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齐耀转身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化北省某军驻地，三营四连。 赵连长劝了半天，可眼前这人油盐不进，顿时脾气也上来了，“我说你，怎么人语不懂呢？这个时候想转业，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端起茶缸子猛灌了几口，放下的时候发出了“嘭”的一声，桌子都晃了一下。这要是新兵蛋子在眼前，腿肚子都得被吓哆嗦了。 赵连长平时不发火就够吓人了，生起气来更恐怖。 可偏偏眼前就有一个不怕他的。 齐耀站得笔直，眼皮都没掀一下，道：“连长，我已经想好了。”跟之前的回答，一字不差。 赵连长那不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抬手指着齐耀，“你给我再说一遍。” 齐耀老实回道：“我已经想好了。” “你想好？你想好？我让你想好！”说着，赵连长突然站起来，一脚揣在了齐耀的大腿上，把人踹了个趔趄，硕大的鞋印子清晰的印在了裤子上。 齐耀没忍住“嘶”了一声，揉了下腿，连忙又站直了身体，标准的军姿。 一副任打任骂就是不改的架势 喘着粗气，叉着腰，自己在那走了两圈，齐耀还是那副样子，赵连长泄气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知道这事儿已经基本没有转还的余地了。 可他是真的觉得可惜，多好的一块当兵的料子啊！ 当年来的时候还是个愣头小子，五六年过去，已经变成了他最器重的班长，俊还是跟当年一样俊，但是多了一股男人味儿，身姿挺拔，气势也内敛了很多，是个汉子了。 虽然是个嘴笨的，话不多，但是身体素质、业务能力都很突出，对国家忠诚，立身又正，再历练历练，在部队里可是大有前途啊！ “齐耀，我不妨给你透个底，其实你的调令很快就要下来了，上头已经同意，安排你进尖子连受训。”赵连长语气缓和了下来，语重心长的对齐耀说道：“在那待两年出来，你知道意味着什么吗？” 齐耀绷紧了嘴角，欲言又止，顿了下，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尖子连封闭训练两年……他当然知道，刚到部队那两年，尖子连是他跟战友们削尖了脑袋想要挤进去的地方。 只是当年的战友，现在很多都已经不在了，他也有其他的事情不得不考虑。 一个普通的农村穷小子义务兵能干到他现在这个样子的，整个部队也数不出几个，也难怪连长不理解。但是他已经在家庭和部队之间做出了选择，这是他考虑了很久做的决定。 他不想反悔，也不愿过多的解释。 当兵固然是一条好出路，但他相信有手有脚有力气，在哪里他都能闯出一片天，家里有爹娘和媳妇，还有体弱的侄子，他有责任让他们过更好的生活。 现在国家稳定太平，也不打仗了，他也该为自己的小家做点贡献努努力了。 看齐耀这个样子，赵连长知道，这事儿在他心里是已经定了。这小子，做了决定就从不后悔，连倔起来这股劲儿，他都稀罕，可是也真他娘的让人想揍他一顿。 “我懒得跟你扯了，赶紧滚出去，有多远滚多远，省得我看着烦，自己找小李办手续去。” 齐耀缓和了表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对于一直都很照顾他的连长，他是打心眼里感激的，“这几年，谢谢您了，连长。” 赵连长摆了摆手，连眼神都没甩他一下，等人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还是说了一句：“回去了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 齐耀转身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 听说了齐耀要回来的消息，全家人除了齐大宝，几乎都一宿没睡，其他人是乐的，可陆谦却是愁的。 他能不愁么，才跟人家娘信誓旦旦的保证了，等齐耀回来了，他就跟人家好好过日子，过个屁啊，他连人长得是圆是扁，性格合不合适都没弄清楚。 现在他真想抽自己俩大嘴巴，怎么就这么欠呢，什么都答应。 吃软不吃硬真是个要命的毛病啊！ 这事儿还得说回昨天晚上。 吃完晚饭没多久，婆婆王秀莲进屋跟他说了齐耀要回来的消息，接着他就愣在炕上了。 等回过神来，就看到王秀莲捏着针线篓子的手都泛白了，欲言又止的憋了半天才冲着他挤出来一句：“孩子，都是酿的错，这两年苦了你了。” 陆谦一脸懵逼，哪里苦？原主哪里苦了？有吃有喝还不用干活，家里有啥都紧着五岁的齐大宝和他，在这个年代，要是再能吃好点，那已经是富家小少爷的待遇了好吧。 接着，就听女人又说道：“之前的事儿俺们都不怪你，要怪就怪老二常年不在家，苦了你，而且娘知道，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一边抹泪一边说：“可你这孩子也不能做傻事啊，这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的，你可叫娘怎么活啊。” ？？？ 不是，这怎么说哭就哭呢！？？？ 陆谦手足无措，一个头两个大，手边也没个纸巾给她，呃……她自己用棉袄袖子擦了。 “那个，娘，你别哭了，之前是我一时想岔了，以后不、不会了。”他往前凑了凑，一着急，连憋了几天没憋出来的娘也叫出口了。 不过毕竟不是自己干的事儿，道起歉来毫无感情，磕磕巴巴的又干又瘪，没什么诚意。 陆谦有点心虚。 王秀莲听了这话，眼泪噼里啪啦掉的更狠了，连说了几个“好”。 她用袖子揉的眼睛通红，又把针线篓子往怀里紧了紧，像是抱住了什么依仗，这才缓了缓情绪接着道：“老二媳妇，这两年爹娘和你大哥一直在给部队捎信儿，这下好了，老二终于要回来了，终于要回来了，你放心，从今往后，咱一家人在一起，好好的过日子，肯定都会好起来的。” 陆谦这下明白了，敢情不是齐耀突然脑子抽筋要退伍转业，是被爹娘给逼回来的。 其实这个年代，在部队里干下去，肯定比回农村种地干活有前途，可他们还是为了这个小家，坚持让儿子回来，挺不容易了。 看着眼前女人这个样子，他心里突然酸酸涩涩的，想起了院长mama。 在这一刻，陆谦才有了真实的感觉，原主的人生，以后就要由他走下去了。 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 就这样，激动的情绪上头，然后……他就没控制住自己的嘴。 答应了婆婆，等齐耀回来跟他好好过日子。 “啊……” 陆谦往炉子里填完柴，站起来揪了一把略长的头发。 得重新梳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了，家里这几个人对他都很好，自己也很喜欢他们，留下来跟齐耀过日子也不是不行，不过到时候还是得找他先谈一谈…… “小叔，吃……” 裤腿被人拽了拽，陆谦一低头，就看到瘦巴巴的齐大宝，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看他，手上拿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努力往上伸。 啊，对了，今天婆婆和嫂子要去邻村一趟，不方便带孩子，就给送回家里了，刚这孩子自己在炕上玩，也不闹，他差点都给忘了。 陆谦赶紧蹲下来，换上一副笑脸，“哎呀，大宝这是给我的？” 以前孤儿院里别的没有，就小萝卜头最多，他对付小孩子那可是非常有一套！ 然而，自认自己笑容超有亲和力的陆谦却看到，在他无懈可击的笑容面前，齐大宝原本伸着老长的手，慢慢的往回缩了缩，人也往后退了两步，声音都有点打颤：“嗯、嗯的，给……” 呃…… 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跟原主好像差得有点多，这是把孩子给吓着了，他赶紧收了收脸上灿烂的笑，语气放慢，手掌向上伸到齐大宝面前。 齐大宝又看了陆谦一会儿，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危险，半响，才又伸着小手，小心翼翼的凑到陆谦的大手上面，一翻，黑不溜秋的东西，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重大壮举一样，还小小声的呼了口气。 陆谦看的好笑，硬是给憋住了，可别再把孩子给吓着了。 陆谦问：“大宝，这是什么？” 齐大宝小声的乖乖道：“糖。”像是怕陆谦嫌弃，马上又说：“不脏，甜。” 陆谦装作把糖送进嘴里，悄悄用大拇指摁着又拿了下来，意思意思的砸了咂嘴，“嗯，果然很甜，谢谢我们大宝啊。” 见他把糖吃了，齐大宝绷着的白净小脸，这才放松下来，羞涩的抿了抿唇，低着头跑回了屋里。 今天的小叔，对他笑了呢，小叔真好看。 陆谦看着小家伙的背影，心里软软的。 这简直就是个小天使嘛。 小时候总觉得院里一堆小萝卜头烦得要死，后来长大了，也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他就变得很喜欢小孩子。 尤其是像齐大宝这种乖巧软萌听话可爱的，想rua。 看着手里黑黢黢的糖块，陆谦站起身进屋找了块干净的纸给包了起来，准备明天再送给齐大宝，想了想，他又拿了出来，塞进自己嘴里，还回去，太没诚意了，得给孩子整点别的。 嗯？别说，这糖还挺甜！ 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个大铁盒子，陆谦打开盖儿，从里面挑出了一个小弹弓，拉了几下，又放回去，换了一个黄泥捏的小鸟，下面还插着个小木头棍。 捏鸟的师傅手艺可真不错，小鸟活灵活现的，小孩子肯定喜欢。 这个合适，送大宝！ 盒子里竟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有他自己以前的，也有贾正为了讨好原主送的，够哄齐大宝一阵子了，陆谦乐呵呵的想着。 他举着小木头棍，把东西拿进屋里给齐大宝展示，在他面前让小鸟一会儿高一会儿低的飞了几下，然后才说：“喏，喜欢吗？喜欢就把这个送给大宝。” 陆谦诱哄着老实孩子。 齐大宝坐在炕上，两只小手揪着衣襟，嘴巴瘪了瘪，费老大劲才挤出几个字，“大宝不要。” 眼睛都黏鸟身上了，鸟飞哪儿他跟哪儿，还说不要，害，这磨人的小屁孩儿。陆谦耐心的询问：“大宝不喜欢这个小鸟么？为什么不要呢？小鸟很难过哦。” 齐大宝嘴巴瘪的更厉害了，他摇了摇头，小声道：“喜欢，但是娘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可小叔不是别人啊，而且刚刚大宝给了小叔糖吃，现在小叔送你小鸟，大宝收下，不算随便要东西，对吗？” 逻辑满分！ 果然，齐大宝简单的小脑子转了一圈，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想明白了，声音比刚刚洪亮了一点，乖乖的“嗯”了一声。 眼睛亮亮的，嘴也不瘪了！ 哈！我还治不了你这个小屁孩儿了！ 陆谦贼有成就感，把小木棍往齐大宝手里一塞，看他在那飞的高兴，自己也笑了。 两人在屋里玩了一会儿，齐大宝明显放开了一些，这才有了点五岁孩子的活泼样子。 这才对嘛，孩子就该像个孩子，装什么小大人，陆谦胡噜了一把齐大宝软软的头发，小孩儿疑惑的看了看他，又低下头玩他的新玩具，爱不释手的。 下次送他点什么好呢？那个草编的小蛐蛐好像不错…… 陆谦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人喊道：“齐家嫂子，齐家嫂子在家吗？出大事儿啦！” 脚步声急匆匆的，嗓门也十分洪亮。 陆谦让齐大宝在炕上玩，不要下地，自己连忙披上棉袄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刚出大门就看到小院子门边站着个穿红棉袄的胖女人，是乡里生产队长的媳妇，赵桂香。 “怎么了婶子，我娘她们去了邻村，没在家。” 赵桂香一拍大腿，“哎呀，这事儿整的，那你赶紧跟俺去一趟大队上，你哥腿被砸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