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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罪业

    “从今天起,你只是我的东西。”

    我不带一丝情绪,就好像背诵一条世人皆知的定理,但就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我自己都被胸中熊熊燃烧的杀意吓到了。

    塞伯忒属于我,他只能由我伤害,也只能被我杀死,天知道这个疯狂念头存在了多久,但直到今天破土而出,我才惊觉它早已遍地扎根、如同生来与我灵魂共存。我死死的盯着他一举一动,绑缚着塞伯忒的精神丝愈来愈紧,深绞进白皙的皮肤,舔舐起柔嫩的血rou,我被血腥味刺激的深吸口气,铁锈里夹了丝雪莲的甘甜,微妙的芬芳堪比最上乘的致幻剂,让我每一个细胞都愉快的颤栗起来。「不不不、你错的太过离谱」为数不多的理智试图夺取身体的主宰,他歇斯底里的大声尖叫,「他不是你的东西,这世界上也不会有任何事物真正属于你!」

    我的童年说不上幸运,基于种种原因,家里的雌虫总是对我退避三舍,等我学会cao控智能管家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后,以我为中心,方圆十来米更是成了真空地带。为了排遣寂寞,我将所有精力都投进了图书馆和研究室,而在认识小妈前,与我最熟悉的还是十岁时远程授课长达三个月的生化老师。但你想,至少我在这座府邸是自由的,所以相比绝大多数的雄虫而言更谈不上不幸。至于雄父,从壳中孵化算起,我和雄父交谈的次数几乎屈指可数,但也是这为数不多的交谈中,雄父教给我了一个虫生至理——

    “你要永远谦逊,永远温和,对万事万物抱有一定戒心,千万不要以为这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永远属于自己。”

    相当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尤其是身体力行诠释‘骄奢yin逸’的雄虫嘴里吐出,如果有第三只虫在场,说不定还会因这个滑稽场面笑出声来。可出于初生幼虫自我保护机制,为了讨的雄父欢心,那个阶段的我对他几乎是盲目的言听计从,于是这句话就如刀刻斧凿般印在了我的脑里,即使在之后的日子我有多想与这个糟糕雄父划清界限,行事风格却完完全全听从潜意识成为他期盼的那种。

    就在理性渐渐夺取上风时,塞伯忒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这一下把我的理智全拉回来了,金虹色的蛛丝瞬间破碎,连碎片都在下坠中消失的无影无踪,我颤抖的搂着塞伯忒,小心翼翼生怕碰到他血淋淋的伤口,小妈蜷缩着死死捂紧腹部,就好像那里从里面被开了个巨大创口,而确实——我感受到了一个尚未成型就将消散,却挣扎的异常激烈的紊乱精神体。

    精神共鸣。

    我曾看过这种病症,最早出现在公元322年的马格里医院,一只怀孕的雌虫精神波动本已消失,却被腹中胚胎垂死挣扎的精神力激发共鸣,险之又险的母子平安。

    精神力强大的胚胎感受到生命遭受威胁,他会本能的挣扎求生,但就像溺水的虫会盲目拽紧施救者,哪会管这会不会让他们一起陷入万劫不复。我当然不愿眼看着这只突然冒出来的小东西让小妈痛苦至此,我腾出左手按在小妈手背,带动他的手按在腹上转圈抚揉,我问,“小妈,你想要它吗?”

    我可以用精神屏障切断它和小妈的联系,然后直接捣毁这颗耻辱的象征,尽管才觉醒精神力,但直觉告诉我这不比吃饭喝水困难多少。

    我想杀了他。

    我能杀了他。

    「冷静」我对自己这么说,按耐住蠢蠢欲动的精神丝,我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这颗蛋属于小妈,路易斯,你不能替他做主。」

    而他咬着牙,对我轻轻点头。

    我认命的叹了口气,按书上说的那样,如臂使指地cao纵精神力将那团蓬勃又杂乱的精神体一点点抚平,我抚摸塞伯忒平坦温暖的小腹,心中估算这只讨厌的小家伙偷偷霸占了小妈多久——前面五个月还好,一旦到了成形期,太空跳跃会给孕雌造成相当程度的负担——我必须要重新选择路线。

    头脑冷静后我才意识到刚刚自己说了什么,我羞耻的不敢看小妈,只能直愣愣的盯着手下白皙的肌肤,终于组织好语言解释,却意外和小妈的呼唤重合起来。

    “路易斯,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我抬眼,塞伯忒却有意无意错开我的目光,但很快的,他闭上眼,又扭头看向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仿佛听见冰湖被烈火灼烧的悲鸣,他的唇上汩汩涌着血,夸张的创口在银白贝齿下愈合又撕裂,涂抹的唇瓣艳红一片,却更衬小妈皮肤苍白神情哀婉,你说多好笑,明明刚刚还无畏赴死,现在却怕了跟我说话,这让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我没好气的打断他,“塞伯忒,你还跟我走吗?”

    这一下好像把小妈问懵了,他先是下意识的点头,却在一半像被什么东西捆住似的僵在空中,塞伯忒看着我,悲伤惶恐的好像前面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绝望炼狱,而他必须跳下去赎罪那样决绝又不舍,我摇了摇头,忍着怒火,在他真的那么毫不留情责罚自己前,我按住塞伯忒唇瓣,将无辜的血rou在加害的牙下救出,从后槽牙里换了种问法,“还是,你要抛下我吗?”

    “对不起……”他颤抖的摇头,说出的话却彻底折断了我所有理智,我多希望自己听错了,又或者现在拔了他舌头好让小妈永远闭嘴,不然,我就要永远失去小妈了!

    我不怕离别,不如说我短短十五年虫生与他虫的交集都停留在了隔着屏幕的虚假相见又分别,但我从不为此沮丧,因为我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因为我坚信虫生漫长,还有更多的风景等我去看。

    那么,为什么我会如此愤怒,又如此惶恐?

    「你要永远谦逊」

    我将手指捅入小妈口腔,硬生生阻止他接下来的话。

    「你要永远温和」

    “塞伯忒,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千万不要以为这世界上会有什么东西永远属于自己」

    我肆无忌惮的释放信息素,一字一句,像要嚼碎最冥顽不化的石头那样用力吐词,“你,连同你腹中这颗蛋,都是属于我的东西。”

    冰湖被大火烧起了雾,我在塞伯忒朦胧的眼中,看见了残酷又暴戾的自己。

    雄父是对的,一旦雄虫将什么东西一腔情愿的划为自己所有,当幻想破灭那天,他必将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就像那时的我。

    我标记了小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