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天使已经沉沦了
伊诺克能感觉到,最近天国并不太平。 原因不明的天使堕落数量史无前例的暴增,在曾经的天国历史上,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如今却在短短数月间连续发生了四起。 非人为插手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一向平静没有任何变化的天国,也因此引发了巨大的sao动。 而伊诺克根据过去堕落的四人情况,推断出下一个可能会被盯上的对象,这段时间的表现也异常反常。 伊诺克认为自己有必要亲自确认清楚情况。 …… 说是天国,但实际上天使们所居住的国度,也并不是人类想象中的那类天国。 更贴切的说是字面意思,一个在天上的国家,而名为“天使”的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种族。 在拉克萨恩大陆,地狱,人间,天国都是处于同一位面,没有谁死后会下地狱或前往天国这种说法,地狱和天国生活的都是最初的种族,就和人类生来便是在人间一样。 只不过地狱和天国都处在人类无法轻易前往的空间,先不说神秘莫测的地狱,对于天国,人间也有“只要找对方向朝着天上一直飞去的话,人类也有可能到达天国”这一传闻。 不过目前暂时没有人类能够证明这个传闻的真实性。 不过对于天使来说,还有一个例外。 他们最初被创造出来的意义就是作为神的仆人而存在,即使如今神已经脱离拉克萨恩大陆的现在,也被要求从出生保持着身心一致的纯洁,而一旦心灵产生阴影被玷污,就会堕落化为堕天使。 堕天使,将再也无法回到天国,回到神明的脚下。 但天使因为本性的原因,向来难以被诱惑引导,更别说这回一次性出现了四个堕天使案例。 伊诺克躲在树后,背上的巨大白羽小心收拢在树干的阴影范围内,确认尾随的对象没有察觉后,才探出头来仔细观察。 不远处是一间被丛林包围的小木屋,绿意在木屋的窗前洒落斑驳光斑,门廊上挂着的风铃随风起舞发出清脆响声。 和一切以圣洁纯白为主的天国不同,伊诺克皱着眉,想不出确切的形容,只是感觉那串风铃声似乎也被风卷着响进了他心底。 这里就是吉罗德不惜违背天国如今的禁令也要下到人间的原因? 和人类难以前往天国,地狱穿过人间也要诸多限制不同,从天国到人间却容易的很,只是天使独特的外貌容易在人间引发sao乱,而天使本身也没有太多想要离开自己国度的欲望,因此除非必要情况很少有天使会来到人间。 特别是在如今全国上下发布禁令,在调查清楚堕天使情况以前,禁止任何天使外出。 可那个一向严肃认真的吉罗德,却不顾事态严峻,也硬是找到了机会溜出天国。 伊诺克眯起双眼,注视着吉罗德在木屋前停了一下后,很快推门进去。 这事绝不寻常。 先是确认木屋内暂时没有什么动静,伊诺克来到门前确认。 吉罗德没将门关严实,微敞的一道细缝中透出室内暖色的光源,还有隐隐的交谈声。 交谈声? 生性谨慎的伊诺克没有贸然去推开门确认,而是重新绕着木屋一圈,最终找到一个十分完美且隐蔽的角度,因为层层树影遮挡,屋内人难以分辨他的所在,他却可以在这里清晰透过窗户观察到屋内状况。 可伊诺克刚刚稳定了自己的位置,将注意力放在窗户另一端时,就忍不住愣了愣。 屋内除了刚进去的吉罗德,确实还有另一个人。 白金色的长发如同最昂贵的铂金编织随意被他披散在脑后,柔和的眉眼中蓝宝石般的眼珠在微笑时闪烁着璀璨光芒,一身简单的宽松白色衬衫在腰间收拢,勾勒出他腰线的曲折线条。 他半倚在窗边的飘窗上,手里拿个杯子,正面带笑容和不远处的吉罗德说着什么。 伊诺克身为无欲无求的天使,这辈子从未对美,或者艺术有过什么追求,因此当他注视着这个人,心中第一次浮现出“美”这个词语的时候,伊诺克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还会迸发出如此的情感。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美貌青年的身上挪开,转而将注意力投向吉罗德。 印象中永远板着脸,对世间一切都不抱任何兴趣的吉罗德,此时在青年面前,却也不由自主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甚至在举手投递之间,能看出他那不自然的羞涩。 伊诺克惊讶地睁大了眼。 难道这个木屋,不,面前那美过伊诺克所有认知的青年,就是造成堕落的元凶? 不,这怎么可能呢。 心底有个声音第一时间反驳了他。 青年看上去太过无害了,他的美不是暗藏锋芒,让人浑身不适的利器,是让人不由自主被他的光芒温暖,软化的那种美。 伊诺克决定再观察一阵子。 吉罗德的到来似乎并没有太明确的目的性,青年也只是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每当吉罗德做出简短回应的时候,他闪闪发光的双眼,都能让被注视的天使感觉到对方认真倾听的态度。 正在伊诺克恼于听不清二人交谈时,青年却主动推开了窗户,从玻璃窗口探出半个头,舒服地闭上眼,任由微风卷起他的长发舞动。 “今天的风正惬意,不是吗?” 伊诺克看着眼前堪比画作的一幕,注意到在青年身后的吉罗德双眼同样死死锁定在青年身上。 两人都在看不见自己表情的同时,流露出相同的神情。 等那阵吹动人心帘的风过去,青年也没关上窗,而是回头重新和吉罗德攀谈起来,借助打开的窗户,伊诺克终于能够听清他们的对话内容。 那真的是十分寻常,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对话。 甚至过于普通了,在人人都简言意骇的天国,甚至很少能够听到这样的交谈内容。 青年无非是在和吉罗德分享着他的一些琐碎日常。后院和吉罗德一起种下的蔬菜种子已经发芽了;前天从森林里钻出来一头小鹿,差点吃了他种的花;吉罗德借给他的书他还差一点就看完了,读后感想留到晚餐后跟他讨论。 说着说着,大概是注意到吉罗德手中的杯子空了,他上前从善如流接过吉罗德杯子,两人在手指不经意触碰到彼此时下意识对视,为这默契愣了半秒,又同时相视而笑。 “莱斯特。” 伊诺克听见吉罗德这么叫青年。 被叫做莱斯特的青年在厨房台子后一边给他倒上新的热茶,一边抬起头发出模糊的“嗯?”。 吉罗德看着眼前青年被茶叶的热气笼罩,手边的干花和零碎的厨房用具随意摆放着。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肃穆庄严的天国从不曾见过的景象。 他不由自主放松着身体笑道:“晚餐我也来帮忙吧。” 莱斯特也不和他客气,闻言高兴地扬起眉毛:“好啊,我今晚想吃番茄奶油汤,前两天吉罗德也吃了,味道不错吧?” 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就像认识多年的老友……不,更像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不知为何,伊诺克脑内浮现出这么一个形容。 如果一开始还无法理解吉罗德不惜违背禁条也要做的事见的人,但如今只过去短短几个小时,伊诺克却已经开始有些理解他了。 如果是他,和莱斯特这样的人接触,置身于这样一个充满烟火气,却柔软到让人挪不动腿的场景,也会不由自主沉沦吧。 伊诺克动了动身体。 他实在不认为,莱斯特会是那个造成一切堕落的元凶。 那么是他的猜测出问题了? 伊诺克没法做出结论。 而之后的日子,明明已经知道吉罗德反常行为的原因和目的,但伊诺克仍然像着了迷一眼,每当察觉到吉罗德准备离开天国前往人间,就不由自主跟在他的身后,也一起漫步进无边的森林中,不远不近地享受着短暂的人间气息。 而越是把精力放在木屋之中的时光,伊诺克就越是难以将目光从莱斯特身上转移。 他甚至已经开始逐渐忘却身边的吉罗德,在单方面的注视下,仿佛感觉到自己正是吉罗德,也能够被莱斯特给予同样的注意力。 木屋中的场景就像一场美梦,充斥着从未体验过的美好,温暖,和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悦。 如果说是美梦,那么天国就是从梦中醒来不得不面对的冰冷现实。 伊诺克在此之前,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同胞们是多么的无趣死板,天国中看似辉煌庄严的氛围也只是死寂。 他甚至开始感觉到恐惧。 从未有过的感情淹没了这辈子都处于条例和约束中的伊诺克。 而每当这时,只要想起莱斯特沐浴在阳光中,被风带起的轻柔笑声,就像是救赎的光打在他的身上,将他从恐惧的汪洋中捞出来。 伊诺克以及不可控制的沉沦了。 沉沦在蓝宝石般的双眼中,沉沦在眉间跳动的光线,沉沦在嘴角凹陷的那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