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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情章】师徒恩情,不患寡而患不均

    次日清晨,窗外红日微露,清风阵阵。

    “师父,该起床了。”卫熠白撩起床帘。

    季溪阑抱着被子爬起来,迷糊地看看卫熠白,眼神涣散,“外面什么时辰?”

    “卯时了。”卫熠白说。

    “这么早,为师要再睡会儿。”季溪阑笔直地倒下去,眼睛一闭,拱回被子里,像是冬眠的兽。

    卫熠白没再说话,肚子下床,临走时不忘将床帘掖好。

    床上还是一片昏暗,季溪阑本该睡得安心,房门外却传来隐约的人声,早晨一片寂静,故而能听清是楚昭雨在同卫熠白在讲话。

    楚昭雨问:“小师父起来了吗?”

    卫熠白答:“还未。”

    “那我们等小师父起来一起吃早饭。”

    “好。”

    季溪阑顿时良知不安,嗖地一下爬起来,套上外袍,推门出去。

    他们正在收拾天井的一块荒地,楚昭雨蹲在地上将草拔出来,卫熠白拎着锄头将土犁碎。他们看见季溪阑出来,同时放下手中的活。

    楚昭雨笑着扬扬手,“小师父,早啊。”

    卫熠白说:“师父。”

    “早。”季溪阑晃到他们身边,拨了拨脚下的碎土:“收拾这块地做什么呢?种些花?”

    卫熠白抬头看他一眼,目光中似有什么话要说。

    楚昭雨开口道:“小师父,我们不是打算种花的。”

    “那想种些什么?”季溪阑问。

    “想种菜。”

    季溪阑一愣,下意识道:“种菜?天井里不是种花的吗?这放在家里得多难看。”

    楚昭雨咕哝一句什么,季溪阑没听清,便见卫熠白和她对视一眼,他微微摇了摇头。

    楚昭雨说:“种花挺好,小师父想种花便种花。”

    季溪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大概是因为昨天买宅子花了一大笔钱,他们便以为自己掏空了家底,为了节省开销,便打算在院子里种些菜来吃。

    季溪阑笑吟吟道:“师父有钱,昨天那是为了砍价才不得不装成那样。”

    才怪,他真的是因为穷才砍价,摸摸兜里仅剩下十几两银子,若是真养不起俩孩子怎么办?

    小毛球凉凉道:“朝兰剑是玄铁的,你拿去当铺,最起码值二百两银子。而且你放心,今天当了,明天贺教主就帮忙赎出来,白赚二百两银子,岂不美哉?”

    季溪阑让它哪凉快赶紧上哪待着去。

    “别忙活了,不是说一起吃早饭吗?”季溪阑去井边提了一桶水上来,楚昭雨和卫熠白轮流接水把手洗干净,三个人一起去厨房。

    楚昭雨早上起来便煮了粥温在锅里,季溪阑一掀盖子,不由苦笑。

    粥里加了不少水,他用勺子一捞,米沉在底下,刚好浅浅地盖了层锅底,赈灾都没人愿意喝这么稀的粥。

    得,在会过日子这一方面,季溪阑真得管这俩孩子叫师父。

    “先别吃饭,等我一会儿。”季溪阑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找了间卖早茶的店,买了六个大rou包子,他可舍不得在长身体的时候亏待小孩。

    一人分了俩包子,季溪阑叮嘱道:“年纪小的时候要多吃些,这样以后才能长高,不然你们就永远这样瘦瘦小小的。”

    楚昭雨连忙咬了一大口包子,“知道了,小师父。”

    卫熠白:“谢谢师父。”

    吃过饭,季溪阑手把手教了卫熠白一些练剑的基本功,让卫熠白一个人在天井练习,然后季溪阑转身去书房,楚昭雨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

    “小师父,干什么去?”小尾巴问。

    “默剑谱。”季溪阑答。

    “哦。”楚昭雨帮忙磨墨,没一会儿又好奇地问:“小师父学的是什么门派的功夫啊?”

    季溪阑鬼扯:“一个无名门派,我师父是南方深山里隐姓埋名的剑客。”。

    “哦。”

    季溪阑低头用笔沾墨,手臂悬空,开始洋洋洒洒地写,他在长乐教两年时间,唯一可以当做成绩来说的,就是把剑谱牢记于心了。

    楚昭雨在一边安静地看着,但随着小师父的字越写越多,她渐渐流露出不忍直视的神色。

    季溪阑本身写字就丑,拿毛笔写出的字更是丑出了别人学都学不会的怪异,笔画们歪斜摆放着,仿佛是乱风卷过的茅草堆。

    等季溪阑花了半日功夫将剑谱默完,他很满意,噘着嘴吹一张一张地吹墨痕。

    楚昭雨终于开口:“小师父,您写的什么字啊?”

    季溪阑不由惊讶:“你不识字?”

    楚昭雨默然:“······”

    小毛球嘲笑:“谁有本事认出这么难看的字?”

    季溪阑骂小毛球在讲鬼话,卷起剑谱,蹬蹬蹬跑到天井去:“熠白,来看看为师写的字你认识吗?”

    卫熠白练出一身的汗臭,怕熏着季溪阑,便倾身来看,他第一眼也微微震惊,不过很好地控制住神色,他说:“我能认得。”

    季溪阑又问:“我的字写得怎么样?”

    卫熠白说:“师父的字与众不同。”

    季溪阑挑起眉梢,拍拍卫熠白的肩,“这便是为师给你的剑谱,还不快好生接着。”

    卫熠白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剑谱接过来,“谢谢师父。”

    季溪阑看他的样子像是拿到什么稀世珍宝,不由大为感动,道:“你以后就照着上面写的,勤加练习,不要辜负为师对你的一片期望。”

    “是。”卫熠白认真点头。

    时间近中午,季溪阑让楚昭雨在锅里煮上饭,他出门去买些吃食,一路边走,边洋洋得意地说:“你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哦?”小毛球疑惑,不知他狗嘴里又要吐什么话出来。

    季溪阑说:“情人眼里出王羲之。”

    小毛球生气地蹦跶起来:“你语文考试及过格吗?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吗?!你用在这里合适吗?!”

    季溪阑不和它辩驳,买了荷叶鸡和一些素食就回去,吃饭的时候他盯紧了桌上的吃食,连一根鸡爪子都没让小毛球拎过去。

    卫熠白性子冷,不爱说话,季溪阑平日里和楚昭雨亲近一些。

    无论他去哪里,楚昭雨总在跟在旁边。——不能这样说,这么说显得季溪阑很漂泊,实际上他每天起床后,只在书房和厨房里晃一晃。

    季溪阑重cao老本行,白日里在书房里写话本赚钱,他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拥有卫熠白那般卓越的识字能力,所以每日写完稿子都让卫熠白帮忙誊抄一遍,才能交到书院去。

    后来,季溪阑原先为了还原剧情,帮楚昭雨找一位告老还乡的御医学医术。

    楚昭雨刚开始没说什么,抑郁地在医馆学了半年针灸,回家的时候偷偷躲在房间里抹眼泪。

    一日被季溪阑撞见了,忙问:“怎么了?是不是谁谁欺负你?”

    楚昭雨哭啼啼地说:“小师父,为什么我不可以学剑,是因为资质不如熠白吗?我也想拿剑保护自己保护亲人。”

    季溪阑心头一颤,这才意识到楚昭雨背负的仇恨并不比卫熠白少。

    原剧情里她向逢嫣学习医术,大概是因为长乐教只有鸩草坛有女性教徒,在那里修习较为方便。

    季溪阑再一次改动剧情,给楚昭雨买了一柄剑,每日让她和卫熠白一起在天井里练剑。

    楚昭雨在剑术上的起步比卫熠白晚了半年,季溪阑为了弥补两人之间宛若鸿沟的差距,便严厉督促楚昭雨,每日鸡鸣时分便喊她到天井里练剑,先挥剑五千下,再按照剑谱练习五个时辰,晚上睡前还要与季溪阑手把手过招两个时辰。

    这样搞下去,很快两个人都吃不消。

    季溪阑每日晚睡早起,还要写书稿,久而久之,眼睛下便挂着两圈乌青,走路像行尸走rou。

    楚昭雨则更干脆,练剑的时候,当着季溪阑的面直接昏过去。

    卫熠白在药炉前熬药,打着扇子将火吹起来,说:“师父,昭雨以后让我来教导吧。”

    季溪阑蹲在一边,看着药炉里的白烟,问:“是我教的不好吗?”

    卫熠白说:“昭雨她毕竟是个女孩子。”

    季溪阑皱起眉:“女孩子怎么了?你不也是这么练的。”

    卫熠白解释:“昭雨没有练武的基础,不适合这种强度的练习,师父,我和她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季溪阑想反问“怎么不一样了”,看着卫熠白严肃的脸,只得怏怏地答应。

    楚昭雨卧床休息了十日,早上起来,发现天井里等着自己的是卫熠白。

    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楚昭雨不见人影,季溪阑和卫熠白忙四处寻找。

    出了门顺着河边走了不远,季溪阑发现楚昭雨正闷闷不乐地坐在河边,他问:“你怎么不吃午饭就出来了?”

    楚昭雨没回答,只是闷声问:“小师父,为什么我每天只需要练卫熠白的一半?”她说着说着,眼睛红了,“小师父是不是嫌我不聪明,没有熠白学得快?”

    季溪阑赶忙说:“那当然没有!在师父眼里你和他是一样的。”

    楚昭雨拿绢帕抹眼泪,“那······为什么我不是师父来教?”

    季溪阑解释:“这不是为师最近正忙着写话本,想多赚点钱,好在家里建一间门房,请教书先生到家里来教你们念书,所以忙得抽不开身。昭雨你是女孩子,总不能跟着熠白去学堂读书。”

    楚昭雨破涕为笑:“小师父,你真好。”

    “你是我徒弟,我怎么能不待你好?”季溪阑拍拍楚昭雨的头,将人哄回去。

    季溪阑转身,看见卫熠白正站在不远处,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

    季溪阑朝他招招手:“咱们中午不在家里吃了,出去吃菜馆。”

    卫熠白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证明上天对男主的偏袒不是一星半点,卫熠白不仅在学武上天赋过人,念四书五经也同样如鱼得水。

    他读了一年书,就去考禅月城的乡试,中了举人,教书先生称赞卫熠白是状元之才,希望他能去京城参加会试。卫熠白拒绝了,季溪阑知道他心里的顾虑,也没有强求。

    再往后卫熠白就很少去读书,更多的时间都花在练剑上。

    南方落叶,北方飘雪,总是年复一年。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在禅月城住了六年,季溪阑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也结交了不少朋友,每日写完书稿后,便要出门去找人游乐。

    眼下暑意渐浓,有人来约季溪阑下河抓鱼,听说禅月城有一种赤花鱼,rou质鲜嫩,煮出来的汤香浓无腥,汤色透红。

    下午,季溪阑吩咐完卫熠白和楚昭雨功课上的事,就应约而去。

    几个人在水深的地方,撒下一张大网。赤花鱼游速快,头部有坚锐的骨头,极容易穿网而出,需要有人在水下盯着网。

    季溪阑水性好,而且还有武功,他率先脱下长褂,一个猛子扎进水里。他用内力护着渔网,在水里泡了小半日,这才收网。

    季溪阑破水而出,河水随着动作而曲折,荡漾开连绵的波纹。

    他的身形修长而挺拔,皮肤极白,略显瘦削,西斜的日光在他身上投下好看的光影。

    临河的楼上有不少姑娘,目光羞涩地朝河边打量。

    卫熠白练完功,出门来寻师父,在岸上搭了一把手,将季溪阑拉上岸。

    季溪阑脸上湿漉漉的,手上还拎着网,没办法抹脸,问:“有汗巾吗?”

    卫熠白摇摇头:“没带。”

    季溪阑垂下脸,将水朝卫熠白的肩膀上蹭蹭。

    卫熠白感觉自己身上痒痒的,夏日衣服单薄,被水浸湿一片,师父柔软的皮肤仿佛就贴在他身上。卫熠白微微侧过脸,刚好能看见师父半张清俊的面容,他的脸不由微微发热。

    季溪阑将网扔给同伴,穿上衣服,然后接过一串用稻秆穿着的鱼,拎在手上晃荡着回去,对卫熠白笑着说:“晚上咱们喝鱼汤。”

    “好。”卫熠白点头。

    回去的路上,季溪阑买了一壶陈酿桂花酒,切了两斤卤牛rou。

    季溪阑将卤牛rou的荷叶包递给卫熠白去提:“这是你喜欢吃的。”

    卫熠白轻声说:“谢谢师父。”

    “还跟我客气上了。”季溪阑笑着戳戳他的脑袋。

    楚昭雨在门口等他们,远远看见卫熠白和师父并行回来,师父正侧着脸在说些什么,卫熠白安静地听着,那场景莫名和谐。

    卫熠白平日里脸上看不出情绪,此时他的唇角却翘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看起来万分俊美。

    季溪阑进厨房忙碌,直到晚间月华笼罩,才将菜一道一道地搬到天井里的桌子上去。

    一碗卤牛rou,切成rou条,和油炸的花生米拌在一处,淋上香油。

    一盆鱼头豆腐清汤,洒了些细碎的葱花,香气四溢。

    一大碟鲜嫩多汁的蒸鱼,抽出鱼骨,浇上黄豆酱。

    还有三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

    夜晚凉风渐起,天上繁星密布,卫熠白在院子里点上灯,三个人就着微黄的光吃饭,季溪阑斟上酒,与他们轮流碰杯。

    似醉非关酒,闻香不是花。陈酿的桂花酒香味芬芳,后劲大,季溪阑将酒坛放在他和卫熠白的那边,没让楚昭雨多喝。

    而赤花鱼果真如传闻般美味,季溪阑给楚昭雨夹了几筷子鱼rou,“这种鱼营养高,你要多吃些,可别再练剑练到昏过去。”

    楚昭雨羞恼地瞪过来一眼,“这都是多老的黄历,师父怎么还没忘!”

    卫熠白默默听他们讲话,低头就着酒,吃眼前的牛rou。

    等晚饭快吃完,季溪阑才注意到他没有夹一块鱼rou,问:“熠白,是我做的菜不好吃吗?”

    卫熠白没回答,吃完饭后进厨房收拾残局。

    季溪阑知道卫熠白的性子冷,也没有多问,由着他去了。临走时顺手提了一下酒坛,里面一滴都不剩。

    卫熠白洗完碗筷,擦干净手,外面天井里空无一人,师父和楚昭雨已经各自回房,树上的灯笼还未燃尽灯油,昏黄的光芒在晚风里摇曳。

    他和师父共住的房间里也点着灯,卫熠白没回去,一个纵身飞上屋顶,远处四野空寂,桂花酒的酒意后知后觉地泛起,烧得他有些神志不清。

    卫熠白想起很久以前,还是皇长孙的时候,谁都让着他,若是他不开心,便是整个东宫的大事,那会儿的世界仿若是倾斜的,他得到的偏爱总比别人多些。

    而不像现在。

    仿佛是被鬼迷了心窍,怎么也走不出欲念的扰攘。他一遍一遍提醒自己,他和楚昭雨是表亲,他们相依为命,他们背负着相同的仇恨,不该生嫌隙。

    所以他要努力压抑着嫉妒,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为何师父你待她比待我好?”卫熠白对着夜空说,声音里略带沙哑。

    是了,师父是个好人,但他命定是个欺师的逆徒。

    片刻后,他翻身跳下屋脊,宛如一只黑豹般,极快极轻地进房。

    季溪阑刚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未干的水汽,正倚着床栏翻话本,听见门开了,他抬眸递过来一眼,“怎么才回来?”

    卫熠白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弯下身,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师父的脖颈,闷声喊他:“师父、”

    “怎么喝那么多酒,难受吗?”季溪阑被卫熠白的呼吸闹得发痒,刚要撇开脸,感觉脖子上被舔了一口,酥痒的湿意,他不由愣住了,“熠白,你······”

    是错觉吗?季溪阑有些犹豫,卫熠白又张开嘴,牙齿在同样的地方重重地啃了一口。

    季溪阑当即弹了一下,猛地朝床里侧躲去,“熠白,你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