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叫杨洲

    “受审人？”

    “杨柳。”

    “年龄？”

    “16。”

    “罪行？”

    “篡改数据，私自出逃，斗殴。”

    “法院将根据未成年儿童保护法，判予你100藤的主刑以及根据你表现的附加刑，有什么疑问吗？”

    台下一直低着头的少年突然抬起了头，白皙的脸上是一个赫然的红掌印，耷拉下的发丝后是一双像一潭死水无神的杏眼。

    “我想去找我哥哥。”

    “你哥哥是谁？”坐在主座的法官有些疑惑，这孩子怎么问出这个跟处决一点都不相关的问题。

    “我哥哥叫杨洲。”

    台下一片哗然，就像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孩子是杨洲的弟弟？”

    “杨洲那几年不是也说为了弟弟才来这的？”

    “怪不得他那么拼命，原来是家里还有这么个弟弟。”

    “是亲弟？长得咋不像？”

    “听说杨洲自己也是个孤儿…”

    主法官咳了两声，台下叽叽喳喳的声音才消了下去。

    “杨柳，你哥哥杨洲已在8年前因公殉职，他的墓就在军区，你可以随时去看他。”法官有些难受，杨洲，那么好一个孩子，去世的时候才19岁。

    杨柳无神的眼睛有了着波动，8年来，自己和哥哥第一次离的这般近，哥哥是英雄，自己却要坐在这里接受判刑。

    良久，少年嘶哑的声音小声却坚定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我知道，我要去找他。”

    “杨柳，故人已去，你要节哀。”主法官叹了口气，摘下眼镜放在一边。

    “法官，”台下突然有人站了起来，向法官示意，“我认识杨洲，和他是…朋友，杨洲走之前有话让我捎给他弟弟。”

    “行，那都散了吧，你和杨柳说说吧。”法官点了点头，率先离开了。

    “你认识我哥哥？”杨柳抬起了头，无神的眼中有了一丝亮光，“他…”

    那人来到杨柳面前，是个很高大的男子，头发却是金色的，留成了中长发披在肩头。

    “嗯，”男人蹲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和杨柳持平，伸出手轻轻摩挲着杨柳左脸的红掌印，“以你哥哥的性子，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弟弟被人打了这么一巴掌，指定提着枪就把人毙了。”说完却是想到什么似的，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

    “是吗，”杨柳也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可惜他已经不要我了。”

    “没有，”那人揉了揉他的头，从兜里掏出了一个药瓶，轻轻替他敷在脸上，“你不想知道你哥哥想让我给你带什么话吗？”

    “什么？”

    “喏，自己听听吧。”那人递过来一个录音机，是很老很老的一款了，当年的颜色已经不复存在，却被人保护的很好。

    杨柳看着上面一排排的按钮，按下了中间最大的红色按钮。顿时一阵老旧录音盘的沙沙声穿了出来，过了很久才有一道朗润的少年音传了出来:

    “陆屿，你快来看看，这个东西怎么用啊？怎么开始闪红光了？”杨柳瞬间哽咽了，是哥哥的声音。

    “我看看……这应该是开始录了，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了…”杨柳有些疑惑，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擦药的男人，这好像……就是他的声音。

    “啊，已经开始了啊…”

    “小柳，能听出来我吗？我是哥哥。”那边顿了好久，“哥哥已经离开你一年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哥哥去打仗了，很酷的哦，就是拿着枪biubiubiu…”旁边有男人轻轻的笑声，杨柳听到哥哥小声地骂了那人一句。

    “要等着哥哥，哥哥很快就会打赢的，到时候哥哥就会有很多很多钱，就可以买很多很多很多个棒棒糖，和一个很大很大很大的房子，小柳也可以和别的孩子一样去上学了……”旁边有人低低的催促着什么，突然有一串的噼里啪啦像是放鞭炮的声音想起来，杨洲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好啦小柳，哥哥要去赚钱啦，等着哥哥啊…”

    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自动播放下一条，这次哥哥显然娴熟了很多，“小柳，今天是你9岁生日，哥哥还记着呢，可惜哥哥现在不能亲口和你说生日快乐，你现在过得…算了，小柳，生日快乐，等着哥哥回去给你买蛋糕。”

    “小柳，哥哥马上要打赢啦！哥哥马上要回家啦！！只要过了今晚，哥哥就可以回家啦，小柳，哥哥好想你，等着哥哥，哥哥马上就回去了。”

    最后一条，老唱盘般的沙沙声再次响了很久很久，又有像是噼里啪啦放鞭炮的声音和突然炸开的炸弹声响起。那是枪声，杨柳知道。过了很久，一个虚弱的小到杨柳要将耳朵贴在上面才能听到的声音，“小柳…哥哥…可能回不去了，”

    哥哥，你在哭吗？

    “小柳，哥哥爱你，不要等哥哥了，自己一个人要乖乖的，要努力活下去……”

    “杨洲！！！！”

    一个男人的嘶吼声将杨柳吓了一跳，录音机停下了。

    “他死了吗？”

    陆屿擦药的手一顿，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还是回答了。

    “嗯。”

    “你是谁？”

    陆屿抬起头，他知道了，这种奇怪。杨柳太不对了，太冷静了。

    “按理来讲，你应该叫我一声哥夫。”陆屿看着他，皱着眉看着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

    “你？”杨柳的眼滴溜溜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不可能，你都这么老了，我哥哥才13岁。”

    周屿有些好笑，他今年才28岁，怎么就算的上“这么老了”，听到杨柳后面那句话，才是真真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杨柳被面前突然变了脸色的人吓了一跳，眼泪瞬间就填满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不就是说你老嘛…小气鬼。”

    “不是，后面那句，你说你哥哥今年几岁？”周屿焦急的脸色算得上狰狞。

    “13岁啊，”杨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周屿面如死灰，他声音颤抖的轻轻问了一句，“那你呢？你今年几岁？”

    杨柳有些奇怪，他歪了歪头，“我今年8岁啊，你怎么了……呀！你怎么哭了？”

    杨柳惊慌失措的看着面前突然捂着脸哭出来的男人，笨拙的拍着他的背，“哎呀，不就是了一声你老嘛……其实我是骗你的，你一点都不老，不要哭了”

    看着依旧捂着脸颤抖的男人，杨柳无奈的掏着兜，“好啦…我哥哥今天给我买了一根棒棒糖，我都没舍得吃的，给你吃吧，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嗯？”

    杨柳有些疑惑，他猛得站了起来，焦急的一个又一个翻着身上的兜，“我的棒棒糖呢？我哥哥给我买的棒棒糖…”

    他动作越来越迟缓，直到最后停了下来，两只大眼睛空洞洞的看着周屿，“我的棒棒糖丢了…”

    “你有见到过我的棒棒糖吗？大概这么大，橙色的…哥哥说是橙子味的”杨柳笨拙地比划着，“我哥哥给我买的。”

    他没有听到周屿的答复，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周屿红着眼要去拉他，杨柳却突然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周屿，周屿奇怪的回头，却什么也没看到。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杨柳痛哭流涕着求饶，双手死死的护着头，身子努力的蜷缩起来，身子抽搐着，“我不跟你们走，我不走，我不是孤儿，我有哥哥，我哥哥去给我挣家了，我要在这里乖乖的等我哥哥！”

    陆屿惨白着一张脸，崩溃的看着这一幕。

    “我哥哥是英雄！他才不是不要我了！”

    “哥哥…我好疼…他们打我，救救我，救救我。”

    好疼，好疼，救救我。

    下一秒，杨柳却又爬了起来，他声音还颤抖着，脸上还有泪痕，却是一副炸了毛的样子，“你上个月的工资就没发，这个月再不发我还拿什么吃饭？”

    “你们放开我！不要摸我！放开！”

    “哥哥！哥哥…”

    他又安静了下来，就那样静静的站着，微微仰着头，嘴角有浅浅的笑，像是在欣赏什么似的。

    “周齐，你看那张照片，那是你什么时候照的？粥粥还在扑我的花儿，你快教训教训它。”

    “周齐，我晚上想吃麻小…好不好嘛。”

    “周齐，你说我哥哥现在在哪里？他会不会也在找我？”

    “你找什么呢？”

    “我哥哥呢？周齐，我哥哥呢？”

    “我说，杨、洲、早、死、了。”

    “你骗人！你不准说我哥哥！”

    杨柳猛得向空气打了一拳。

    周屿呆呆的看着杨柳一系列的无实物表演，只道完了完了，这下玩完了。

    最后，杨柳突然跌坐在地板上，他已经崩溃了，却淡淡的笑着

    “我哥哥叫杨洲。”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