嘴，心里想着完了，闻曦是真生气了，他生气起来真吓人，都不正眼看我……自己今天要好好表现，不然高考后的约定就要废了！ 因为这一瞬间的闪回，到了第二天闻曦的心情也不大好，直到中午放学才有所转变。 中午放学，宋先达来5班找他了。 在这个炎热的中午，宋先达没穿校服，上身棉麻质感的短袖衬衣，下身浅色短裤，衬的他小麦色皮肤很是健康，来来往往的学生都在看他，甚是瞩目。闻曦见惯了满校园的蓝色校服，忽然看见这样穿着的他，差点没认出来。 “来见你一面，道个别，”宋先达面带和善微笑，手里拎着书包。 “啊？道别？”闻曦太久没见他了， 现在看着便装的他，觉得跟个成年人没什么区别了，陌生的简直像换了个人。 “嗯，我要走了。” “啊！？去哪？”闻曦傻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我被美国大学录取了，今年秋天开学，这几天就走，”宋先达似乎是终于得到解脱，整个人特别放松；“下次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定，跟你道个别。” “现在才6月？8月开学你这么早过去吗？” “哟，你还挺了解，”宋先达笑出声；“怎么了，这么注意我？暗恋我啊。” “别胡说了……”闻曦推了他一把；“你去那边……是不是要住寄宿家庭一阵？” “已经租好房子了，我不住寄宿，”说完，宋先达叹了口气；“没走的时候，天天烦学校，天天想走，现在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我今晚其实约了哥们儿们一起吃饭，本来想叫你的，但是……你也就认识个我，去了肯定尴尬，就不叫你了，所以专门来找你说一声。” “是啊……那你……一路顺风啊。” “嗯，”宋先达点点头；“说起来，我还欠赵政嘉裕一脚，告诉他我还能在这待一个星期，要报复趁早，不然我就飞国外他追不上了。” “你可不要挑衅他，他不禁逗的。” “看你这护犊子的……”宋先达失笑，笑着笑着，他看着闻曦一谈气，忽然道；“其实……我动过追你的心思。” “啊！？”闻曦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了一下，然后他下意识的左右看看，有几个经过的同学回头看他俩，不认识，外班的。 “真的，我那天晚上亲你……也是真情实感，”宋先达不好意思的挠挠额头，看着闻曦又笑了笑；“不过我心里挺矛盾……也是自己别扭自己，哎，都过去这么久了，说出来也挺没意思，就是突然想让你知道。” “嗯……”闻曦点点头，心情很复杂，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高一罚站那次，我就想逗逗你，后来那次篮球赛，你在2楼窗口往下看的时候，惊艳到我了……”宋先达说完，竟有些害羞的红了脸，他掩饰似的又笑了，闻曦被他忽然的真诚打动，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没想到自己在看风景的时候，也变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我还挺庆幸没追你的，不然我高三一走，咱们就异国恋了，那多难受，被赵政嘉裕绿了都不知道，”宋先达开着玩笑，笑着笑着，眼睛里开始闪烁出细碎的亮光。 少年人第一次碰到离别总是异常的伤感，不只是面对同学朋友，更像是在对自己的青春道别，跟过往的生活道别，闻曦觉得，也许自己在他心里更像一个象征，代表着学生年代飘渺无形的情愫，让他悸动又难忘，遗憾但是美好，将来会出现在他的梦里，和酒醉后的话里，似有若无的缭绕一生。 “我……哎，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这些东西……”宋先达长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越说越不受控制，本来就是道个别的，可看着闻曦，想着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不知不觉就说多了。 “那就别说了，”闻曦张开双臂，旁若无人的拥抱了宋先达。 宋先达被他搂在怀里，开始有些僵硬，但很快回应了闻曦，同样抱紧了他。 “美国大学宽进窄出，你要好好学，别跟在国内一样三天两头的偷懒，学分修不够是要被退学的，实在不行就办理紧急转专业，还能缓一缓，”闻曦在他耳边叮咛；“遇见种族歧视的教授千万别跟他来硬的，投诉就可以，还有，千万别惹事，退一步海阔天空，真要是犯了事就要遣送回国，学业就全毁了。”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宋先达声音带着鼻音；“说的我都要哭了……” “你记得我的话就行，”闻曦拍拍他的后背，松开了怀抱；“再见了，先达。” 宋先达眨了眨眼，仿佛是有点触动；“还是第一次听你这么叫我……” “嗯，走吧，你家长等你呢。” 宋先达一回头，果然，有对家长站在楼梯口看向这边，手里拎着袋子，应该是宋先达留在这的东西。 “嗯，那……再见，哦对了，这个给你，”宋先达刚要走，忽然想起自己拿着东西的；“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把掌机给你吧，八成新呢，还有几款游戏，这个塞尔达特好玩，强推。” 闻曦微笑着接过他的礼物，放进自己书包。 “那……我走了，”宋先达舒展了眉宇，是由内而外的释怀了。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这个若即若离的闻曦会有心结，甚至昨天晚上还在纠结要不要单独来找闻曦道别，现在看，还好他来了，闻曦的拥抱化解了他的忧伤，抚平了心结，宋先达觉得，可能近几年，自己都不会忘了他。 宋先达走后大概一个月，也就是高考前一天的一个下午，所有高三生齐聚2中门口，高喊口号进行最后的誓师。 他们这一次踏出校门，就是永远的离开，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此时都满含热泪，但他们并不悲伤，而是充满了斗志，一腔热血在胸中燃烧，最后的青春在考场等待他们，他们要用试卷开启新的人生旅程，也给曾经稚嫩青涩的自己，做最后的离别陈辞。 高二的学生都趴在窗口看着门口的高三生，眼中闪着羡慕的光，明年，站在校门口的就是他们。 闻曦在一阵高过一阵的激昂口号中，看到了闻妮。她的美术学的不错，已经陆续接到了不少学校的录取通知，只等她文化成绩下来，就能知道去哪上学了。 誓师大会进行了大概十几分钟，校领导轮番演讲，做最后的鼓励，这一刻，他们前所未有的同心。接着，校长亲自打开校园大门，送这些高三学子离开，这时候学生们才意识到了毕业的含义，纷纷回过头张望教学楼，围着各自的班主任哭起来。眼泪和鼻涕一起糊住了年轻的脸，他们互相祝福着前程似锦，大声许诺着毕业以后常联系，最后在拥抱中依依惜别，奔向各自的人生。 老校长背着手，亲自送走每一个学生，跟他们打招呼，合影，然后站在空空如也的校门口，久久没有离开，最后他一抹眼睛，对着空气举起胳膊做了个加油的姿势，完了才慢吞吞的回到办公楼。 闻曦看的鼻子都酸了，周围一些同学也跟着掉了眼泪。 旧的已经落幕，下面，就轮到他们上战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