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昊天苦热

    昊天降暑气，苦热催鸣蝉。

    萧白珩从太子府出时，尚是薄暮时分，还未出几步便被哧哧跑来的单桓横截住。天光西落，还能听见遐远处参差而起的船笛声。

    “珩哥，太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你——”

    “是，我栽在你这里一回，”萧白珩转身凌厉地瞥了单桓一眼，“你就当这孩子‘生不逢场闲则剧’，索性也、没了……”

    “珩哥我听不懂……”单桓一手携扶住萧白珩，另一手正想去揣抹他的脸，却见萧白珩垂着头在掉眼泪，单桓的手便径直僵愣住，只能依心相从地覆着对方颤抖不已的眼睫，一时也无措道，“我惹你生气了是不是？你不要……不要我了。”

    单桓如履春冰一般提心吊胆地揩拭着萧白珩的眼泪，却见萧白珩一语不发地轻推开他的手腕，默然后退一步才说：“我现在才发现，你这种人为了你自己什么都做得出来，别人想从你这求一点儿东西，你定要千百倍偿过去。我与你谈真心的时候你就在耍计谋，到现在你还要骗我再和你谈真心，我耍不过你，我只求你留我一点脸面，不要再问我了。”

    “珩哥你！我真的只是……替万俟昊交结官宦子弟，输往销瑞窟，其余的我再没做过了。我没有要杀你皇兄，”单桓眸光震震地看着萧白珩，低顺地俯身道，“我以艾尔温根山起誓，我没做过……珩哥你信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我相信你，可那又怎么样呢，”萧白珩倒悬咽苦一般抬眼专看着单桓，几番讷口才喊出声来，“我多希望我能信你，而不是现在——叶大哥死在　你的箭下，我、还是让你做成这一切的帮凶！”

    “珩哥，不是、不是你——”单桓苦苦争着萧白珩的手，一身沉痛地想凑过去想蹭蹭萧白珩的下巴，“我以为是你担负着太多，所以一直都不开心，其实是因为我对吗？我改好不好，你不要不要我，我还能救你弟弟！你别不要我……”

    萧白珩忽而神色如常地抬眉看向单桓，可单桓知道平常的萧白珩，不是这样的。

    “单桓，我最后同你说一句，你现在这样不甘心见到的局面，已经是我力所能及给你的了，你还期待我怎么样？你无非就是想我陪你睡，你认准了我会求你，可这次我不求你了。”萧白珩撒开他的手道，“我一辈子身居显要，从容而已，却在你这里备尝艰难，也算咎由自取……自取其辱，我自该早苦海回身——”萧白珩说着本就释怀了，可心中一痛想到叶淮安身死，便又觉自己无途释然，这便哽住。

    单桓见他不语，也垂头不说，只死乞白赖地纠缠着跟在萧白珩身后，却还未走出几步，两人便被一个推车卖货的截了道。

    单桓下意识横臂挡在萧白珩身前，却听面前人摘了苇编帽出声说起。

    “二殿下。”来人褐衣短打，端的是行脚商的模样，连手心磨出的厚茧都分明是推辘车所致，可言语间却有一番迂缓态度，“在下与同僚奉命收拢来京的温宿族人，现已围了驿馆，这便要带小王爷回去。”

    “是皇兄派出天枢？是……皇兄怎么会善罢甘休……”萧白珩神色晃曳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握在一起的手指，却蓦地听单桓说了一句：“我跟你们回去，是你‘们’吧？”

    单桓循着周遭四顾，哑然咳了几声，回身对萧白珩低声告求道：“珩哥，不是我，我跟他们走，就能证明不是我……”单桓见萧白珩无动于衷，这又将一身的东西都掏出来，在执起一双美人刺的时候，还险些惊了天枢巨门的人，可单桓只是将其掷在地上，而把卷成束的羊皮纸卷塞堆到萧白珩手上，原本该说很多话，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都给你了。”便虽人一同回驿馆。

    萧白珩默默抖开纸卷，说不出心里态度，只是无力感多过其他，毕竟这书上的字他一个也认不得，就像单桓总也听不懂自己的话，可他们还非要让对方明白。

    萧白珩没看单桓的背影，他还有很多事要做。西戎当年兵败，一直企图再战，而无论届时温宿与南齐还是西戎，甚或丘兹站在一起，萧白珩都不希望战事在这时骤起——他在允羲河和萧琬琰的立场上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