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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云的担心

    蝉予跟着乌额玛守住这个郡,打开城门,迎来后续队伍,其中就包括高放以及杨炎幼清。

    杨炎幼清如今的身份十分之尴尬,说是犯人,可他没进囚车,说他是自己人,却终日关在院中,眼下也没有黥面,看守只当是给蝉予个面子,对他还算客气。

    他的一日三餐要么是蝉予去送,要么是雾灰送,看得出他与蝉予的关系非常之亲近,更叫人无法对其定位,好在吉偈央木对此等小事漠不关心,只有乌额玛对他满心的不适,会想起蝉予亲口说的对女子无意,而这人又生的这样好看,简直在伯谦之上,可蝉予又说这是他的亲人……他们之间有不伦?

    乌额玛仅仅是猜测,并未有真凭实据。

    到了晚膳时间,蝉予听雾灰描述,自己离开的这几日,杨炎幼清并未好好进食,便火急火燎的亲自拿着食盒去送饭。

    这次关押杨炎幼清的地方仍旧是一处宅第,门口的守卫换了一批,但仍旧是不懂中原话的霜勒人,他们看到蝉予便自动让行。

    蝉予看着素净的院落,脑中忽然蹦出金屋藏娇这样的词,屋不是金屋,娇却的确是娇,想的蝉予一阵阵躁动。

    捱过最初的悲痛与怀疑,现在蝉予更多的是想与他亲近,不是登徒子那一套,是想坐下来好好地看看他,与他说说话,或者抱一抱。

    他想这个人太久了。

    两进的小院里种了枇杷树,主人家走了便无人修剪,如今树冠低而厚重,不通风不透光,倒是纳凉的好去处,蝉予路过时想着在这下面放一套酒具,再来一张蔑丝席,就跟在常州梧桐树下一样。

    进了屋,蝉予走两步便看到端坐在食案前的杨炎幼清。

    此时的他已经脱下白衣,换上了蝉予为他找的霜勒人衣裳,薄薄的琥珀色袍子,腰上缠着氆氇,是杨炎幼清所喜爱的艳丽色彩。

    看见蝉予来了,杨炎幼清微微一笑,面上有些许放松的神色。

    看见他笑,蝉予的心一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家破人亡之前,他们从未分开,也没受到过伤害。

    “听雾灰说,你这几日吃的不好,”蝉予将饭食一一摆在他面前,是羊rou与糜子,还有一道汤,蝉予在军中待得久了,在他看来这些就是好东西。

    “你若来的早些,还有其他瓜果蜜饯,可打得久了,这些东西也没了,后续援助已经在路上,到时候我拿给你吃,”蝉予拿出一把削rou的小匕首和一副筷子,摆在杨炎幼清面前。

    杨炎幼清低下头,安静的吃着桌上的东西,他虽然身陷囫囵,可依旧保持着卿族的惯有态度,仪态端庄优雅,哪怕再难入口也不表现出嫌恶,唯独不动那碗汤。

    “这是乌鸡汤,下午刚抓的,不喜欢味道?”蝉予试探着问。

    杨炎幼清听了,这才端起来嗅了嗅,象征性地抿了一口。

    蝉予觉察出不对,他记得雾灰说起过,杨炎幼清渐渐的不挑食,但唯独不喝汤,这是为何?

    “这里有滋补的草药,多喝点吧,”蝉予劝了一句,谁知杨炎幼清听了眼睛一瞪,难以置信的看向蝉予,看的蝉予莫名心虚。

    “你在里面放了什么!”杨炎幼清抖着声音质问。

    “……我,”蝉予被问的垭口,这汤并不是他亲自做的,只知道里面有药材,只能捡着认识的说;“……人参,枸杞。”

    杨炎幼清不听他解释,直接将一碗汤倒在地上,双手扒开里面的鸡rou看。

    这一举动让蝉予惊呆,一时忘了阻拦。

    杨炎幼清找的满手是油,确定其中的确如蝉予所说之后,才放心似的松了口气。

    蝉予摸遍全身没找到巾帕,便拿自己的内袍的下摆给他擦手,委屈道;“你怕我在其中下毒?”

    “不是……”

    “我若要毒死你,何苦留你至今,不是怕下毒……是怕……药?”蝉予直视了杨炎幼清的双眼;“你一直不肯喝汤,是怕里面有药?”

    这下杨炎幼清不说话了,眼神闪烁,有意回避。

    蝉予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震惊?心酸?愤慨?似乎都有,却又都不是,千错万错,都是他被眼前的皮囊蒙蔽了双眼,识人不清的错。

    可他又能如何,天底下只有这一个杨炎幼清,他如何放的了手。

    更何况他们本就是一体两面。

    “幼清……”蝉予坐到杨炎幼清身边,端着他的下巴朝向自己,他的五官轮廓硬朗刚毅,眼神却温柔如一潭清水;“你可以不信我,但我劝你死了回去的心,你不记得无数次的跟我说过的话,咱们不能分开,我记得,我能做到。”

    杨炎幼清被温柔的警示所震慑,蝉予不知,自己在他眼中是假装温良,实则是肆意囚禁他人的无耻之徒。

    “三年了……什么都可能发生,”杨炎幼清声音轻却坚定;“人更不可能一尘不变……我敬佩你的忠贞,可你不能不理解我的苦处……如今被囚禁在此,暗无天日,换谁都忍受不了,要不这样!我可以写信劝尹侯撤兵,不与你们冲突……”杨炎幼清努力想着借口,接着灵光一闪;“对了,你……与他不是还有血缘关系?如今尹侯麾下招贤纳士,岂不正如你意?”

    蝉予的眼神几乎凝固,他不知杨炎幼清到底记得多少,如今来看,正好记得最气自己的那部分。

    “我与他并无血缘关系,”蝉予面对杨炎幼清,或者说是端云,毫不犹豫展出自己底细;“我不过是那位姐儿买来,给他儿子做替身的乞儿,只可惜她被江湖方士骗了,白白买回去一个假冒她儿子的白眼狼,那方士说她儿子命中有大劫,殊不知,我便是那个大劫……”

    杨炎幼清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蝉予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就代表他没打算放自己走,永远都不会。

    蝉予看出他心有不甘的沉默,知道只是暂时屈服于自己,自己不能被他一时的安静蒙蔽双目,还是要寻找能让幼清现身的药方。

    杨炎幼清安静下来,仿佛陷入了不能离开的痛苦,蝉予仍旧注视他,虽然不再有熟悉的苏合香,可仍看的他心荡神驰,那眼睛,那鼻子嘴,还有略带愁绪的目光,分明就是幼清的。

    蝉予越看越入迷,刹那的失神后,他吻了上去。

    杨炎幼清的嘴唇水润饱满,几乎刚碰上,蝉予便情难自已,激动的将他搂入怀中,深深的吻下去。

    他吻过嘴唇,舌头探入口中与之纠缠,牙齿也不甘落下,仿佛恨他一样啃噬,引起杨炎幼清阵阵疼哼,可蝉予故意忽略,不肯停下来,仿佛是饥渴的人无法停下对食物的迷恋,他念的太久了。

    二人吻的难舍难分,一如三年前的他们,可蝉予情难自已的同时也清醒体会到,杨炎幼清对他并无主动,完全是自己单方面的攻城掠阵,他一直在躲闪,不甘心的逢迎,这让蝉予激动之余满心酸楚。

    很快,蝉予松开了他,一条煽情的银丝连接二人。

    杨炎幼清用袖子狠狠擦着嘴,仿佛受到屈辱。

    蝉予看在眼里,他当然受到了屈辱,此时他心中只有五哥哥。

    想到这,蝉予心神浊乱,一时口无遮拦;“五哥哥若知道你成了我的人,会作何感想?”

    “你!?”杨炎幼清简直不敢相信。

    “不过他此时应该以为你已经死了……你是谁的人又如何?除了我……没人在乎!”蝉予搂着杨炎幼清的腰,梦呓一般在他耳边低喃;“五哥哥都不来找你,他不想为你收尸吗?他是多残酷的人啊,你会不知?别自欺欺人了。”

    杨炎幼清忍无可忍,一把将蝉予推开,自己起身后退几步,指着蝉予道;“我与他多年的情分,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是何等人我一清二楚,而蝉予……你又是何人?”

    “我是何人你也应该一清二楚!”蝉予站起身,如今他身量比杨炎幼清高壮出一大截,慢慢走近的同时很有压迫感。

    “我该一清二楚?”杨炎幼清忍不住后退,可气势上不肯输;“是端云,还是幼清……”

    蝉予怔住了,死死的盯着他。

    “你不知我这些年仿佛醉生梦死是何感受!一切都经历过,却又仿佛是个梦,好容易清醒了,身体伤却痕累累,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幼清,如今你要威胁我?只因我拿回了我的身体?你可知你执着的只是一缕残魂!他早就消失了!!”

    “没有!!他没有!!!”蝉予上前一把掐住杨炎幼清的肩膀,杨炎幼清一瞬间以为他要将自己撕碎。

    “他只是暂时的……他此时只是睡着了……就跟你当初一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也许就在他梦中延续,他正通过你的眼睛看着我!”接着,蝉予深深的看着这双瞪大的眼睛,一直看到他的灵魂深处;“我会将你救出来……无论如何都会!端云你不要恨我,要恨就恨……将你逼成这样的人,如果你没有成为幼清,便不会将我从太子府捡回来,就不会将我养育成人,更不会让我恋上你……想恨,就恨你五哥哥吧。”

    蝉予说的动情,他相信,若是端云能知道幼清所经历的事,那么幼清也会知道端云所经历的事,兴许……幼清此时就看着自己!

    幼清在看着自己呢!

    蝉予这么一想,便不受控制,颤抖着抚摸着他的嘴唇,他的幼清就被关在这幅身体中,他要想办法将他放出来!

    杨炎幼清看蝉予眼神大变,头脸涨红,心道不好,虽说他有把握在冲突中胜过蝉予,可这里终究是霜勒人的地盘,那些人不会放过他!

    他还要活着回尹国,见他的五哥哥。

    “我……不恨,我谁也不恨,”杨炎幼清慌张中转换态度,抓住蝉予抚摸他的那只手;“我害怕……我见不到阿姊,见不到其他人,我不知道我所处是如何境地,也没人告诉我,我害怕啊。”

    蝉予审慎的看着他,半晌不语。

    “我会常来,”蝉予反握住他的手;“有我在这,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杨炎幼清迟疑的点点头,蝉予将他轻轻搂在怀里,回忆起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他有些后悔。

    可能是人杀的多了,蝉予不敢相信自己会这样对幼清说话……不管他是端云还是幼清,都不该如此威胁。

    “对不起……”蝉予抚摸着杨炎幼清的头发,心神逐渐镇定下来;“我会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