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谢赦很快把剩下的那八记柳条打完了,他的下手愈发重。 林鲤被罚得面色苍白,额上的汗珠滚落到睫毛上,像托着露水的一片羽毛,然而汗珠进了眼睛又痒又辣,林鲤不敢伸手去揉,也不敢再咬嘴唇。 刚进谢府的头几日,林鲤还不那么服谢赦的管教,有一回被谢赦抽得狠了,心下一横,便挥手把谢赦握着的藤鞭打飞了,他本就趴在谢赦的膝上,于是直接扑进谢赦怀里,却不是要投怀送抱,反而在他的颈子上咬了一口,林鲤下口极重,给谢赦留了个渗血的牙印。 那时林鲤还没被谢赦抬成正妻,就算他是谢赦的正妻,谢赦这般权倾朝野、手眼通天的人物要打死他这么一个花楼出来的小玩意儿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或许连一句话都不需要,旁的人只要看到谢赦不虞的面色,就自会把他这个小麻烦给处理了。 林鲤自觉咬了谢赦,再无活路,能不能留具全尸都还未成定数;又或许谢赦会想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但只要有一线活路,林鲤都还不能死。林鲤也不逃,他知道自己插翅也难飞,所以只是红着眼,从谢赦身上爬起来,静静地站在地上。 谢赦没有杀死林鲤,他只是叫人送了一副嚼子来。 “我本不想这么快用上这副嚼子的,但我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叫人做了一副,”谢赦坐在他那紫檀水滴雕花拔步床上,向林鲤招了招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我就不追究你的失礼。” 林鲤犹豫了一会儿,他的手掩在宽大的袖袍下紧紧握成了拳。他见谢赦面色平静,不像是要大肆发作的模样,当下安心了许多,一咬牙便跪了下去,慢慢向谢赦的方向挪去,把侧脸贴在谢赦的膝上,一派乖顺的模样。他感觉到谢赦的右手怜爱地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的头发,直到自己软下来的背脊。 “张嘴。”谢赦轻声说道,他的温度传递到林鲤身上,竟显得两人之间有些温情。 林鲤张开嘴,感觉一块温温的光滑物什被谢赦塞进了他的嘴里,正把他的舌头压在下面,然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链子触到了他的脸颊。谢赦把左手也放到了林鲤的头发上,在林鲤的后脑处扣上了这枚堪称金贵的嚼子。 “来看看,可还喜欢?”谢赦把林鲤从地上提起来,搂着人往桌上的梳妆镜那儿走去。 谢赦扳着林鲤的下巴,迫他看着镜中的自己,那戴着嚼子好似一匹小母马的林鲤。谢赦感觉怀里的人一抖,随即整个身子骨都软倒了,似晕非晕的样子。 林鲤张口欲言,然而他一时忘了自己还戴着嚼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无意义的闷哼声,倒是津液从唇角流了一些出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凄凄又惨惨。谢赦给林鲤戴的嚼子是极好的,塞在林鲤嘴里的是一块圆润的玉,那玉晶莹洁白,细腻滋润,瞧着就是一块好玉,连着玉扣着林鲤后脑的是一条细细的金链。 “啊,忘了你不能说话了,”谢赦佯作恍然大悟状,“不过这枚玉你含着有好处,听说这可是杨妃含过的玉,有生津解渴之效用。” 谢赦又带着林鲤回到床上,把林鲤按着,把没有打完的那几下又补上了。 “我觉着你要学一下规矩,可不能再随便咬人。也幸好你碰上的是我,不然死几次都不知道,”谢赦打完,把藤鞭扔到一边,给林鲤揉起了臀部的淤红痕迹,“我会亲自教你的。” 颊边一痛,林鲤恍然回过神来,睁着水雾蒙蒙的双眼看着向他倾下身来的谢赦。 “清醒了?”谢赦伸手轻轻地摸了摸林鲤的脸,他刚才在这张好看的脸上甩了一巴掌,但他没有打的很重,几乎可以说是高高扬起,轻轻放下,因此林鲤的左颊没有肿起来,只是染了薄薄一层红。 谢赦从几案上的花瓶里捡了一枝桃花,仔细地别在林鲤鬓角,打量片刻,笑了一下,“堪称‘人面桃花相映红’。” “走吧,去用膳。”谢赦把林鲤从地上捞起来,揽进怀里,率先走了出去,谢瑾、谢瑜和谢琰跟在谢赦和林鲤身后。 到了膳厅,一张足以十人围坐的楠木嵌云钿螺腿大圆桌并四张珊瑚圆椅放置其中,桌上已经备了不少冷菜,诸如拌莴笋、花香藕、水晶虾仁、杏仁豆腐一类。谢赦、谢瑾、谢瑜、谢琰都落座了,只余林鲤一人站在桌边,手松松地绞在身前,有些木木愣愣的样子。 “鲤儿还不坐下?”谢赦不动筷子,便没人敢僭越先动筷子。 林鲤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敛眉垂眼向谢赦看了一眼,片刻后抿紧了唇。 “劳驾…能不能给我搬把椅子。”林鲤对着来上菜的丫鬟低声说道。 “这…老爷…”丫鬟怕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当下慌了神,往谢赦的方向看去。 “那就给夫人搬把椅子。”谢赦顺着林鲤的意思接了话。 “谢谢夫君。”几个丫鬟很快就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谢赦边,林鲤理了理衣角,便坐下了。 “夫人先吃一碗汤,”谢赦挥手让侍立在一旁的丫鬟们下去了,亲给林鲤盛了一碗冬瓜薏米老鸭汤,放在林鲤面前,“润润喉咙,去去湿气。” 谢府就连吃饭的家伙什都精美无匹,盛rou汤的用的是莲纹青花小碗,盛甜汤的用的是甜白瓷小碗,盛菜的大多用掐丝珐琅黄底红花的碟子。林鲤谢过谢赦,右手拿着寸心錾刻连枝花卉纹汤匙的手微微地抖着,他强自伸出左手去捧那碗温热的冬瓜薏米老鸭汤,然而汤碗比汤匙要重多了,林鲤手抖得厉害,一不小心就把汤碗打翻了,汤也泼到了桌上。 “迎春,进来。”谢琰皱了眉。 迎春和报春听到异响本不敢动,然而又传来主人的吩咐,赶忙从屏风后跑了出来,把那片狼藉收拾干净。 “父亲,不知母亲为何连一只汤碗都拿不动,可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谢瑜看向谢赦,“孩儿略通岐黄之术,愿为父亲和母亲解忧。” “不是什么大问题,”谢赦早已把林鲤拉到自己膝上坐了,“鲤儿受罚前,我给他涂了秘药,那药可以保证鲤儿的身上不会留痕。只是有一样缺点,涂了这药再罚人,受罚的就会比平日更痛上几分,严重得甚至骨软筋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