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心之所向
林诺醒的时候，他睁开眼睛，入目的便是头顶的白色天花板，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听到身旁床边有人道，“他醒了。” 林诺偏过头，正对上沈赢的目光，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虚弱的笑。 两人对视良久，其间相顾无言。 沈赢看着林诺，这几天的事情太多太繁杂，他听到刘助理的话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被一枪爆头了，什么记忆神经损伤了，让他忘了什么东西。 怎么林诺一夜之间成了自己的亲儿子。 世界上，千千万万人，为什么只有这个人能在他濒死之际救他于水火？ 如果不是林诺现在这样虚弱的躺在他面前，沈赢都要怀疑这一切是否只是一个荒诞至极的阴谋，比如说他沈赢在多年前的一夜情中留下了个种子，被自己的仇家知道，并扶养长大，培养他，扶持他成为自己的身下人，再用可笑的方式拆穿这隐藏最深的秘密。 他沈赢不在乎人伦道德，这样的报复对他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但，这一切却都不是什么精心策划。 无论林诺什么样的目的，不堪也好，龌蹉也好，总之什么都好，他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来选择救他，失血过多的感觉沈赢体会过很多次，那种很冷的，如堕冰窖的感觉，感受着生命缓慢的流逝，那很折磨人。 沈赢承认，看到林诺面色苍白，虚弱无力的躺在病床上微微发抖的样子，自己心里是无可遏制的心疼。 半晌，沈赢问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是忍不住想听林诺亲口承认，这其中的东西太复杂，他想一一确认。 “是。”林诺脸上一直带着从容不迫的笑。 沈赢将过去的一幕幕从脑海中过了一遍，从第一次见到林诺，沈赢第一次看到林诺，是一个内衣广告，里面，林诺只穿着平角内裤，在屋子里走动表演，那模样身段简直勾人，沈赢当晚就叫刘助理去联系对方了。 而见到真人时，那种电视里看到的感觉却被冲淡了，林诺身上带着一股子他讨厌的世俗，但又因为对方的并不迫切而意外的讨喜。 再后来…… 后来的事情太多了，林诺一步步在他这里驻扎下来，让他牵挂，让他忧心，又让他欢喜，不知不觉的，林诺在他这里的地位越来越重。 也许在某个时刻，他早就将对方安放进心里。 可偏偏，戏剧性的转变也华丽上演。 “为什么开始的时候刘助理找你来，你没有拒绝？”沈赢又问。 “因为我对你，向往已久。”后四个字林诺一字一顿。 他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到这个时候，想必他所有的秘密都已经全然摊开在沈赢面前，他林诺的过去生前种种，他恐慌惊惧的童年时代，他漂泊流浪的少年时代。 林诺感觉很轻松，他已经没有没什么秘密了，他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放下了，哪怕就此了结余生，恐怕也没什么遗憾了吧。 “我没什么阴谋，也不会害您，相反，如果您出什么事，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哪怕是生命也在所不惜。”林诺将自己放低到一个卑微的境地。 沈赢嗤笑一声，“哪怕张开腿让我cao都无所谓对不对？” 林诺愣了一下，“是。” “林诺，你他妈的怎么这么贱？” “我没爹没妈，没上过学，没读过书，没人教我什么叫礼义廉耻，人伦道德，所以，我不在乎，你是谁，和我是什么关系，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统统不在乎，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要你。” “做梦去吧。”沈赢将手里的资料狠狠摔在林诺身上，慢吞吞起身，大踏步往病房外走去。 林诺盯着他的背影，眼睛一瞬间就红了。 疼痛的感觉一瞬间蔓延出来，从心口到四肢百骸，林诺费力拿起身上的一沓资料，因为手使不上力，一沓资料都滑到了地上，只有没有被装订的其中一页还铺在他身上，林诺看过去，他的视线是模糊的，只能看清楚被黑线重点划出的一句话，“林诺的基因符合作为沈赢父系的遗传基因条件，累计亲权概率为99.9991％” 林诺放下那薄薄的一页纸，他只觉得头晕目眩，双眼发黑，呼吸困难，不等他再想其他的，便彻底没了意识。 他能隐隐约约听到人声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他听到医生说，“请不要再刺激病人，失血过多并不是小问题，他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这一次是发现及时，下一次呢？等人凉透了就什么都晚了。” 另一个声音，好像是沈赢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声调，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沈赢偏头看向仍然处于昏迷中的林诺，医生检查了一下，看各个方面都没什么问题后才离开，沈赢问刘助理，“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我不知道，但是……”刘助理顿了顿，实在是看不得两个人这样下去了，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他道，“抽血的过程我一直都在，护士说不能再多了，再多会影响他的身体，可您那边又急着用血，抽出来的那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林诺说没事，继续抽。我看着他昏迷了好几次，最后心脏停跳，被拉进去紧急抢救。” 当时的情况挺凶险的，刘助理尽量避重就轻的和沈赢说了说，沈赢紧蹙起眉头，半晌才幽幽叹了口气，“扶我回去休息吧。” 他对刚才的事仍心有余悸，他出来之前林诺还好好的，没一会儿，却突然接到通知说林诺心脏停跳呼吸全无，被推进了抢救室，沈赢在门外等了三个小时，那群穿白大褂的人才走出来，说是抢救回来了。 短短一天，太多大起大落，沈赢只觉得困倦，他已经懒得再考虑自己和林诺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关系，反正世上也没有后悔药，现在说什么也都晚了，人也睡了，喜欢也喜欢上了，他还能怎么办？ 两个人现在都很尴尬，不仅沈赢尴尬，林诺也尴尬，总之就是陷入了你不来找我我肯定不会去找你的境地。 但林诺没人照顾也不是个办法，他从剧组那边回来，Susan知道，但却不了解具体情况，而且贸然让对方来也不好，而且沈赢受伤的事并不能让外人知道。 沈赢起身出了病房，走到门口时，突然道， “让人给他准备点补血的东西吃。” 刘助理点点头，让人准备点清淡补血的，准备两份，那边收到消息就着手准备上了，清淡点就是粥，补血的还得是猪肝，就弄了个简简单单的猪肝粥，味道特别好，没有一点腥味，送来的时候还烫嘴。 这边林诺还没醒，沈赢在他隔壁的病房里，一边不停的按着遥控器一边吃着粥，他心里想着事，烦的很，于电视根本是没心思。 满脑子都是林诺，他还记得之前，林诺给他讲的故事。在短时间内他所查到的，只有一点点，林诺的身份信息从他十多岁时公安系统才有记录，而他十多岁以前的一切，根本就是无迹可寻。 他的过去到底如何，难道真如他所讲，在垃圾堆里长大吗？沈赢记得，林诺当时对那个的形容是“呆过最好的地方”和“无依无靠但无忧无虑”，他很难想象他那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林诺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他一动，便有一圈人围了上来，他费力的动了动，张了张嘴，却因为嗓子太干而说不出话。 这边护士给他调整床的高度，那边，又有护士来给他喂水，林诺勉强说了一句话，“沈爷呢？”他一眼就在人群人找到了刘助理，目光明亮的望着他。 “在休息。”刘助理道。 林诺微微勾了勾唇，将目光防空，盯着天花板，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体沉沉浮浮，一面挣扎着奔向光明，一面又堕落着飘向黑暗。 “你想见沈爷，我可以帮你。”刘助理出声道。 “没必要。”林诺顿了顿，“他不想见我。” 刘助理问，“你饿了么？” 林诺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粥放在了保温桶里，喝起来还是热乎的，林诺不太方便，护士帮忙给他喂的粥。 粥很快见了底，刘助理收走了保温桶，值班的医生给林诺做了检查，就让他休息了。 这两天大概是真的多灾多难，不顺到了极点，沈赢一大清早是被隔壁的动静吵醒的，他睁开眼，病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刘助理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他按了服务铃也是好半天才有护士过来。 “怎么回事？”沈赢问。 护士见沈赢要起身，忙过去扶他，回道，“隔壁的病人早上食物中毒，应该是对过敏，正常来说没有什么大事，但是他那个身体状况不太经得起折腾。”她帮沈赢披上外套，扶着他往外走。 沈赢蹙额，“他是什么过敏？” “应该是肝脏类食物。”护士回道。 “没又推进抢救室吧。”沈赢往林诺病房门口走。 “没有，就是又昏迷了。” 沈赢轻舒了一口气，透着病房门上的圆形玻璃窗望向里面，林诺安安静静的躺在病床上睡着，被子盖在他身上只有一丝丝起伏，很明显的能看出来林诺瘦了，脸上都能看得到突出的颚骨了，他脸色唇色苍白，看着是受了很多苦。 刘助理这才出现，他刚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被那个老头毫不留情的臭骂了一顿，说他不关心病人，连对方肝脏过敏都不清楚，说林诺要是死了，迟早是被他们折腾死的。 “他没什么事。”刘助理站到沈赢身旁“只是吐了两回，浑身泛红，还起了痘，不过现在明显的症状都退了。” “知道了。”沈赢淡淡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病房里的人，林诺似乎有察觉般动了动，却没有醒。 他们之间缺失的二十多年，不能在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中补上，曾经的他们之间，只有性爱，关于其他的，知之甚少，就像林诺肝脏过敏这种事，他不说，他就不知道。 沈赢已经不知道，该对林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