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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殊途

    第二十三章     殊途

    这一年很快过去,到了咸丰十年的四月,玉字营与其他几营湘军一路急行,去攻安庆下游的重镇枞阳,玉字营不是直驱枞阳,而是先奔赴罗德洲,在那里与另一队清军一起,挖掘堤坝,以放水进入后湖,使杨载福的水师能够长驱枞阳。

    这一晚玉字营驻扎在罗德洲的高处,伙勇们点起了火开始做饭,各处星星点点的篝火,不远处是白日协同挖堤的清军,看着那边的营盘,黄品贤心头滋味异常复杂,那是随着韦俊从池州出来的太平军啊,半年前他们还都是太平军,转身换了官军的衣服,就加入了清廷。

    天京的内乱,影响一直持续到现在,不是人心浮动的暗流,而是明晃晃的分裂,池州的守将,就是原本防守武昌的韦俊,天京之变后,韦俊一直忠诚于理念,虽然他的哥哥给诛杀了,然而他并没有因此反叛太平天国,从武昌撤出后就去了安徽,长期驻守池州。

    然而天王洪秀全却调了杨秀清的弟弟杨辅清来守建德,建德与池州虽然不是紧邻,却也不算太远,大概二百多里的距离,两边时常就有摩擦,韦俊觉得长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便与已经封为忠王的李秀成联系,要渡江与他合为一股,韦俊与李秀成的关系十分不错,当初他全军撤出武昌,洪秀全要治他丢失武昌之罪,是李秀成力保,洪秀全才勉强放过了韦俊。

    韦俊此时要渡江,本来他如果顺利过了江,与李秀成汇合在一起,也是一件好事,然而杨辅清和陈玉成不准他过江,陈玉成封锁江面,杨辅清在后面夹击,于是在和州地界,又是一场太平军内部的自相残杀,两边都是包头巾、穿红背心的天国圣兵,这一次两边死亡四千多人,韦俊渡江不成,只好退回池州,他左思右想,不甘坐以待毙,便索性投降了胡林翼,此时韦俊带着跟随自己的太平军旧部,与湘军一起在这里决堤。

    对于这样一个重大的事变,清军之中自然也有许多议论,韦俊虽是降将,倒是对他同情的人居多,韦俊颇有本领,人又忠贞,此番实在是在那边没了生路,才投到这边来,那些统领营官谈到这件事,都说洪秀全处事不公,当年天京内讧之后,杨辅清跟着石达开一起出走,之后见杨秀清昭雪了,随着石达开四处飘荡终究也没有什么前途,他便再次回来,对于回归的杨辅清,洪秀全把他安排在哪里不好,偏偏要排在建德,就在池州的附近,这摆明就是要杨辅清和韦俊两个仇人互相残杀,最后终于激得韦俊投了清廷。

    这中间就李秀成是个不错的人,当初为了放弃武昌这件事,力保韦俊,两个人有很深厚的情谊,于是韦俊在困境之下,才想到要去投李秀成,虽然作为太平天国的忠王,很受湘军的痛恨,可是统兵官们谈起作为个人的李秀成,觉得他还是个忠厚的人,谁不愿意有这样一位雪中送炭的同僚呢?

    另外大家也说起陈玉成,“明明叫做‘英王’,这件事情上却半点不英明,他本是韦俊的部下,何苦为难老上司?若说他的叔叔陈承瑢在南京内讧之后给洪逆处死,这事原本也怪不得韦俊,明明陈承瑢还是站韦昌辉那一边,他何必这样?若是放了韦俊过江,起码韦俊不会归顺朝廷,自从韦俊来降,太平军声势更衰。”

    一听大家在讲陈玉成的不是,黄品贤心里就一阵难过,陈玉成在他心中,是玉雕的神像一般的人物,他是不希望陈玉成有这样的不完美,英王应该是纯粹无瑕的。

    另外这件事的后果也真的是严重,韦俊不同于普通的太平军将领,他毕竟是北王的弟弟,受封为“国宗”的,虽然韦昌辉给处死,但北王一脉毕竟是当初一同在金田起事的,又受封王爵,韦氏家族在太平天国的地位毕竟不同一般,也是核心层的象征,如今韦俊却投降了清军,这对于人心的震动是相当大的,仿佛是天京事变的尾声,到这里终于是一个结束。

    这时有人在后面招呼:“什长,吃饭了,外面乌漆墨黑,你还望什么哩?”

    黄品贤转头一看,是自己本什的顾邦彦,原本是叫做顾大邦的,那一回在湘阴招募的兵勇,到了军中,见了些世面,比如说营地里要讲究卫生,不准许随地大小便,这个和太平军里的规矩是一样的,到了这时候,便觉得这个名字有不够雅致,有一天便和自己说,“贤哥,你是读书识字的,能不能帮我把这名字改一下?‘大邦大邦’的,听着实在有点土。”

    顾大邦粗中有细,私下里多是称兄道弟,对着黄品贤叫“贤哥”。

    黄品贤当时笑着说:“也没什么不好,显得气魄很宏大啊,况且我哪里读过几本书?你不如找曹先生,或者柳先生,都是很好说话的。”

    顾大邦摇着头,拉住黄品贤的胳膊摇晃着:“贤哥,你不要推脱嘛,我瞧你成天看书,那上面的字我都不认得几个,你却都能读下来,你的学问我看比那些先生们也差不多,你就给我改一下名字,又能怎么?”

    黄品贤给他磨不过,只得说道:“等我好好想一想。”

    然而黄品贤也是为难,他虽然读过一些书,多是,要说给人改名字,实在是头痛,于是黄品贤想了好一阵,有一天翻开了一本宋词,忽然看到有一个人叫做“周邦彦”,黄品贤的头脑立刻给触发了,将这两个字记下来,回头写给了顾大邦,“你看这个名字怎么样?邦彦,就是邦国的俊彦。”

    顾大邦听他一解释,便呵呵乐道:“贤哥给我改的这个名字好,比原来文气多了。”

    黄品贤也不瞒他,和他解说原委:“是因为宋代有一个词人,叫做‘周邦彦’,你们两个的名字里都带了一个‘邦’字,我觉得改成那样挺好。”

    顾大邦连连点头:“是挺好,我喜欢这个名字。”

    黄品贤见他高兴,便索性更进一步,笑着说:“我还可以送你一个表字,叫做‘清真’,就是‘清澈真纯’。”

    周邦彦的号便是“清真居士”,顾大邦听说了这样一句,更加喜得抓耳挠腮:“贤哥你真好,如今我不仅改了个学名,还有表字了,我晓得只有那些有学问的人才有字,现在我也有字了,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过了两天,这一天晚上,黄品贤和林珑在床上纠缠过一阵之后,林珑用帕子擦着脸上的汗,笑着说:“每一次完事之后,总是有好一阵感觉空空茫茫,明明刚刚抱在一起的时候,心头热得仿佛火烧,一颗心突突乱跳,然而发泄出来之后,忽然间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好像红楼梦最后的判词,‘落得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品贤,你也会这样么?”

    黄品贤抿着嘴一笑:“前面快活的时候会。”

    林珑笑道:“那就是说这样子的时候不会咯?品贤,你和我说,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林珑侧过身来,手肘支在床上,目光灼灼地望着黄品贤,一脸好奇的样子。

    黄品贤想了一想:“就是来也是绵绵的,去也是绵绵的。”

    一波一波浪涛缓缓地涌来,将人拍打淹没,绵延不绝,快感虽然强烈,却不是那样尖锐,也不是那样的毫无保留,仿佛总是留有一点回旋的余地,或许就是因为这一点,高潮过去之后不会感觉到很疲惫,也不会有一种莫名的空虚,林珑讲起的那种空虚,黄品贤也是知道的,毕竟他也用yinjing达到高潮,林珑会为他koujiao,不过黄品贤越来越感到,从后面得到的快感是截然不同的,黄品贤没有吸过洋烟,不过他听人描述过吸鸦片之后的陶醉,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虽然虚无缥缈,然而那就是天庭。

    林珑咯咯地乐:“说得我也好奇起来,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准位置。”

    每一次黄品贤那陶醉的样子,显然不是装出来的,黄品贤也不是那样谄媚的人,为了讨好自己,刻意装作心醉神迷,林珑好奇心很强,便动了心想要试一试。

    黄品贤一笑:“我也不知是怎样一回事,而且,起初还是有一些疼的。”

    林珑笑道:“那可是有些为难了,我是顶怕疼的。”

    林珑拿着手帕给黄品贤擦汗,闲闲地说:“大邦忽然间改了个名字,要书记将他在花名册上的名字改写,着实有趣。”

    黄品贤感觉到那一条光滑的白色丝绢从自己的脸上滑到颈上,笑着说道:“他一定要我给他将名字改得秀气一些,我翻那一本宋词,找到周邦彦的名字,便给他改成顾邦彦。”

    林珑笑吟吟地说:“这名字改得蛮好,雅致了许多,我觉得自从他改成这个名字,行动说话都文秀了些,想来有心无心地要做到‘名副其实’,所以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名字还是很重要的。”

    比如说黄品贤,品貌贤良,虽然不是高门大户的少爷,自幼受到过那样严格的教养,行为举止都另有一种做派,堂堂皇皇的,却也另有一种闲雅,是属于平民的从容态度,并不那样高贵,光华灿烂到只能远观,却难以接近,而是温温和和,如同加了姜盐煮出来的茶,文人们多是喜欢喝清茶,觉得有出离尘世的韵味,从梅标到柳燮都是如此,然而林珑却以为姜盐茶格外的贴合自己的肠胃,带了一种凡间的气息,有些温吞,并不是那样精粹,然而却是伸手可以碰触得到的温暖美好。

    林珑手中的帕子在黄品贤的胸口抹来抹去,黄品贤噗嗤笑出来,抬起手便搭在了他赤裸的小臂上,林珑给他的指尖触及,手臂上登时一阵麻酥酥,心头一热,丢下帕子便紧紧搂住黄品贤,俯下头去热切地亲吻他,两个人便又纠缠在了一起。

    追溯的这些往事,自然并没有占据此时黄品贤的思绪,顾邦彦来招呼吃饭,他笑着答应一声:“就过去了。”

    然后便随着顾邦彦一起回去营官卫队的方向,房间里,林珑正等着黄品贤一起吃饭,别的人都退了出去,房中只有他们两个,对坐着吃晚饭。

    林珑笑着说道:“明日要移到罗德洲的下面去。”

    黄品贤则是问道:“今日去那边营里打招呼,可有什么见闻吗?”

    林珑把头一晃:“能有什么不同呢?与我们这里差不多罢了。”

    两边合作,照例要通个消息,因此林珑白天过去与那边的统兵官见面,而黄品贤这一什则留在了营中。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答复,可是黄品贤终究有些失望。

    林珑夹了一些菜,放在他碗里的米饭上:“今儿有牛rou烧皮蛋呢,快吃。”

    黄品贤将那一点怅然收起,笑了一笑,轻轻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