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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瞳孔

    谢错出狱那天是个灰蒙蒙的阴天。

    戴寻洛穿着厚重的外套站在离大门不远处张望。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跺了跺脚朝手上哈了几口热气祈求能够暖和一些。

    哈了几口气后戴寻洛才看了看袖口,上面有几个破洞,不大,但是很显眼。袖扣已经脱线孤零零地坠着,动作之间就要掉下来。

    戴寻洛没有去管它们,微微垂下眼睑,细长浓密的睫毛蒲扇了几下,上面竟然沾了几滴雾气,晶莹剔透的水珠将落未落缠眷地不舍落下。

    戴寻洛就那样站着,他的呼吸很轻,眼睛直勾勾盯着脚下的褐色土地。视线撇到那双刷的发白的球鞋,琥珀色的晶莹眼瞳不动了。

    虹膜上的白色与褐色造成的视觉冲击让他头晕目眩。

    冷冽的风吹过,戴寻洛缩了缩脖子。

    他的脸很小,长期的营养不良和疲于奔波让他看上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发白的肤色和微长的碎发乖软地窝在后颈处。

    因为低头的动作,他后颈处的圆骨连接着内里的rou和外面的皮动作,凸起地让人心惊。

    戴寻洛双手插进外套衣兜里,那双手上有很多伤痕和茧子,衣兜是破的,戴寻洛的手没法放在兜里,只能半悬在空中。

    失重感和不确定感蔓延在他心头,戴寻洛感觉自己的呼吸很慢。

    慢到落了一拍,空空落落。

    柏油路边的花坛里种了很多绿植,沙沙拉拉的响声,戴寻洛打了个冷颤,又呼出一口热气。

    白色的雾慢慢在空中散开,琥珀色在雾气消失之际出现,却又因为禁闭的眼眸而落寞。

    戴寻洛站的有些时候了,他站稳脚跟。

    后脚跟落地之时,头脑晕眩,翻天覆地的恶心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有些想吐。

    腿脚发麻,戴寻洛闭了闭眼睛,晨雾散去,湿润了他被风吹得微红的眼角。

    他动了动脚,那双发白球鞋上下左右甩动。不经意间踢飞了几颗石子,戴寻洛又盯着那些石子发愣。

    棱角分明的尖锐石子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在地上滚动扬起尘土,最后因为重力和摩擦停了下来。

    戴寻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眼皮松懈似的放下,看上去懒懒散散的,打不起什么精神。

    似乎终于意识到时间了,戴寻洛才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手表。

    他的手伸得很深,衣兜烂了,手表掉在了衣摆的缝合处,他顺着线头的方向找到了那块表。

    表很小,像是学生们上学用的计时表。

    黑色的表带,漆皮已经以为长期的使用而从边缘翘起,一点一点地腐蚀着软皮质的表体,戴寻洛倔强的想要把那些黑色漆皮推回去。

    可最后仍是无济于事。

    就像那后颈处的那道丑陋的疤痕,差不多一指宽,像是多肢的蜈蚣趴在他的皮肤上,尖牙啃咬肌肤,酥麻又疼,戴寻洛忍不住想哭。

    七点整,戴寻洛看了一眼时间。

    差不多了,戴寻洛想。

    把表放回口袋后,戴寻洛想抬脚。

    可是那双鞋子却如同灌了铅一般重,沉甸甸的,拦住他前进的脚步。

    戴寻洛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一般,抬起了沉甸甸的脚。

    那些滚远的石子被他踩在脚下,咯嗒一声,沉在戴寻洛心底。

    七点十分,戴寻洛走到了看守所大门外三米。

    噔噔噔几声脆响,戴寻洛心里一惊,他转动着头去寻找源头,斜对面的看守室里站着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

    “干什么的?”男警察站在玻璃后面,他放下手,另一只手上已经拿了警棍。

    他已经观察戴寻洛好长时间了,五点半就在路牙子边站着,也不动,盯着看守所的大门发呆。

    男警察看他没什么动作,虽然警惕但也松了一口气。

    可是戴寻洛一站就是一个半小时,突然的动作,自然让男警察警惕。

    “我……”戴寻洛磕磕巴巴地,他声音很小,像是小奶猫的叫声,男警察听不清,他瞪着眼睛问,“你说什么?大声点——!”

    戴寻洛抿了抿嘴巴,一张脸藏在衣领里只露出亮晶晶却也怯生生的眼睛。

    “我……我是来……”

    “来干什么的?”男警察猛地伸手扯开了窗户,窗户边撞到了框沿,啪嗒一声巨大的声响让戴寻洛身形一颤,他抖了抖,垂下眼皮,一副怠惰样子。

    男警察脸伸了出来,警棍已经指着戴寻洛,仅仅几厘米的距离,动作间就能落到他的身上。

    “接……接人,我是来接人的。”戴寻洛左脚踏出一步,想往后,却被喊住“接人?你什么人啊?”

    男警察看他实在可疑。

    遮遮掩掩,实在算不上清白。

    戴寻洛后退脚步停了下来,重心落在了左脚跟上,厚重的外套挂在戴寻洛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甚至能够把他压垮。

    七点三十分,晨光熹微。

    看守所的大门伴随着嘭咚一声沉闷的响声打开了。

    那扇门上方闪亮亮的“?城看守所”,青色的铁皮大门走出来一个男人。

    戴寻洛扭过头,他甚至能够闻到大门的铁锈味。

    苦涩,血腥带着斑驳。

    男人迎着光信步走来,戴寻洛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男人更高了,似乎已经直逼一米九。

    长腿大步,笔直又挺拔。

    谢错穿着黑色皮衣,黑衣黑裤,戴寻洛朝他走去,他的脚步快了,带着一点欢呼雀跃。

    就在戴寻洛要靠近谢错时,他又在几步开外站住。

    顿了顿脚,平息了经年。

    这下他看清了谢错的脸,凌厉又尖锐。谢错头发很短,剃了个寸头,坚毅又冷漠的眉眼,脖颈修长,微凸的青筋在他脖颈蔓延。

    谢错的瞳孔是漆黑色的。

    戴寻洛想起了每个夜,那是谢错的眼睛。

    冷静,平淡如水的眼眸,谢错低头看他,又轻轻地转开眼睛。微上挑的眼尾似乎在和他隔绝那曾经就不曾有过的关系。

    戴寻洛沿着口水,干涩的喉管如同咽下沙砾般疼痛,刺麻。

    他张了张嘴巴,嘴唇干涩,尽力抬眼去看眼前的男人,咽了几下口水,戴寻洛心跳更慢了。

    他握紧了放在身侧的双手,拳头紧贴着裤边,厚重的外套挡不了风,也挡不住他不断下沉的自信。

    终于,那双袖边的袖扣也脱离了线头的引力,啪嗒一声滚落在地上,扬起一片黄沙。

    戴寻洛沙哑着嗓子,干涩地说不出话来,发白的嘴唇蠕动,他终于发出声音来。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