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昨日尚怜红药鲜,今日倒嗔花色浓。家事情事两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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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昨日尚怜红药鲜,今日倒嗔花色浓。家事情事两不堪。 晚间夫妇房中,如意呆坐椅上,长吁短叹。寒琅见她几次欲言又止,早早打发了环儿去歇着,关上房门,自向旁边椅子上也坐了,等如意开口。如意酝酿半晌道:“父亲日后当真能够全身而退么?”说着红了眼眶,“今后还要再闹几场?昨儿是吏部,今儿是户部,现在是公爵,保不齐以后就是清流,夫君,我真的怕!”如意说着,滴下泪来。 “当日京中谁不与归化公府来往,大家亲戚同僚,谁家没给谁家送过礼、拜过寿。大哥当初还差点与归化公家中结亲,只为生辰差得多了些才罢了,若当初真结了亲,如今怕不是大哥大嫂亦要流放?父亲又能保住大哥么?” 如意接着道:“就连我小时也去公爵府中小住过多次,他家几个jiejiemeimei我都认得,我们玩得极好,谁知不过三五载,我在江东,她们竟不知要流散到哪里去了!”说着啜泣起来。 寒琅默默起身,挨到如意身前,将如意揽在怀中,放低了声音抚慰道:“夫人重情念旧,难免伤感,令人感佩。但恩师如今位高德重,圣上轻易不会罪及三公,夫人不必太过忧虑了。” 如意抬头含泪道:“公爵之位不高?辟土之德不重?太后之父尚且如此,三公又算什么?”寒琅答道:“圣上自要留个善待旧臣、尊养清流的名声。如今先帝旧臣免的免、辞的辞,历两朝而科甲出身的老臣仅剩恩师了。若无大事,圣上轻易不会伤及太傅的。” 如意脸贴在寒琅身上,半晌幽幽道:“我自小多见此样故事,总道是那人自家糊涂,不知谨慎。如今想来,岂是谨慎得来的呢!一块石头竟作了百万两,何况许多事今日行之则可,过几日却忽成个口实。爹爹近年来时而感叹,当日满堂旧识,如今七零八落,竟无几人可聚说平生。” 说着忽而停了,低头细思一阵,抬头望着寒琅:“这便是夫君当日谓东坡先生的‘不得隐逸之乐’么?” 寒琅不语良久,轻声道:“夫人真知己也。” 如意伸臂环在寒琅腰上:“奴现在只求父亲、夫君,还有家中几位兄长渡过此劫,全身而退,便知足了。” 寒琅环着如意,想起内兄信中之言:“万望行动顾及吾妹及一家老小,切勿冲动误事。”特意提及如意。他自然知道江公子所指:宋家同金陵张家渊源不浅,此次既有牵扯,怕不会轻易得免。寒琅毕竟宋家子弟,如今族中品级至高者不过自己四品知州,堂族有下狱之虞,如何能坐视不理。就算自己不主动过问,过几日必定有本家人前来求告。 可寒琅既已与太傅结亲,一举一动便不是己身一人,他若为宋家奔走,不是长洲知州徇私舞弊,而是太傅东床回护案犯,故而江公子信中言不可轻动,更安抚会在京中设法。然而若竟需押解京城审问,要是多大的罪责,又能设何法呢? 寒琅父亲本是家中旁支,当日宋家人多,聚族而居。如顾夫人所言,人多口杂,存善心者少而擅讥诮者多。宋家几位贵公子于科举上并不得意,岂料旁支中竟出一人中甲榜进士,官至侍御史,家中几位老爷多有不平。 寒琅父亲辞官后,诸人语多不善,寒琅早已心寒,并不与本家亲近。然毕竟幼时在本家长大,几位堂兄弟自小一同玩耍,如何能冷下心来不图营救?若真不管,又何颜对宋家先祖。但若因此莽撞奔走,非但未必见效,且累及妻子恩师,实两难也。 夜雨达旦,寒琅整宿枕雨忧思,不曾阖眼。本家诸人究竟牵涉深浅他亦不知。事若不大,或可放任不管。但若事大,等到押解赴京,却已迟了。寒琅如今与江家全然动不得,却另有一人可求。然而……自己有何面目立于此人身前…… 一夜yin雨霏霏,及晨却已放晴,寒琅一夜未眠,江氏却睡酣梦沉,连雨何时停的都不知晓。此后几日寒琅深居简出,除却州府衙门哪也不去,每日晚去早归,闭门谢客。 几日后果有宋家人递上拜帖求见,寒琅一概称病不出。他的堂伯父寄过信来,称其为太守府尊,竟自以晚生称呼,未拆信便知家中事大,堂伯父不得已要纡尊降贵求于寒琅。寒琅连信都不拆,直接命人送回,心若刀剜。 眼看梅雨将过,一天天热起来。又一日清晨,寒琅又退几封拜帖,枯坐书房,心中烦闷,愈坐愈坐不住,搁了笔,在院中闲逛。蝉声细细,芭蕉冉冉,他信步踱回卧房。如意正同环儿打点换季衣物,搬出几个大衣箱,满床堆的绫罗绸缎,如意指挥着,将夏服一件件掏出来,又将春冬衣裳一件件搁进去。 寒琅只在远处呆看出神,她两人穿着薄绸褂子,绢纱马甲,将腰细细系了,走来走去,倒也悦目赏心。 正收拾着,环儿又掀起一只衣箱,哎呀一声,掏出一副卷轴,回身问如意这是什么。如意看到也噫一声,接在手里。 当日那副娘娘画像,如意尚未及询问宋郎,那日拜后又收在衣箱中,近日诸事纷乱,竟忘记了。此时又见此画,正好借问此事转转宋郎心思。她便笑捧了卷轴,款款行至寒琅面前,拆了卷轴绳结,柔柔叫声夫君,问他,是何时得了这位娘娘的画像?手笔这般好,不像寻常笔墨,可是专寻人来画的? 寒琅本坐在椅上出神,如意端着画走来也并未十分在意,仍是呷着茶,及至如意将卷轴整个展开,寒琅大惊起身,面色惨败,一口茶呛得撑案好一阵咳嗽,尚未镇下气来便厉声问道:“此画从何处得来!” 如意被他样子吓住呆看着他,连环儿也搁下手中事,跑来立在小姐身后。寒琅又问一遍:“我问此画从何处得来!”如意从未见过寒琅如此模样,心中委屈,却抚着寒琅肩背,劝他莫着急动气。 寒琅强自镇定一回,拨开如意,夺过卷轴,神色伤惨,脸上仍是煞白。如意见他如此,只得慢慢道出当日拾画原委。寒琅捧着卷轴细细望了一阵,双睫低垂,两行泪珠滚下。他卷了卷轴,沉声道:“这不是什么灵感娘娘。今后任何人不得入我书房。”说了撇下如意,径自抄着画轴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