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渡厄杖捶楚 幸甚叹功德
薛微撕心裂肺的哭嚎惨叫,不断从诫夫堂传出。裴儿趴在院外的墙根,应声打着哆嗦。他忖着童家后宅里的调教手段,比欢馆还厉害几分。这架势,不会真要把人活活打死吧! 他想要去找二小姐,可又忖道童谦对老君人畏惧的紧,对薛微也不见得有多怜惜。这诫夫堂的事儿她会管吗?裴儿逡巡惶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的看到远处正好有人经过。裴儿生怕那人走远,匆忙间与他撞了个满怀。 “这是谁啊,火烧眉毛了这么着急?” 阿荃?!裴儿见是他,急中生智生了条妙计。他赶紧给人赔礼,又试探的问了句:“薛侧侍进诫夫堂好久了,要真伤狠了可怎么好。要不你出府去找袁御卫来拦一拦。” “甚么?”裴儿惊愕交加,连连摇头:“我的裴叔爹你是疯了不成,侧侍入堂受诫这种事儿,小姐们都是不好管的,何况袁御卫。这浑水奴可不敢蹚,劝你啊也千万别管。” 阿荃说完拔腿要离开,裴儿这厢早已想好说辞,躬着身继续低语:“这事儿我去确实添乱,可你去可是立功。” “立功?甚么功?”裴儿疑惑不解。 “大小姐丧夫后一直未取,一来老君人知她与先去了的樊正侍情份甚笃。二来先凰赐下了袁御卫。再加上老家主西去,这事儿也就耽误下来。如今袁卫进了傅府,你想一想,大小姐身边哪能一辈子没人。” “这大小姐身边有没有人,和我有何甘系。。。”阿荃说到此也恍惚回神。裴儿抬眼,见他果然品到自己话里意味,继续加码:“你再想想,袁卫与薛侧侍素来交好。你现在去找袁卫来救薛侧侍,他是承你的情。到时你让他们帮忙敲敲边鼓,说不定大小姐就收了你做小侍。” “你。。。你胡说甚么呢!谁要给大小姐做小侍!”阿荃被戳中心事,小脸一红作势要打裴儿。 “好呢,现在不是闹这个的时候。”裴儿忧心堂里受苦的薛微,神情沉重起来:“你真要去就得赶紧,我刚听里面说了句,好像是打死不论。若迟了薛侧侍从诫夫堂抬了出来,那这份情可就没呢。” “你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不过这到底是会得罪人的事儿。”裴儿心里纠结,真要出了人命,也是造孽啊。 “老君人在气头上,下手肯定重。可他老人家总要颐养天年的,这院子迟早是大小姐的夫侍做主。你这边去报信,袁卫必然要重谢你。到时即便大小姐不愿收你,你不也多了个靠山。” “行,那我就豁出命跑一趟!? 拱卫司衙署大门台阶上,阿荃焦急的对门口看守作揖:“奶奶们,您就让我进去吧!奴真的是童家的小厮,有要事来找袁卫。” 守卫握着未出鞘的刀柄,对他呵道:“都说了袁卫不在,也给你通传了指挥使。退后,安心等着。” “是,是。” 此时陈月葳英姿飒爽纵马而来,她拉住缰绳对衙署门口的阿荃问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阿荃此刻窘迫非常,看到陈月葳过来,赶紧拉着人袖子求道:“府里有急事,快带我去见家主。” 阿荃被陈月葳带到童隽面前,腿不受控制的在发抖,差点跪到地上。 “此事。。。此事本不该找家主的,可奴实在看不下去呢。奴若是说错话,大人只当奴没来就是。千万别发卖奴出去。” 阿荃这一番绕,直接给一旁的陈月葳弄糊涂呢:“你有话对大人直说便是。” “是薛侧侍在诫夫堂,要被老君人打死了。您,快去救救他吧!”阿荃怕童隽不肯救人,干脆把话往狠了说。 童隽闻言愕然,立刻起身道:“母亲为何要打他,到底怎么回事。” “侧侍被训诫大半天了,奴。。。奴也不敢去问。但下手极中,说是打死不论的。” 打死。。。童隽脸色猛的一沉,拿起披风满眼焦急的往外走:“可有襄鸾营的男子在衙署内。” “只有两个考评未通过的,他们原该被发回原籍。但皆因家人故去没去处,便先留在衙署里做杂役,日后婚配,再支出一笔银钱,给他们做妆奁。这是上一任指挥使刘大人心善,定下的规矩。” “好呢。”童隽嫌陈月葳实在啰嗦,提高声量打断道:“你速去挑个高挑个儿的,到门口与我汇合。再找个腿脚麻利的,将平日给襄鸾营看诊的卢大夫请去家里。” “是。” 陈月葳领来名唤孟旭的男子过来,三人上马欲行。哪知阿荃不会骑马,童隽无法只得令陈月葳将人带上,再从府里后门进。说完领着孟旭,扬鞭疾驰而去。 “你。。。你上来吧。”陈月葳一时颇为尴尬,却还是将阿荃扶上马。 姜案罚完,薛微被拉起来伏到夹头榫的长条凳面上,小厮用皮缚将他束好。薛微双手紧紧攥着两边的榫,他微一仰头,心瞬间凉了半截。 原来小厮手里拿的,是他入门受靛青规矩的梨木大杖。如同炸开般的疼痛滋味,被从记忆里再次唤醒。 “一!”行刑的小厮举杖而落,大板子覆在他臀丘之上。薛微身子一抖,未等喘上气,紧接着另一板子也挟风而落。 “二!” 木杖一刻不歇,每一板子都是扎实责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堂内回荡,显得格外渗人。姜已从后xue拨出,可隐秘之处还是被火辣辣的灼烧感包围。此时,他可谓内外交困。 “呃。。。唔。。。” 二十杖受完,薛微五脏六腑似颠倒过来。他双手离开夹头榫无力的耷拉下去,小厮直接拖着他跪到地上。 这时,他身边出现了另一人,是被打的两颊高肿的盛谨儿。 老君人身边的连氏,再次对薛微高声发问:“说,你为何故意烹腥汤、落油灯。是不是心怀愤懑,想将孙小姐烧死在屋里头!还不说实话,是要被打死才甘心吗?” 此事,他不认要继续挨打。可若认了,谋害孙小姐是重罪。就算侥幸活命,也大抵会送到庄子上幽闭一生。更会给他远在契霞的母父抹黑。 薛微身上无一处不难受,两肩颤抖,虚弱的为自己分辨道:“贱夫。。。贱夫真是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高坐于上的赵余沁,眼中满是阴厉。他冷笑一声,对小厮吩咐:“给老身将他绑到凳子上,拿竹篦来。” 扈嬷嬷将洗面铜盆里的水,全浇到薛微胀热的臀上。几丝凉风吹过,他抽泣着浑身发颤。 薛微的后背、腰、小腿各处皆被皮缚束紧。这时候三个小厮拿了竹篦围上,重重的砸在薛微身子如刀割般。额上汗水滴滴成串,双手似要将夹头榫掰下,他费力的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浑身不少地方由深红一片转成淤紫血痕,甚至几处破皮开始渗出血珠。 “啊。。。呃。。。”薛微此时气息惙然,意识迷离,现下除了闭目认命外已无他路。身体在竹篦的责打下辗转挣扎,每挨一下便牵扯周围的伤处。 “既然不说实话,那让他身上每一处都记住教训。如此败坏门风,便是打死也是该的。” 是啊,老君人既已认定他犯了大忌。怕是不死,也要从此让他下不得床。叠加的剧痛让他陷入绝望,脑子渐渐混沌一片,耳朵似堵住了棉花。 突然,模模糊糊听到外边有人推门而入,走进来的动静。是要死了,天上的神仙来接他了吗?薛微下意识的扬头,这神仙长得和大小姐真像。之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晕了过去。 童隽入目是三个人,高举竹篦,抽打被伏于长凳上的薛微。 “住手!” 院子里的众人闻声皆是一惊,只见童隽大步向前,目不斜视的解下玄色披风盖在薛微身上。对身边的孟旭吩咐道:“你动作轻些,扶他走。” “他身上被皮缚绑住了。” 童隽闻言皱眉,从腰间抽出匕首,递给孟旭让他割断皮缚。 一边的扈嬷嬷见连氏给她使眼色,虽然心里直打鼓,也只能硬着头皮到童隽面前:“大小姐老君人在教导侧侍,这诫夫堂的规矩万万不能坏。您还是请回吧。” 童隽面色铁青,立在那里巍然不动。她此刻被勾起的,全是五年前樊旌在江南诫夫堂的那幕。旧事重演,她岂能不怒。 这边扈嬷嬷还犹豫着,想要拉扯童隽的衣裳,请她出去。 童隽眸子里寒光暴起,将人一把推开沉声叱道:“还不退下,你要和我动手不成?”扈嬷嬷被旁边小厮扶着将将站稳,她后背一凛,怯意陡增。乳公小厮更是被童隽周身的气势,迫的猝然跪了一地。 薛微脸色煞白的被架起,挂在孟旭身上无力的抽搐。童隽见身边跪着的盛谨儿,依稀记得此人是贴身伺候薛微的小厮。 “还不起来,扶着你主子。” 盛谨儿听这话先是一愣,看了眼气的胸膛起伏的赵氏,脑子里急转还是上去帮忙扶人。 赵氏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沉目呵斥:“隽儿,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将人放下出去!” “那父亲可还记得母亲丧期未过,您在家里打死侧侍会招致怎样的祸端。女儿素来厌恶后宅这些琢磨人的规矩,还请父亲慈爱待下。”童隽说完,攥紧了拳头护在薛微后面决绝而去。 “你!”赵氏气恼不过摔了手边的茶盏,却也不知该如何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