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银河系、猎户座悬臂、GX-587星系。

    一艘巨型太空飞船正从双星系统间穿梭，在硕大无朋的恒星对比下，飞船渺小宛如一粒星际间的微尘。它尾部的引擎喷射出幽蓝色的火焰，划出一道炫丽的尾迹，好似孔雀的尾翎，

    这艘飞船满载着数万厄尔斯人，他们都是上次叛乱中的幸存者。帝国不再允许他们在原先的星球上繁衍生息，于是他们被迫离开耕耘多年的家园，前往完全陌生的崭新的殖民星，开始下一轮的拓荒。

    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模样，自己又会在哪里丧掉性命。从数百年前开始，每一个出生的厄尔斯人的命运里都写满了颠沛流离。

    在飞船的中层，那个被船长称为货仓的地方，原本广阔的空间被分隔成了上中下三层，每层仅两米高，又被划分为无数三面是墙壁，一面是透明的高强度玻璃的小隔间。

    这些隔间逼仄得如同鸟笼，每个房间宽三米，长四米。一张高低床、一张简陋的的洗漱台和一个金属马桶，这就是两个厄尔斯人能享受到的所有设备。

    灯光暗了下来，这艘飞船上正值“夜晚”。

    吵闹渐渐退去，弟弟的抽泣声却愈发明显，每天到了这个时候，他都会因为想念死去母亲而哭泣不止。迪克在上铺翻了几个身，仍然无法入眠，于是猛然坐起，翻身下了床。

    这个动作吓到了年仅四岁的瑞吉，他一下子停止了抽噎，睁大含着泪花的眼睛，看着黑暗中哥哥的身影。

    “别哭了。”少年凑到他面前，压低声音说。

    瑞吉一直都是懂事的好孩子，他扁了扁嘴巴，努力克制住涌出的眼泪，低声道歉：“对不起，迪克，我就是……”就是想mama了……

    对于年幼的他来说，死亡还是一个模糊不清的概念，可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再也无法见到那个温柔和蔼的女人，永远无法再聆听她低声吟唱的摇篮曲，感受她节奏舒缓的充满爱意的轻轻拍打。

    黑暗中的少年叹了一声，一只瘦弱的手臂伸了过来，迪克抱起他，坐在床沿上：“我知道，瑞吉，我都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保护你的……”

    那双手臂将他抱得更紧，轻轻地摇晃着他，这力道和频率使他感到安全和踏实。他不再去回忆暴乱发生的那段时间。困意来袭，他的身体逐渐放松，放松，任由黑暗而甜蜜的睡眠将他笼罩……

    忽然之间，一阵猛烈的晃动将他从梦中惊醒，他吓得哆嗦，过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安然无恙——他的哥哥在飞船震动时仍将他紧紧地护在怀里，他们在地上被迫翻滚了几圈，地面的震动才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

    “啪”的一声，所有的照明都被打开，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放在洗漱台和床上的东西全早都噼里啪啦地掉下来，甩得到处都是。万幸这些东西都没有砸到他们身上。

    “哥哥？”他焦急地叫了一声。

    “我没事。”搂着他的怀抱松了一松，他从少年的双臂间挣脱出来，两个人互相搀扶着着站起来。

    所有人都醒了，但没有一个人明白发生了什么，咒骂声此起彼伏，有的人甚至开始疯狂地用头撞墙。

    “发生了什么？”他看向他的兄长，少年皱着眉头，只是抓着他的手愈发用力，透露出一抹不安的情绪，从来都很健康的小麦色的脸颊也变得苍白。他咬着下唇，黑色的眼珠警惕地扫视着房间外的情景。

    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宛如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他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扩大。

    迪克回过头来，神色严峻：“无论发生什么，瑞吉，都不要放开我的手，不要离开我的身边，明白了吗？”

    他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明白了。”

    平静就在这一刻被打破了，中层的闸门轰然洞开，与此同时，所有的咒骂和躁动却瞬间消失，数万道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门口。

    一支仅有二三十人的队伍沐浴着数万人的目光进入这拥挤不堪的中层。

    他们身上的衣着明显不是帝国军装，却也无法一下子判断究竟来自那股势力，他们走过狭窄的通道，像审视货物一般审视每一个隔间里的厄尔斯人。

    “海盗！”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恐慌霎时蔓延在整个中层里，女人小孩的哭闹声、男人的咒骂声交织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声。

    帝国是绝对不会花费力气去拯救一船的贱民的。如果这艘船真的被海盗劫持，那么绝大部分人只可能被扔到太空中，成为太空垃圾。

    “够了！”其中为首的人大喝一声。他的声音经由飞船的扬声器，如同惊雷一般在每个厄尔斯人的耳边炸响。于是所有人都停了下来，闭紧嘴巴，惊恐地注视着他。

    “好好看看我。”他说，扯下防护头盔，让面貌暴露在光照下，“我也是厄尔斯人，是你们的同胞，我们是来拯救你们的。”

    但是这句话却没能使所有人放松下来，他们依旧紧张地屏住呼吸，在静默中瑟瑟发抖。

    他继续说：“接下来我们会回到我们自己的基地，建立我们自己的家园，再也不给帝国的混蛋们为奴！”

    “哥哥！他也是厄尔斯人呀！”瑞吉在迪克的背后小声说，露出一点期待和希冀，想跑到他前面去看这些闯入者。

    但是迪克按住他：“别动，别说话。”他已经十四岁了，相比年幼的弟弟见得更多，也懂得更多。帝国压榨厄尔斯人固然可恶，但许多厄尔斯人的抵抗组织却做得更加过分。

    他们攻击帝国的军队和平民的同时也压榨自己的同胞，逼迫厄尔斯人中的平民为他们驱使，上缴所谓的保护费，甚至还拿孩子做人体实验。

    迪克敏锐地发现那群士兵中还混有三个穿着白大褂的人，他们可一点都不像厄尔斯人。他立刻想到了流传在街头巷尾的人体实验的传闻。

    那队人上了中层，慢慢向他们走过来，他把弟弟挡在身后，努力将两个人都藏进阴影之中，暗暗祈祷这些人不要发现他们。瑞吉显然也意识到他的恐惧，闭紧嘴巴，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然而脚步声戛然而止，那群人还是在他们的房间前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