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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文佩疏早早就起来洗漱了。他吃过早膳,拜别父母,便带着些许行李上了马车。

    茹宁一直送别他至文府门口,文佩疏上了车后,还掀开窗口的帘毡,向茹宁微微颔首告别。

    两人昨晚一道抵足而眠,此时所言所行,又在诸多下人视线的注视之下,情感自然都有所克制。文佩疏只与茹宁相互注视了几秒,很快就垂下了眼睛,将帘毡放了下来。

    之后不久,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往王宫的方向驶去了。

    李燕戟上位前,朝廷中的诸多大权都曾掌握在宦官符裘手中。先帝薨逝不久,政权于不同派别之间更迭辗转,以符裘为首的jian党一派,终被手握兵权的李燕戟尽数打压。而符裘本人,也被削官剥职、押送入狱,沦为了一名阶下囚,正待大理寺的审理发落。

    文父久居高位,眼看着符裘此人的结局尘埃落定,京城上下一派百废待兴之景。加上自身年事已高,他便逐渐生出了辞官退休的想法。

    文父虽未同旁人明说,但在私底下,还是将这想法与文佩疏透露过一二。

    朝堂之上向来风云莫测,文父于官场沉浮半生,早已对权谋斡旋疲惫不堪,此时萌生去意,倒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文佩疏才入翰林不久,先前受符裘一派的盯视,锋芒一直未来得及展露。他在仕途上向来野心勃勃,若文父于此时辞官归隐,便会令其身边少许多向上攀走的助力。

    文父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在李燕戟才掌握虎符没多久,便借商谋要事的理由,将人邀来府上做客。

    符裘下狱之后,幼帝随诏登基,李燕戟则作为摄政王亲自登台把持朝政。他常年率兵驻守边关,鲜少回京,对朝中诸事的了解都不如文家父子来得通透,初来乍到,自然还需旁人搭手。在文父几番引荐之下,文佩疏很快便与李燕戟相熟,搭上了这条脉络。

    文佩疏才学深厚,待人又一向温和,平日里相处下来,倒也只像个风流倜傥的玉树文人。他与李燕戟年龄相差无几,性格差异虽大,爱好却颇为相似,久而久之,两人很快便交好了起来。

    丘山秋猎那日,李澜舒见过文佩疏的剑法之后,就对此人留了个心眼。她从小长在军营,痴迷各种兵法谋略,身边围绕的许多将士,打斗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身手在她之上的也有不少,却无人能如文佩疏生得这般容貌俊美,温柔体贴。

    她知道自家兄长与文佩疏交好,得了空闲,便常往祎王府里跑。彼时李汯年幼,性格闹腾,正是需要有人陪的年纪。见府里有人来了,他自然也很欢喜,经常缠在李澜舒的怀中喊“姑姑”。

    她来的次数勤了,偶然几次,便真能遇见文佩疏。当时李汯跟在李澜舒身后,一双雪白的rou手揪住她的裙尾,也不知方才还与自己玩笑的姑姑,怎忽然就哑了声音。

    他仰起雪玉般的脸颊,一双黑葡萄似的圆眼,滴溜溜地在两人身上来回地转。文佩疏负着手从远处走来,率先与李澜舒打了声招呼:“郡主、世子。”

    李澜舒轻轻地应了一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好像应付般的,很快便扫了回去。文佩疏笑了笑,还没说话,就听李汯奶声奶气地在下边说道:“你若是来找爹爹的话,他正在书房等你呢。”

    他继承李燕戟的样貌,又兼具西北人种深邃五官的雏形,一张小脸生得玉雪绯腮,好似年画上的娃娃,十分招人喜欢。文佩疏闻言,微笑地俯下身子,哄他似的对李汯道:“多谢世子告知。”他看了眼李汯另一只手上的风筝,又问,“世子这是准备着去放风筝麽?”

    “是。”李汯睁着一双大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爹爹还有要事在身,才叫姑姑带我去的。”

    李澜舒抿了抿唇,在一边轻声道:“汯儿,天色不早了,你不是还要多放一会儿风筝麽。”

    她这样一说,李汯也无心与文佩疏说话了,抓着风筝,急冲冲地要与他告别:“啊!那便快些去吧,姑姑。”

    李澜舒抱起他,低垂着眼睛,与文佩疏说道:“兄长还在书房等候,文学士先去忙罢。”便离去了。

    李燕戟心细如发,李澜舒这般来过几回后,他也就咂摸出了一些味道。

    李澜舒从小就与京城中的那些寻常闺秀不同,偏爱舞刀弄枪不说,心气还高傲得很,鲜少能有男子入得了她的青眼。眼见其年岁渐长,同龄的闺秀大多都已寻到了个好夫家,唯有李澜舒仍孑然一身,处在军营里钻研兵法。

    李燕戟驻守边关时,也常收到穆老将军的来信,话里话外无不为李澜舒未来的婚姻状况感到担忧。

    兄妹二人的母妃去世得早,先皇又终年耽于虚渺的仙途,因此李燕戟与他的关系并不亲厚,唯有穆老将军待他们兄妹俩亲如己出,于李燕戟而言如师如父。

    他在来信里提过几次,李燕戟也便为李澜舒的婚事上了心。文佩疏相貌端庄,身怀实学,又是往后为他佐政的坚实臂膀,此时两家若能结成姻亲,对双方而言,于情于理都是一件益事。

    花朝节前,天气转暖,萧索数月的景国大地,终于迎来几抹新鲜的绿意。

    文佩疏醒时,身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为避免被府里的下人看去,凡是夜宿在文佩疏房中的第二日清晨,茹宁都会早早醒来,借着晨光回自己屋里。

    两人于昨夜欢爱一回,事后茹宁又伺候着他入榻,文佩疏拥着被褥,只觉浑身都舒散慵懒,不想起来。

    他在床上躺了片刻,茹宁估算好时间,手里拎着水盆与布巾,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很轻,走到床前时,文佩疏仍闭着一双眼睛。茹宁放下盆巾,上半身越过层叠的床幔,便要去触文佩疏的肩膀,将人叫醒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手腕却忽地被人抓了个正着。紧接着,那人微微一扯,茹宁便整个人都跌在了柔软的床铺间。

    文佩疏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响了起来:“早上好,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