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篇二 残梦
外篇·二 等待是漫长的刑罚。 你跪于黑暗之中,被无边的寂静所包裹。砥砺着粗糙石板的膝盖痛痒难耐,被迫扯开的手臂酸涩麻木。酸麻胀痛瘙痒烘烤,属于你的肢体将那些被命名的感觉忠实地反馈给你,祈求着你的解救。你照单全收,野蛮粗鲁地将其全部拢进意识的大笼,用扩散开的意识范畴去包裹压制,让它们融化为背景世界里的白噪音。 你习惯于此,且擅长于此。 你在忍耐中等待,在等待中忍耐。这和刀者的职责本质没什么不同。忍耐勃发的杀意,等待主人出击的诏令,你是器,是物,是主人肢体、意志的延展,你什么都不用去思考,也不需要判断,因而这种等待,一成不变到乏味,稳定安全得让人留恋。 你曾以为那个世界永恒且稳固,可以承托你的整个人生,你会在那里流干最后一滴血,慷慨无憾地拥抱无数刀者的既定结局。后来你明白,只有初出锻炉的刀者才会这样相信,以为他们被规划好的命运之路虽窄但长,且清楚明晰;以为他们的rou体会破败消散,但内里坚韧无隙,终生无忧。 再后来的某天,你顿悟到,其实那并非不存在的虚幻。那无数次被描绘过的理想结局是可以达到的,只是天赋和运气缺一不可。而绝大多数的刀者,都如你一样,在抵达那里之前,就被锈蚀了本该无尘无垢的刀心。 刀者将侵蚀强悍心灵的那种东西,视为瘟疫灾祸、避之不及,因为一旦沾染,刃上的一点锈痕,终会印染成斑驳密麻的铁锈,至此,主人会毫不留情地将这些刀废弃。这是从里到外的死刑,彻底否定一把刀的所有价值。无数刀者宁愿自戕,也不愿直面这种耻辱。 你没有。 你苟延残喘着,就连自己也不知为了什么。你并不后悔当年的决定。无情无心便不会受伤,可是也会冷。很冷很冷。冷到即使是你这般出类拔萃的刀者,在无数前辈血泪教训下,依旧义无反顾地朝那荧光之火扑了过去。 然后你终于感觉到了痛。裂骨锥心之痛。喘息都是亵渎。这世界如此美好,不需要你的存在。 不知何时开始,等待和痛苦的忍耐划上了等号。你的四肢都被装点了玉寒生喜欢的饰物,他做这些的时候,轻哼着轻松的曲调,美艳的笑容中是同他人分享自己玩具的愉悦和期待。口枷让你无法闭合嘴唇,分泌出的唾液沿着唇角流下,他捏着你的脖子,纤眉紧皱,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于是你跪趴下来,无声地恳求他的原谅。 他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完美的控制着肌rou,让口水停留在那浅浅的腔颌内。他熟练地用绳索将你绑缚起来,又为你的yinjing配上精致的锁笼和增添情趣的小细棒。他选出他最喜欢的一组道具,让仆从擦得锃光发亮,对于摆放的位置几经挪动。你可以看得出他对这名宾客的重视,你不由生出一丝好奇,那即将使用你身体的,会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种念头可笑且无意义,但是它还是滋生了。玉寒生用布条遮住了你的眼,于是你明白,你果然不是合格的刀,就连做个娼妓,也差上那么一点。好在你很擅长忍痛。你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细数着自己乳汁滴落的声音,来为自己成为他人盘中之餐做着倒计时。 终于,你听到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由轻到重。来人停驻在你的面前,他的目光化为实质,穿过你的臂膀肩胛,又步上你的胸膛小腹。你知晓他看到了什么样的画面,你突地感到一种陌生的情绪,让你脸上发烫、内心如蚁啃食。你辨认出那是久违的羞耻,而你以为自己早已将其丢弃。 他安静的宛如一个影子,有那么几瞬,你甚至以为这是自己渴望解脱的幻想。他无疑是个高手,脚步轻盈却不虚浮,呼吸浅淡而又绵长,明明存在于此地,却又可以将浑身气息敛得一滴不剩。是那种哪怕你修为大退,也能凭本能嗅闻出的强者。 他抚上了你的脸颊,托住了你的头颅。他的手很凉,细长而有力的手指替你解下了口枷,你得以顺畅的呼吸。你听到他叹了口气,不是玉寒生耐心被耗尽、即将发怒的征兆,而是一种不应出现在此地的惋惜。 惋惜谁?你吗? 你小心翼翼地倾尽所学,从舔舐他的手指开始,为这终于开始的招待而感到放松。你在这方面学得很好,他既然是玉寒生的朋友,想必也会喜欢。 但他猛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你僵在原地,耳边是乳汁滴滴答答溅落的声音。是了。也许他无所谓对象的性别,却不一定能接受这具诡异的身体。如果他就此转身离去,等待你的很大可能是许久未曾经历的噩梦。你的御主喜怒难测,何况他对你一向缺少怜悯。他不会听从你的解释,只会怨怒你未曾让他的客人尽兴。 你回忆着别的侍奴诱惑客人的话语,说出那一串串污秽肮脏的字眼。有些人情欲勃发时喜欢听这种,用词越下流,效果越好。你不清楚他的喜好,但尝试一下总没错。你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心如死水地推销着自己这具令人厌弃的躯体。 “他还对你做了什么?” 你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悦。他第一次开口,金石相击的悦耳嗓音中就是隐含的怒火。也许是你语气的生硬让这份邀请变了味,于是你描述得更加详尽。你如他要求那般,一一阐述出玉寒生常对你做的那些,你抛下那最后一点仅存的羞耻,将你的御主对这具身体的改造、将这诡异身体里的渴求,毫无遮掩的吐露出来。 药物已随着血流遍及你的全身。腾起的大火烧灼着你的理智。你主动地靠近他,抽动着鼻子寻找他腿间的器物。你抚弄它,舔舐它,迫切而激烈,像饥饿不堪的野兽,寻到了果腹的血rou。他享受了片刻,忽而低吟一声,强硬地推开你。 一声长鞭破空音,你感到熟悉的疼痛袭上背肌。 你完成了你的任务。 他抱着你冲撞的时候,你发现这个男人身形瘦长,但浑身都是精悍的肌rou。做这种事时,他比玉寒生来得凶暴,却意外的并不残虐。他紧紧锢着你,灼烫的粗大阳具在你双腿间抽插征战,他吮吸你的rutou,缓解你的憋胀;他划破你的皮肤,释放那跃动急骤的液体;他进入你体内最脆弱隐秘的处所,在那里留下粘稠热辣的种子,然后像野兽一样,啃咬你的脖颈,像是要标记什么。 那一刻,你知道自己被他发自内心的渴求。这源于动物本能的原始欲望,来得赤裸而猛烈,汹涌又澎湃。这不是你常遭遇的那种审视和轻蔑,而是年少湿热难耐的悠长夏夜里,午夜梦回间身体本源的悸动。你们火热又冰冷的肢体紧紧交缠在一起,那么紧那么热,汗水、呼吸、脉搏、心跳,逐渐合一,不分彼此,你们仿佛终于找到了彼此在这世上遗落的半身,要抵死缠绵,直至时间终结。 你昏了过去。药效让你陷入一片泥泞的沼泽。你感到自己在下坠,冷风剐蹭耳廓,四肢犹如沉铁,呼啸风声尖利如泣,眼前景物急剧变换。一瞬间,你穿过厚重浓雾云层,指尖触及空中漂浮的雨滴,你嗅闻到植物和泥土清新的气息,一切真实得似曾相识。 这是一段尘封在深处的过往。你蜷伏在房梁上,扫视着远处层叠的山影和近处镶嵌在深灰铁墙上的精密机关,辨认出这是炽热南海的九星城。 此生你只来过这地方一次。在你刚出炉的第二年。武宗五脉的最高掌权者每五年会选一家进行交流会晤。说的通俗易懂点,就是和世俗江湖武林大会相差无几的东西。五脉携带自己门下最出众的武者,在众人见证之下公开比试、切磋交流,用实力定夺未来五年的先后之序。 你跟随御主出席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件震惊武宗的大事。 纵横堡堡主被指勾结外界修者,修行逆天入魔之法,以权谋私戕害武宗子弟,引起众派武者围攻。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哪怕当时不乏反驳质疑的声音,却都如落入大海的雨滴,瞬间就被淹没了。 在这之后,当时的五脉宗主,即九星城城主九龙朔,代表其他四脉,与纵横堡堡主顾飞然当众一战,以定是非。这是武宗千年的传统。真相到底如何,只有胜者才有机会为自己开口。既然想要他者的支持,就得有可承载他人怜悯和善意的实力。 那些年,武宗之中,九星城城主九龙朔,与纵横堡堡主顾飞然,最是风头无双。两人皆出身世家,且天赋卓然,出生的起点,就是无数武者竭尽一生也触不到的终点。同时他们又不缺勤勉与机遇,是以年纪轻轻,两人都早已迈入六侯无相境。表面上,九星城与纵横堡没什么额外的交情,关系是武宗门派一贯的疏离冷淡。私底下,却有着两人交情匪浅的流言。之所以是流言,是因为同时还有他们互相嫉妒、彼此仇恨、死不往来的其他说法。 那场比斗的结果,顾飞然被九龙朔当场击杀。此后,是黑是白,已无意义。以美貌倾绝天下的堡主夫人,连夜带着年幼的少堡主仓惶出逃,一路奔回西方秘谷,自此闭门谢客,十年未出一步。 力行揭发顾飞然骇人行径的长醉阁及其他门派,自不肯因此罢休。他们围攻纵横堡数次,皆惨然落败,空手而归。之后,九龙朔以祸首已伏罪为由,颁下禁令,禁止以此为由,攻讦武宗西脉。 你曾经的一任主人,为此扼腕叹息许久。纵横堡以锻刀制剑闻名天下,据说堡内适用各类武者的修行之法不下万册,失了这一次机会,再想借机攫取分刮点秘宝秘籍,不知是多少年以后了。 他满目可惜,你却想起另外的画面。 那个躁动不安、火把与星星比亮的夏夜,你奉命与其他人在九龙城各口搜寻堡主夫人和其独子的下落。你们将负责的区域扫荡得连一只耗子都没漏下,却连可疑人影的衣角都没见到。你们继续重复着,直到一声呼哨在另一侧高高响起。 其他人即刻追寻而去,你落单在后——这一队里只得你一把刀,他们对你畏惧戒怠,行动之间,三丈距离已是极限。 途中,你敏锐地捕捉到林中异响。你略一思索,踩上空中枝丫,转换方向,朝着声音来源处追去。 一身白衣如雪的少年堡主,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你的视野。 他有一张秀美绝伦的脸,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一双坚韧执着的眼。 匆匆一瞥,却如刻印入脑。 他应是在逃亡,神情却从容淡定的仿似在林间漫步,和周遭护送的仆从形成鲜明对比。 你看得出了神,恍惚之间,竟忘了敛息。几乎同时,少年凛冽寒锐的目光穿过层层密叶,锁在了你的身上。 你感到颤栗,汗毛在一瞬立起,你握上刀柄,做好了随时搏命的准备。 他忽地翘起了唇角,顿时,星光像全部洒落于他,银河也黯淡起来。他看着你,笑意冰冷而挑衅,目光威慑如冷电。 你眼睁睁地看他离去。 这一幕,发生不过转瞬间,却被你视若珍宝地放在记忆之中许久许久。 ……你睁开双眼,晃动的视野间,股间是熟悉的律动,以及尖锐而强烈的锐痛。你坐在某个男人身上,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摇摆。他很动情,你也很爽。他甚至还试图替你抚慰前端的器物,动作笨拙而生涩。 你伸手制住了他,主动开口道:“……这个往里插,一直插,不要停。” 过去大半年,你几乎没有主动开过口。和不久前你用身体款待这个男人的不同,只要目的达成了,其他方面,你有沉默的权利。这是你所剩的唯一自由。 听到你开口,眼前的男人抬头。 时隔十年,你又看到了那双眼,那张脸,那只手。 他薄唇翕动,在说着什么,你听不到 。 这大概真是场梦。 你放浪形骸,身体似乎是你的,又不是。直到那guntang的液体将你充满,你猛然惊醒。 你跪坐起身,按照阁里的规矩,用唇舌清理对方身上的污迹。 “大人,这场服侍,您还满意吗?” 你开口说道,心中无波无澜,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