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战(剧情无r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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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水啦!走水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紧接着便是混乱的脚步声,重物倒塌的闷响。 邢麓苔松开她的唇瓣,快速抽离了那处销魂洞,穿好衣服出去了。走之前他摸了摸衣袖,没有带上避子丸的解药。罢了,走水之事要紧,下次再给她服用吧。 夏松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高潮导致的泪水让视觉变得模糊,她喘着气,看着模糊的视线里透出一点光,再变暗,擦了擦眼睛,将被子拢起,包住赤裸的身体。 方才大脑还是一片空白,她望着营帐顶端,有些不知所措。昨夜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不知该拿鹊五怎么办。回忆起方才邢麓苔那句“叫夫君”,她也拿不准他的想法。他不是已经有了葵儿……想到葵儿,她赶紧起身披衣,拿起茶壶灌满了水,连漱了几次口。 真晦气,怎么忘了他昨晚还在别人身子里欢爱过,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要帮他舔了。愤愤擦着嘴角的夏松梦俨然忘了刚才的状况下就算她不情愿,也是没有别的选择的。 走回床边,敲了敲床沿。“你快出来吧。” 鹊五这才从床底下出来了。他神色如常,只有手在衣角上用力蹭了一下,她却没有注意到。 夏松梦不知怎么开口,只觉得气氛十分尴尬。她还不能确定,鹊五听到方才的情事会怎么想。他爱我吗?爱的话,会生气吗? “你……里面很黑吧?” 他摸了摸她散乱的头发,语气温柔。“我不小心睡着了,夫人不叫我,我可要在下面睡一晚上了。”若不这么说,只怕她心里会更抗拒自己。鹊五假装无事,让她躺好,像昨夜一样给她盖好被子。 “外面走水了……”夏松梦看着他,面色如常,看不出端倪。实际上,一个是征战杀伐多年的将军,一个是自幼培养的暗卫,两个人在喜怒不形于色方面都是修炼到顶级的人物,她真真是谁也看不出来。 “嗯,我知道,我会小心的。”他低下头,想吻她的唇,但离她还有几寸远的时候停住了,变换了角度,吻落在她的额头上。“夫人要爱惜身子,只要夫人感觉到舒服,那鹊五也会舒服的。” 说完他便走了,留下夏松梦一个人辗转反侧思索了大半宿他最后那句话。 走水的地方不太远,就在最外圈的营帐。邢麓苔的军队进行过专门的走水训练,当他赶到时,火已经扑灭了。所幸扑灭得及时,只有一个营帐烧坏了大半。 “将军。”有人放下水桶,向他行礼。邢麓苔认出那是四营的小刘,“怎么回事?调查清楚了吗?” 小刘站好,声音洪亮,“回禀将军,调查清楚了,刚才外面飞进来一只小雀,一只鹰,小雀被追得无路可逃了,撞上军营的火把,身上带了火,扑到了营帐上面。”说完便从袖中掏出一块小小的黑炭状物体。“您看,这就是那烧焦的雀儿。” “那鹰呢?”邢麓苔接过那块黑炭。 “回将军,老鹰飞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指着营帐残破的布料,“您看这处,是老鹰的抓痕。” 邢麓苔走过去查看,剑眉皱起。这数九寒冬,有鹰不奇怪,可哪里来这么小的雀鸟? 蒋大人、刘大人及胡将军一干人也赶来,交换了一个诧异的眼神。邢麓苔将小鸟的尸体收入袖中,对小刘道,“你救火及时,当赏。” 小刘抱拳,“不敢当,将军,只是我们四营离得近。” “如何不敢当?”邢麓苔赞许地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 “将军有所不知,这处营帐是平尧调来的军队驻扎的,他们刚来不熟悉这里,四营近,又牢记您平日的教诲,故能及时灭火,”小刘挠了挠头,“这是兄弟们的功劳。” 邢麓苔微微挑眉。今日之事处处透着怪异。“那便参与救火的弟兄皆有赏。胡将军,安排下去。” 胡将军看了眼邢麓苔,腹诽道,皇上安排我做你的副将,又不是专供你差遣……但还是按他的吩咐做了。 回到府衙,邢麓苔与蒋大人刘大人一道,对这雀鸟的疑点一一探讨了,却没有讨论出什么头绪。此事虽然怪异,却很难凭人力做到这点。 待他回到燕枝蔻身边躺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床上的女孩感觉到身边的温暖,转身过来抱住,邢麓苔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鸡鸣第一声,整个漠城还笼罩在夜幕中,一丝熹微晨光从山后面透出来。漠城的早晨不复往日的平静,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家亮起灯来。 鹊五坐在城门女墙上,俯瞰着大地上星星点点的亮光。他又变回了老梁的样子,腰背微微佝偻。 下面不时传来几声高亢的鸡叫,点缀在一片噪杂声里。仔细分辨,有猪被赶到一起的哼哼声,有大鹅打架翅膀扑棱声,有牛被吵醒不满的哞哞声。他吐出嘴角嚼得没味的草根,抬起头看天。 就算你邢麓苔沉得住气又怎么样?漠城的老百姓可沉不住气。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点的家当已经是几代人累积下来的宝贵财富,承担不起损失的风险。 在山峦之中,云层已经有了淡淡黄色。一双眺望的眼睛闪着别样的光亮。那鹅绒黄色的曙光鹊五再熟悉不过了。 第一次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身下的床单便是这样的黄色。他最先发现了她,却是邢麓苔身披铠甲进来,将她带上自己的名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带她冲出敌营,他便知道她的芳心被邢麓苔俘获了。 后来,她给的那些暧昧不清的暗示,有许多也是在这样鹅黄色的曙光中悄悄送到他耳边。有一次他们并肩站立,他转过头就能看见她的侧脸,还有垂下的毛绒绒的长辫。草原女孩喜爱的发型,粗犷的线条反衬出她脸部的柔美,没有男人能不心动。 至于夏松梦……那算是母神给他一次补救的机会吧。他盯着即将跃出山峦的太阳。 下方的吵闹声越来越嘈杂,小孩子们也苏醒过来加入了吵闹声中,漠城比往日更早苏醒,太阳已经走到漠城城墙脚下。鹊五转身跳下,从城门楼上下去了。 春花总觉得夫人今天不大对劲,但又具体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军医来打饭的时候她戳了戳他,“你看夫人没事吧?” 军医看了看,“面色红润,行动平稳,身体无恙。”刚说完,正在吃饭的夏松梦就不小心手一抖将筷子掉进了碗里,溅出几滴浓稠的粥,军医咳了一声,“大约是神思不定的缘故。” 春花疑惑,“感觉夫人这几天不大对。她第一次来北境吧?是不是害怕?邢将军打仗战无不胜的,要不我去安慰安慰她?” 军医想说她看着不像是害怕,但转念一想,我一个男人哪懂女人的心思呢。于是便点了点头,“你去吧,别说太久了,今天也要熬药呢。” 话音刚落,春花便大步迈开,坐在了夏松梦面前。“夫人!” 夏松梦被这中气十足的声音震得又掉了一次筷子,缓缓抬头,“有什么事吗?” 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许多士兵走街串巷,通知各家各户派人到府衙门前集合。从城东到城西,渐渐出来了许多人,都聚集在府衙门口,小声讨论着你家带走几只鸡,我家的狗带不带走的问题。 突然,有人出来敲鼓。鼓声一响,人群立刻肃静了。门开了,邢麓苔在中间,蒋大人和刘大人一左一右跟了出来。 邢麓苔今日全套铠甲装束,英姿勃发,神勇无敌。金色的铠甲反着光,朱红的系带系在颈下,一双黑靴干干净净,神情笃定从容。 一见邢麓苔,人们便纷纷跪倒,拜见邢将军。邢麓苔让他们起身,便开口道,“昨日蛮夷下了战书之事,想必大家都知道了。今日请各位过来,也是为了此事。” 下面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今日申时过后,将会关闭漠城城门,以便做攻防准备。想要离城投靠亲戚的人,仍有时间撤出漠城。” 有几个人小声讨论起来。 “但,我也为大家算了一算,离最近的几城,至少需要四五日才能到达。冬寒风烈,离城寻亲实属不易。若有人愿意留下与我共守漠城,我承诺每日赈济的粮食一两不缺,以全军之力保漠城平安。” 蒋大人向前一步,“我也来说两句,乡亲们,蛮夷下的战书只是吓吓我们,这时候我们自乱阵脚,反而中了敌人jian计!邢将军驻守北境十余年,从无败绩,与其出城,不如相信将军能带我们赢得胜利!但使将军在,不教蛮夷来!” 刘大人也拱手向前,鼓舞大家,“我刘某人自认为这几年在漠城当官倾尽心力,我比你们更不愿看到漠城的损失!但我选择相信邢将军,天佑大沈!” 底下讨论的人炸开了锅,有的想走有的不想走,议论纷纷。邢麓苔示意士兵,鼓声再响。 “我向大家承诺,守住漠城,击退蛮夷!一言九鼎,驷马难追。”邢麓苔环视众人,“若有想走的,也属人之常情,定不与你为难。刘大人!” “在!” “为要走的登记造册,写上一份文书,供其他官员收留登记之用。” “是!”刘大人抱拳,大声回答。 府衙前的一番讲话结束,邢麓苔又往军营去了。新调来的军队刚抵达便要上战场,他还要好好布置一番。 下午,要出城的人在城门口排起了队,刘大人伸头往队伍后看看,还是比他们预想得少些。天色阴暗,又要下雪了,刘大人轻轻叹了口气。 夜幕再次降临,夏松梦把最后一晚药递给一个女孩。看着她喝完,她收回了碗,正准备回去,突然感觉膝盖一滞,低头看见一个小孩正在拉她的裙角。 “怎么啦?”夏松梦放下药桶,蹲下来查看小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你娘呢?小孩不可以乱跑的哦。” 小孩摇了摇头,“不是哦。”她回过头,指着军医,“他说的夫人是不是你?” 夏松梦先是一愣,接着点了点头,“是我,怎么了?你有事找夫人?” “嗯!”小孩从腰带缝隙里掏出一颗小圆球,是用某种干枯的叶子包裹住的小小一颗,“糖给你。他跟别人说你害怕明天的打仗?” 被小孩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夏松梦有些尴尬,这么明显吗?连小孩子也能看出来? “别怕。我都不怕。我娘说了,邢将军特别厉害,有他在,火烧光了家也能活下去,跟着他,我们大沈一定会赢。”小孩说得笃定极了。“你也不要怕。他一定会保护我们的,也会保护你的。” 夏松梦握着糖,心头有点酸酸的。她在这么大的时候,甚至不知道外面会有坏人欺负大沈。而这里的小孩,已经学会了面对战争。夏松梦摸了摸小孩的头,“嗯,那我也不怕了,你不用担心我。” 小孩认真地看着她,仿佛是在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长得那么好看,还照顾我和我娘,我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听了这话,她眼睛一红。上一次有人说希望她开开心心的,还是未出阁的时候,娘和她说的。她强忍着眼眶的酸意摸了摸孩子的头,把她送回她娘的身边,出了营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入夜了,今晚巡逻的士兵少了,这一块静悄悄的。她踮起脚尖向远处看去,练兵场上亮着许多火把。邢麓苔真的能打赢这一场仗吗?夏松梦内心忐忑,难道打仗是她坐在营帐里继续烧药,等他们出城打完再回来传好消息这么简单吗? 回了自己的营帐,她将那颗糖放进袖袋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邢麓苔知道他将今夜无眠。 排兵布阵完,他匆匆赶回府衙。燕枝蔻和衣坐在床上,一听见门响就下床去开门。“邢哥哥,怎么样了?” 男人拍了拍她的手,“别怕。”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沉稳,燕枝蔻稍微放心了些。这些年来,她所看到的邢麓苔总是这样胸有成竹,事实上他也从无败绩。 母亲让唐古唐今过来可真是太小瞧邢哥哥了。燕枝蔻扶在门框上看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相信明日定会传来捷报。 月光透不过厚厚的云层,只能在天上留下一团模糊的光亮。在歌笛山脉南边,漠城的灯火渐渐暗淡下去了,人却大多醒着。 在山脉北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灰色的帐篷一个连着一个,十个一组围成一圈,围绕着一顶巨大的虎皮帐篷一圈圈发散开,几乎将山脉北边的平地全部占满了,甚至还有些不得不驻扎到山上去了。在帐篷的东北侧,一排一排的马厩上覆盖了积雪,里面栓满了马匹,有些马睡着了,还有些马站着,尾巴一甩一甩,舔着槽底的草料。 虎皮帐篷内,端坐着一个身材彪悍的男人,浓眉黑皮,面庞刚毅,全身肌rou鼓起,将衣服撑得满满的。乌黑的头发变成辫子,又黑又长,以绿松石打造的圆环装饰在发尾,每股约一指粗细,发量极多,显得整个人更加高大威猛。在他面前,盘中原先是半扇羊肋骨,现在只余下几根骨头。 一个婢女用铜盆端上了水供他洗濯双手,他在盆里将手洗净了,拿起搭在婢女肩头的帕子擦干净了手,看向坐在下首的人。那日送战书的使者坐在最靠门的位置,战战兢兢地吃着rou。 “明日就要开战了,你们可有把握?”他开口,声如洪钟。 一个瘦削佝偻的男人也在婢女端上的盆里面洗干净了手,掀起她的罩衣,露出裹着她双腿的里裤,借着擦手的由头将婢女从脚踝到大腿根摸了个遍,那婢女心中嫌弃又不敢躲,只能憋红了脸。男人边摸边回话,“小可汗,不必担心。阻断了邢麓苔看向这里的眼睛,他绝对想不到我们真正的实力。” 方夜看了看那谋士,虽不喜他的举动,但还是勉强按捺下对他的嫌恶,在心里再次细细地将计划过了一遍。 寅浡必须拿下漠城,若能进一步拿下整个北境,便能度此严冬,即便不能拿下北境,也可以靠这漠城和大沈的皇帝做交换。此次出征,二十万大军已经是寅浡的大半兵力,冬天越来越冷,今冬严寒远超过往几年,再这样下去,寅浡只能继续南迁,迟早有一天要与大沈冲突起来。 拿下漠城,在父汗那儿也有个交代。 方夜站起来,底下坐着的谋士、使者和其他将领也站起来。他两指捏起一只酒碗,那酒碗在他手上看上去像一个小钵一样。他环视四周,声音豪迈,“出征必胜!拿下漠城!干!” 说完一饮而尽,将酒碗在地上摔个粉碎。其余人也大声应和,“干!”饮罢,也将碗在地上摔得响,一阵阵巨大而清脆的碎裂声传到帐篷外,里面的豪气干云也传染了外面的勇士,手执长矛的两个卫兵也捏紧了手中的武器,恨不得立刻将它插入大沈人的胸膛里。 夏松梦睡得并不安稳,一夜惊醒了好几回。睁开眼,外面仍是黑黑的,营帐内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全不似昨夜的热闹。 梦里她好像看见蛮夷带兵杀入了漠城,蛮夷人长得凶残可怕,嘴角都滴着血,见一个杀一个,提着人头哈哈大笑,她被逼到一个角落里,好几个蛮夷人举起了刀,不管她怎么呼唤爹爹都没有人来救她。 回忆起这个梦境,夏松梦攥紧了被子,手心汗涔涔的。 “鹊五……”她小声叫了一下,营帐内静悄悄的,没有回答。她叫这一声也没抱什么期待,只是觉得更加不安。爹爹远在都城,邢麓苔要带兵打仗,鹊五更不是她的私人护卫。如此想来,曾经高墙大院众人环伺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在那夜看过山景之后,夏松梦再次清楚地认识到,现在她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了。 而鹊五,正在做开战前的最后准备。这几日邢麓苔一直忙于军务,无暇顾及盘三之死,他微微掀开床单一角,床下土壤疏松,微微凹陷。只有掀起他的床才能发现这微微凹陷的形状竟是一个人形。 摸了摸该准备的东西,鹊五放下心来。外面集合的号角声响起,天微微亮,整个军营便苏醒过来,每个人都戴上了自己的装备,手执武器,在练兵场上整齐排列。 邢麓苔登台,进行了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士兵们大声怒吼着回应他们心中认准的最高领导,摩拳擦掌,热血沸腾。 这一声声怒吼响彻云霄,别说夏松梦了,就连燕枝蔻都从梦中被吵醒。一摸身边,被子冷透。她麻利地起身穿衣梳头,往城门楼冲了过去,待她登上,邢麓苔已经率军走出了很远,只能看见一道由人和马组成的铜墙铁壁正在靠近歌笛山脉的缺口,要将这壶口堵住,阻蛮夷与歌笛山外。走在前排的人变成了一排小黑点,尽管离得远,燕枝蔻还是看到了,骑在正中央的高头大马上的人,就是她和大沈的盖世英雄。 军营内,夏松梦正在烧着火,扇子扇着扇着掉到了地上。她俯身去捡,手指抖得厉害,完全捡不起来。 军营里空荡荡的,他们都上前线了。刚才她感觉到地面的颤动了,开战了吗?大沈是不是占据上风了?夏松梦全然不知道。昨晚的梦始终萦绕在脑海里,让她心绪不宁。旁边的草垛动了动,钻出来一只黑漆漆的小鼻子。小鼻子抖了抖,感觉到外面没有危险,便钻了出来。 夏松梦看着脚下冒出的老鼠,惊诧不已。正要大叫,才想起来不知道可以叫谁。她一手捂住嘴,一手捡起扇子,正准备靠近,那老鼠在角落转了几圈,找到个洞钻到营帐外面去了,后面一只接一只,连续跑出来七八只,夏松梦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老鼠,魂都要吓飞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方夜已率领大军行至歌笛山脉中。此处山高,为防止高处落石,他已经安排将领率兵登上两侧高山清扫障碍。从此处走出,便是漠城所占据的一小片平原。骑在马上,方夜便很快就看见了远处飘扬的黄色旗帜。 两支军队相向,铁蹄踏过,大地颤抖。天已经亮了,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人身上,却没有一丝暖意。 方夜看见了带头的那个人。都说邢麓苔是大沈的守护战神,久闻其名,今日得见,骑在马上这人真真是气宇轩昂,看来名不虚传。 他打量邢麓苔时,邢麓苔也在观察着他。据情报消息看,蛮夷的这个小可汗确实是身材高大,体型健硕。只是眉宇间一股蛮夷的野性,一看便是缺少教化。不单两个人相见各怀想法,就连二人胯下一匹枣红马与一匹黑马也互相看不顺眼,打着响鼻,前蹄用力刨着地。 自邢麓苔将力九派往寅浡,最近这五年来传回的讯息便越来越多的与这位小可汗有关。最初他只是老可汗的众多儿子之一,因出生时体型巨大导致母亲生了三天三夜才将他生出来,并不受老可汗的喜爱,这几年,他凭借豪爽直接的行事风格和大方阔绰的待人之道,在寅浡威望渐长,就连他那几个叔叔都无法比肩。 即便出身蛮夷,邢麓苔仍是颇为赏识这位小可汗。若自己在他这番处境下,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战场相见,必要争个你死我活。 邢麓苔骑马上前,双手抱拳。身后黄色的旗帜被风吹起来,在他身后鼓舞作势。“今日我大沈如约来战,但诗书有云,好战非功。为百姓之福祉,我本不愿为战,但寅浡主动挑衅,我大沈亦不畏战。歌笛山口宽阔,此时认降,打道回府,为时不晚。” 方夜微微一笑,骑马上前。他生得异常高大,马也是精心挑选的巨马,站在队前,他的影子里能容纳两个士兵。邢麓苔没有他那般天赋异禀,是故他主动逼近,微微俯视着邢麓苔。“我主动邀战,此时回去,岂不可笑?倒是你大沈,好好为自己打算,我寅浡国力强大,军队勇武,早早投降,免你一死。” 邢麓苔盯着他,“那便无需多言。” 方夜嘴角龇起,露出洁白的牙齿。“等死吧。” “杀!”两边几乎同时喊出,正中的主力军队突进,两方军队混战在一起。方夜看准邢麓苔所在的位置,纵马上前,挥枪直刺。邢麓苔早已做好准备,在腰后一摸,奋力一抖,那条黑色的长鞭在空中甩出啪的一声巨响,犹如一声惊雷,好几个寅浡士兵露出惊异的神色。 方夜的一杆尖枪如银色闪电般劈开空气直刺邢麓苔胸口,在一臂远处就被黑色长鞭缠住,长鞭收紧,如同一条黑蟒,欲将枪身绞碎。方夜将右臂力量用尽,才将长枪从邢麓苔的鞭子中收回来。他回身转向,将长枪收回的同时,耳边响起金属破空的嗖嗖声,立马俯身,才躲过鞭子上织入的金属轮片。 邢麓苔看准左边的位置,一手策马一手扬鞭,那在腾空的黑蟒就像长了眼睛一样,盯住方夜前进的方向俯冲过去,来势凶猛。方夜眼角余光看到一大沈士兵正举盾还击寅浡士兵,左手松开缰绳,轻轻一提,就夺走了他手中的盾牌。那失去盾牌的人便立刻被寅浡士兵砍成了几截,同时方夜扬手飞出盾牌,木制的盾牌前后都包裹了铁片,在迎上邢麓苔鞭子的瞬间就被击打得粉碎。 两人在战场中央缠斗,歌笛山环抱的平原上,十几万人杀作一团。正面的骑兵与步兵互相对抗,谁也无法将谁逼退分毫。此时,方夜布置的侧翼军队已经冲上了歌笛山离漠城最近的山头,乌泱泱的队伍一东一西成半圆之势从山上冲下来,眼看离城墙只余数十里远。 在城墙上,胡将军一声令下,有数千张弓挽到极限,箭雨铺天盖地,深深没入寅浡战士的骨rou里,有人中箭倒下,身后的人却毫不畏惧,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向前冲。 燕枝蔻在角楼上蹲下,观察着战场上的情况。漠城上的战鼓用力敲打,将她的心跳震得突突作响。邢麓苔的军队驻扎在城外,正配合着箭雨在其射程范围内搭上两人多高的盾牌墙,长矛从盾牌墙中间伸出。这种防守的优势在于特制的盾牌墙坚固可靠,留下的孔洞不仅能使长矛伸出,还能保证其灵活转向,敌人若靠近,无法突破,只能被动受刺。 阳光经过几个时辰的照耀,终于将云层照出一条缝隙。缕缕阳光破开云层照在大地上,犹如矗立天地间的光柱,无言地俯视大地上激烈的战斗。 几个回合下来,邢麓苔和方夜都开始气喘吁吁。方夜没想到,大沈的镇国大将军用鞭竟如此高超,软软的一条鞭子被使出盾剑合体的效果,始终寻不到他的破绽。邢麓苔握着缰绳的手攥得关节发白,丝毫不敢掉以轻心。方夜年轻力壮又天赋异禀,是他交手过的人当中力量最大、耐力最佳的一个,加上反应敏捷、武艺高强,颇为难缠。 在喘息的空当,两人各自留心着战场上局势的变化,大沈占据地利,寅浡则人数占优,目前仍是势均力敌,都不占上风。 看来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斗。 两人目光交汇,在空中碰出火花。方夜到底年轻些,很快便调整了呼吸,再次向邢麓苔发起进攻。 在营帐内,夏松梦听得头顶不断敲响的战鼓声,紧张不已。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心神不宁,手脚发麻,总觉得空气中有股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军医察觉到她的不安,特意去找了春花,让她陪在夏松梦身边。 春花也不和她客气,主动接过夏松梦烧药的工作,一边看着药,一边给她从漠城的各种习俗讲到家里的鸡昨天下了几个蛋。有人陪着,夏松梦稍稍放松了一点,春花讲到高兴处她也能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战局僵持起来,每当一个大沈士兵倒下,就有一个大沈士兵冲上来阻挡寅浡人前进。消灭了一批寅浡人,在歌笛山口又涌出来一批寅浡人,仿佛永远也杀不完。 在血流成河的土地上,一红一黑两匹骏马互相盯住转圈,寻找对方的破绽。邢麓苔的金铠甲上留下了十数条深深的划痕,拿鞭子的手也换了一侧。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原先舒展的眉毛也蹙在一起,淡色的双唇因不停喘息而变得湿润发红。 方夜背后挨了一鞭,若不是那熟玉铠甲保护,恐怕已经吐血了。还有一鞭,虽然没有落在身上,却绞住他的一条发辫,扯下大半条鞭子,不知落在战场上什么地方。那双狼一样向上吊起的眼睛狠狠盯着邢麓苔,那股狠劲誓要从他身上咬下一块rou来。 渐渐的,太阳竟已经过了中天。地上的雪水早就化了,混合着鲜血,马蹄一踏便是一个坑。 方夜注意到,漠城西侧的箭雨阵势渐弱,边示意士兵击鼓传令,守住主线的同时向西侧前进。邢麓苔纵马跟上,截住他的去路。 夏松梦在营帐里,心口咚咚地跳着。打仗需要多久?她没有任何概念,可下午就连春花的话都少了,情况可能不妙了。 春花拉下她捂在胸口的手,放在手心搓了搓,“夫人,你别怕,哎哟,这小手怎么冻得这样冰凉!”她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拿了个皮水袋,装满了热水放到她手上,“夫人,可不能冻坏了身体呀,我们漠城就是这么冷,可别给你落下病根。” “嗯,”夏松梦接过,“不会的。春花,你真好。”手心暖暖的,皮水袋靠在小腹上,那里也暖融融。只是想到外面的事情,她又叹了口气,眉间的忧愁就像天上的云一样,驱不散。 谁也没想到的是,那战鼓竟然就擂了一整天。外面喊杀声越来越弱,战鼓敲击的间隙也越来越长。 战况胶着,谁也不愿意先收兵。相比之下,人数占优的方夜底气更足,而邢麓苔则感到不妙,微微分了神。漠城冬季的白天短,夜晚长,寅浡人到底有多少?已经作战一天,人困马乏,今日云层厚重,夜晚作战更是不利。 方夜抓住这一瞬的破绽,长枪贯空,破风而去。邢麓苔躲闪不及,左肩肩头的铠甲被刺穿,血立刻从肩上流了下来。 他回神,从衣角扯下一块将伤口堵住了,袖中射出几枚暗箭,方夜身材高大不易躲闪,趁此机会那黑蟒一般的鞭子咬住方夜胯下黑马的后腿,从上面狠狠撕下一块rou来。马儿吃痛跪下,方夜也跌落在地上,顺势打了几个滚。 天逐渐暗下来,城门楼上点燃了火把,燕枝蔻从城楼上退下来。局势不妙,务要为邢哥哥稳住后方。她直奔府衙,准备向蒋大人等挑明身份参与发米发粮之事,却看到府衙里不少家丁婢女连同刘大人的几位夫人都站在府衙之外。 她抓住一个婢女问,“怎么回事?”那婢女瑟瑟发抖,根本说不出话。 “真误事。”她又抓住另一个婢女,“发生什么了?” 那婢女被吓坏了,说话也断断续续的。燕枝蔻听了半天才听明白,府衙里居然闹了严重的鼠灾,老鼠数量极多,还有好些体大如狗的老鼠在府衙里面到处乱窜。 体大如狗?燕枝蔻从未听说过。“那现在什么人在里面?” “是其他官兵在……”那婢女说着说着又开始哭,燕枝蔻松开她冲进府衙内,里面一片混乱,她也不畏惧,抄起扫帚便是一阵拍打,边打边往里走,才看见焦头烂额的刘大人。 “妖异!这是妖异啊!”刘大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蒋大人一见老鼠边立刻带人去查看前几日运来的粮草,主力都去那边了,余下他和七八个官兵解决这里。老鼠到处乱窜,看见粮食便吃,碰着木头便咬。 一只老鼠被追得到处逃窜,从燕枝蔻的脚面上跑了过去。那老鼠蹬在脚上,老鼠尖利的爪子几乎勾进鞋面里,她浑身发麻,举起扫帚一气乱打。听刘大人说了蒋大人的反应,她立刻想起来城内还有一处,存的是燕家运来的粮食。 顾不上老鼠了,她转头便冲出了府衙,往那宅子奔去。 她刚跑到大街上,突然听见空中呼啸的异响。有数百只小鸟儿被老鹰追赶着向下俯冲,扑向城门楼上的火把。火光摇曳中,雀鸟身上燃烧起来,只只橙色的小鸟向一处坠落,犹如一场小型的流星雨。 那个方向!燕枝蔻大惊,边跑边喊起来,“救火啊!救火啊!”很快便有人响应起来,拿桶的、打水的、看热闹的,现场一片混乱。 在城楼上,有人注意到了不对劲,大喊起来。“你们看!西边!那里有什么东西!小心!”话音刚落,一枝长箭贯穿了他的胸口。在那片茫茫黑暗的山野中,有更多的长箭射出来,将来不及蹲下的人射穿。 胆子大的从墙缝中往外看,黑压压的一大片正从西侧山峰上向下疾驰,还有一个小白点正在左右腾挪跳跃,不知道那是什么。 观察兵看见了连忙击鼓,邢麓苔听见鼓声大叫不妙,立刻挥鞭让主力部队回城支援。身旁,一名寅浡士兵将刀从敌人胸口抽出,血液溅到方夜脸上。他从地上爬起,手背擦过嘴角边的血迹,抱住邢麓苔的马腿,肌rou暴起,用力掀翻了马匹。邢麓苔飞身跳起,与他近身搏斗起来。 其余大沈士兵听到号令的变化,开始聚拢回城。而西侧侵袭而来的寅浡军队来得迅疾,那白点靠近了才能看清,原来是一个人骑着白虎冲在最前面。 燕枝蔻跑进藏粮的宅子里,幸好发现得早,大部分火鸟落在庭院、房顶,储水大缸离此处也不远。许多人聚集在这里,她只能大声呼喊指挥秩序。在府衙内,鼠灾还未解决,整个漠城内几乎乱作一团,人声鼎沸,禽畜横行。 在军营内驻扎的人也听见了外面的异响,开始慌乱起来。军医指挥着逃难来的灾民和受伤修养中的士兵往城内撤离,春花和夏松梦也赶紧跑出去帮忙。然而一群老弱妇孺行动不便,春花一个人扛三个,其他煮饭的妇人也都来搀扶,城门离营帐还有一段距离,大家互相搀扶着走不快,夏松梦着急地清点着小孩子的人数,不知不觉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齐了,齐了!孩子们都没丢!”夏松梦放下心来,正准备跟上撤离的人群,突然听见身后一阵风声,伴随着猛兽咕噜咕噜的警告声,她心下慌乱,回过头,看见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子骑在一只白虎背上,一人一兽缓缓向她走来。 自越过山峰,方谭指了个方向就让白虎自己跑,一路上风声呼啸,双刀展开,刀刃锋利,削铁如泥,所到之处无论是人是物皆应声斩断。没想到白虎竟跑到这里来,想必是闻到弱者身上那诱人的血腥味道了。他抬头,在白虎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个女子。 白虎的大掌在地上留下深深的爪印,厚厚的rou垫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他看清了那个女子的脸时,狠狠揪住了白虎背上的皮毛。 是她借尸还魂,还是说,世界上真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白虎吃痛,大吼一声,音浪极强,将旁边的架子都震得倒塌下来。 夏松梦感觉自己的腿软了。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虎,更何况——她刚刚清晰地看见了白虎尖利的牙齿,和粉红色的舌头上微微发黄的倒刺,它口腔中猛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今天全部的惴惴不安叠加起来,在这一刻爆发,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说不出话。 眼看那老虎步步逼近,虎背上的少年更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少年皮肤异常白嫩,就像从没晒过太阳一般。剑眉浓郁,但双眼是并不纯粹的黑,里面掺杂着跟虎瞳一样的棕红色,鼻梁纤细高挺,双唇颜色浅淡,极其清淡俊逸的下半张脸与秾艳张扬的上半张脸凑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美感。 从军医营帐撤离出的队伍走远了,春花寻不着夏松梦,回头大声喊夫人,没人应答。春花长得不高,回头只能看见密密的人群。她记得刚才夫人走在队尾的,夫人一定能跟上,进了城她就去找夫人。左手搀着的妇女因身体疼痛不停唉哟唉哟呻吟着,春花换了个姿势好让她更舒服一些,心急火燎地往城门口冲。 方谭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她这张不平凡的脸可以说是此行意料之外的收获。他从虎背上下来,走到她面前,俯身端详这张脸。 轮廓确实是像极了。但仔细看还是有所不同,眼前这女子一双杏眼似乎比她更圆一些,下唇的线条更钝,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幼态。当然,最为不同的,是她眼中掩藏不住的惧怕,仿佛正在遭遇她一辈子里最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有这么可怕吗?方谭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她嘴唇颤抖着,发不出声音。 有意思。他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将手放到她胸口,在她耳边轻声说,“你心跳太快了,站在你面前都吵得我耳朵疼。” 手下是丰满柔软的触感,饱满的乳rou下清晰感觉到那颗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她身上的味道传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过如此宜人的花香了。 苍白的月亮从山肩升起,被厚厚的云层遮蔽,看起来只是一个模糊的光点。在歌笛山的怀抱中,大片鲜血染红了地面,寅浡人高举的火把从山口涌出来,在平原上汇聚成一条橙黄色的河流,不断向漠城发起攻击。 城楼上鼓声越发激烈,浪潮一般冲刷在群山环绕的城池半空。大沈军队紧急撤回城内,随着大部队的回归,城门开始缓缓下落。 邢麓苔边战边退,方夜始终紧紧咬住,在离城十几里处,方夜拦住他的去路,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小山。 “这就想跑?”他将头发甩到肩后,扎稳马步,长枪横在面前,阻拦邢麓苔。邢麓苔细细分辨鼓声的变化,过人的耳力精准听见了嘈杂声音中放下城门的锁链碰撞声。他安心下来,只需解决方夜便可。 “受死吧。”邢麓苔向他猛冲过去,手里的鞭子走得更快,在空中划出弧线直击方夜面门。方夜闪身,回手反击。 在一片混乱中,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黑夜中的一道白色闪电。方谭的白虎快得只剩下幻影,蜻蜓点水般轻盈,向山脉北边前进。 夏松梦最后的记忆是那陌生男子在她眼前不断放大的脸,随着颈后一阵剧痛,她陷入了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战斗过的土地上,到处躺着尸体,许多兵器斜插在地上,被稀薄的月光投下淡淡的黑影如同鬼魂一般。方谭将怀中的女子抱紧了些,拍了拍白虎,示意它另选一条平稳的路线。 在他身后,漠城的城门紧闭,四周被寅浡士兵重重包围。 邢麓苔和方夜的身边聚集了寅浡士兵,谁也不敢靠前,兵器无眼,只能远远看着。邢麓苔那身金色的铠甲已经有多处折损,肩膀处血迹已干,留下一片暗红色。 方夜全神贯注,接上邢麓苔的一招一式。从清晨打到夜晚,他发现邢麓苔的实力比之前预计的更加强大。他凭借天赋而拥有常人无法企及的体力与耐力,邢麓苔全凭超强的武艺补上了天赋的差距。一整天的打斗下来,虽然两人受伤程度差不多,但自己却被他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悄悄挤进前排。长鞭与长枪在空中碰撞擦出火花的瞬间,飞出一枚细长的针,击中长枪的枪头,针虽纤细,但力大无穷,霎时改变了长枪原来的轨迹。针尖擦过旋转的枪头,飞向远处。鞭子如常收回,那长枪却掉落在地。方夜飞身去捡,其他人还愣着不敢上前。邢麓苔抓住这一空当,纵身一跃,向漠城而去。 方夜紧紧盯着那迅速变小的背影,眼神阴骘。周围的士兵反应过来,问他要不要追。“追?”他将长枪扔给旁边的人,摘下头盔抹了一把汗,“就凭你们,追得上?” 其余人连声称是,仰视着酣战一日的小可汗。汗水浸湿了他的衣领,头盔系带的在他下颌留下了布条的痕迹。这位高大勇猛的小可汗受母神的恩赐,将来必是寅浡的主人。 “命各队在离漠城城外二十里驻扎下来。”他松了松铠甲,看着不远处那座灯火通明的城池,“修养三日后攻城。” 大部分寅浡军队在漠城外驻扎下来,其余人将必备物资搬运过来,只需一夜时间,就将漠城四周围满。 两边各自清点损失,邢麓苔和方夜都是一夜未眠。 “将军……”胡将军原本就下垂得夸张的眼袋增添了惨不忍睹的乌青,一走进书房,脸耷拉得更厉害。“我军损失三万人,斩杀寅浡士兵四万人。” 蒋大人脸色凝重,拱手上前,“将军,鼠患与走水共损失粮草约五十余车。请将军责罚。” 邢麓苔揉了揉眉心,示意胡将军继续说。 “还有……”胡将军小心翼翼地看着邢麓苔的脸色,“夫人不见了,恐是被俘。”他说这话前,将连日来所见的将军与夫人相处的片段在心中反复回味,总觉得夫人失踪对将军而言并非小事。如今夫人生死不明,被俘或许是最好的处境。 胡将军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邢麓苔耳边,不知怎么,原本垂下的左手竟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书房内寂静无声,都在等邢麓苔发话。他说不出话,唯有等心头那一阵战栗过去,他才缓缓开口,“我知道了。” 漠城被围,粮草损失,如今必须尽快决定计策,才能对得起他给漠城百姓的承诺。在此之前……但愿她平安无事。 “令全军好生休息一夜,不得侵扰百姓住宅。”再抬头时,邢麓苔又恢复了往日的笃定,“调整粮草供应及其他军需供给,以守城一个月为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