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借伶奴巧捕宫事,戏云宿反为执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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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借伶奴巧捕宫事,戏云宿反为执掌 杨胖子在阎手下做事,暗地里负责处理异党,说直白些,就是干杀人埋骨的事。他一面嫉恨新来的秦喻璘,一面又摇着狗尾巴讨好他,恨不得清明在阎面前替他说两句好话,日后有个翻身的机会。秋末,得知清明迁刑部郎中后,他第一个拜到清明门前。不过那日,清明不在宅中。 晚上,清明回来,见房内多了几个女子,便问云宿:“什么人?” “杨大人送来的。” 清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抬起眼看向最左边那位,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本低着头,察觉到清明在看她以后,便略带妩媚地抬起眼,娇柔地应道:“奴叫秋喻,秋天的秋,晓喻的喻。” 清明笑道:“是不可理喻的喻?” 那女子忽明白了什么,立刻跪下:“奴该死,犯了大人的讳!恳请大人另赐奴名。” 清明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你出身何处,哪里人?” 她持着一副轻软的南音,道:“奴是苏州人,十岁那年,卖身入了戏班,今得杨大人恩遇,有幸到您门下。” 清明应着,又问过剩下二人,最后留下了一位名叫杏儿的,聊了些闲话。 “你们入京走了多少时日?” “回大人,我们戏班二十来人,分作两队,约莫走了半月。” “我看你年纪尚小,颠簸一程,又在宫中待了半月,可还习惯这里的气候饮食?” 杏儿似乎觉得清明是在关心她,便笑起来:“初来时受寒,咳了半月,在宫中不曾开腔,只负责打杂,看着姊姊们唱。我跟着她们辗转了许多宫啊殿啊,见到不少达官贵人,新鲜极了。” 清明莫名怜悯起她来,想问她病时是否受欺了。不过看着杏儿那双明亮的眼睛,清明又收回了他泛滥而卑微的自怜。他问:“既然如此,留在京城如何?” “大人,我的去留岂是自己能决定的?戏班既愿出了我,我从命便是了。”说罢,她眼里晕出一层倔强的雾。 清明转移了话题:“皇宫里有什么好玩的,可与我说说?”他语气平和温柔,再不似之前那般冰冷高傲,他甚至凑近了杏儿一些,像是要探析她眼中的委屈,然后哄她开心一般。 杏儿把这套微妙的改变看在了眼里,道:“大人怎么这般打趣我,宫里的事大人不比我见得多么?”她只把这话当作戏辞,却不知自己已冒犯了敏感多虑的清明。 清明刚刚开始融化的心立刻封冻起来,他把目光移到别处,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笑道:“夜深了,去西厢房休息吧。” 杏儿便告退了。 清明把云宿叫进来,傲道:“这三个丫头,赏给你了。” 云宿看着清明那副带着少年气的清澈模样,口里却吐出这般奇异的混辞,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清明站起来,显然是闹脾气了,一拳打在云宿肩上:“不准笑!”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语出猖狂,惹云宿轻蔑了。 云宿不是刻意笑他的,只是难得见清明显出真情,觉得他十分可爱,所以发笑罢了。“咳,对不起……” “我要睡了,你出去。” 云宿没动身,只是静静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人。 清明抬起眼,正对上云宿的眸子,心虚地红了脸。他似乎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云宿的面容,有些威严的、冷峻的,丝毫不畏惧,也不会刻意讨好他的脸。他忽然想起这个人平时是怎么照顾喝得烂醉的自己,怎么替自己换衣擦药的。于是今夜的愧疚和无奈又悄然泛上心头,夹杂着一阵阵自卑和辛酸,清明有些累了。 “我要睡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云宿要照顾他入睡。和平常一样,这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互动,也是清明对他稚拙的撒娇。 云宿看得懂清明,一言一行,哪怕是一个眼神。 清明有时惧怕云宿,觉得云宿对应一切都太过冷静,那颗心,像是死了一般,没有爱恨。可清明依赖他。那郑疏尘又算什么呢?清明恍惚起来。 “我累了。” 云宿伺候清明睡下。 清明闭上眼,想起许多未处理完的事情。他问:“杨送来的女人,你为什么收下?” 云宿没说话,只是轻扶着清明的额头,催他入睡。 清明的确困了,却依然问:“为什么……” 云宿回答得异常温柔,在安静的夜里,却很严肃:“您不是需要么……” 清明睁开眼,不依不饶:“是给你的。” 云宿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他没有再打趣清明的玩笑。清明在想什么,他一清二楚。 这几个女人,确实是有用的。清明用了两天时间,打听出苏州戏班的近况,推测了几方势力的近况,也大概明白姓杨的为何这般来讨好他。对于这群老狐狸来说,要几个女人有何难处?只不过戏班来意不简单,背后有个王贵妃在cao纵。她是苏州人,企图纳几个当地女子入宫,日后方便培植亲信。这事,姓杨的似乎还未察觉,故挑了几个送到清明这里。又或许他早已察觉,特意派了几个苏州的探子打听清明的过往,好抓他软肋。 清明很谨慎。他想了想,又把疑虑放在了云宿身上。云宿向来清楚清明的气性,这次,竟不假思索地接下了杨送来的女人。云宿对清明的事到底知道多少?又或是太过精明,早把清明看透?清明越想越害怕,想到宅中的每一位王氏旧仆,或许都已对他了如指掌。清明的一切忍耐,都是他们眼中的荒谬笑谈,他们大概只等着,清明死去的那天,在他荒冢上好好报复一场?既然如此,怎么不现在报复他呢?不对,他们一直在,一直在看着自己啊,看着清明一夜夜的噩梦。嘲讽、奚落、鄙弃…… “秦大人?”云宿一直站在清明身边。 清明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掌心,那丸药已经被捏散了。手心里都是药渣。清明抬起头,无助而倔强地看向云宿。 “我……” “您怎么了?” 清明温柔地扬起嘴角,飘出一句:“喜欢你。”这句话,清明对谁都可以说,唯独不会对郑疏尘说。他很放心对云宿说出这样的话,他明白,云宿不会当真。一切不过是他可悲的试探而已。 云宿坐下,用和清明一样的语气,笑道:“我也喜欢你。” 清明一愣。 他恨这种敷衍的回答。清明仰起头,自暴自弃地把手中的药塞进口中,没有喝水,就这样吞下去了。“咳、咳……”那些碾碎的草药堵在喉咙里,差点哽得清明断气,于是他不得不喝下一口云宿递来的水。 云宿擦着他咳出来的药渣,一脸无奈。 “我、我不吃,你说我,咳——我吃了,你还……”清明委屈了。明明先耍脾气,后来又怪在云宿头上。这是他意识不到的,别扭的撒娇方式。 “我说什么了?”云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眼。 清明没想到云宿会这么说他,又怒又惧。他咬着下嘴唇,报复一般地拉住云宿的手。他本想把云宿拖坐下,给他一耳光,哪知自己这么没力气,反被云宿以一副看儿戏的眼神嘲讽。 云宿站着,俯视跪在床上的清明,傲慢而又戏谑地问:“想打我?” 清明不松手,狠狠掐着云宿的手腕。 云宿笑了笑,一反手,在挥开清明双手的一瞬,擒住了他的手腕,然后抬起右手卡住清明的脖颈,一下把他摁在床上。 清明仰面栽到枕头里,手腕被云宿的左手扣在床头,喉咙还他右手被死死扼住。“咳——” 云宿道:“手无缚鸡之力。” 清明完全可以死在云宿手下。 云宿自然不会这样掐死清明,只在清明难受得要死却依然横着傲气的冷清目光里,松开了手。这就是清明:明明最是柔弱,却偏要拿出一副宁死不屈的刚强;明明一身清高,却偏要周旋于混沌腌臜的官场;明明有最纯粹的喜怒哀乐,却偏要隐藏于波澜不惊的外表之下。云宿知道的,清明绝不屑于功名利禄,只是被什么东西压迫着,无法从自责里走出来。清明背负着许多不能言说的过往,他必须往前、必须向上,直到死才能解脱——否则他不会原谅自己。可是每走一步,都只在加深清明的罪孽罢了。 云宿比任何人都尊敬这可悲的年轻人。他会保护他,助他完成他在这混沌尘世的空洞攀爬。 清明望着天花板,用被云宿掐得疼痛喑哑的嗓子,慢慢道:“我喜欢云宿……” 对云宿来说,这已经是最可悲的讽刺了。如此轻而易举虚无缥缈的喜欢,和落在床笫间的yin辞艳语有什么区别?清明只能用这样的话麻痹自己,否则会在对郑疏尘的真情里越陷越深,再也狠不下心前进了。 云宿清楚这一点,于是成了虚情的接收者、应和者。他道:“我会保护你。” 这句话是真的。 可清明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他只道:“我喜欢云宿。” 云宿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