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爸就好,别叫妈,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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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游乐园本就人山人海,在鬼屋里的游客惊叫着往外跑时,惊慌的气氛被带到了外面。高密度的人群霍然在鬼屋出口处空出一个大圈,而围着真空带的围观人群层层叠叠,放眼望去全是看戏的。 紧张刺激的氛围像是引诱猹的瓜,耸耸鼻子循着味儿纷纷围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 陆仁艰难地扒拉着驻足不走的人群,另一只手护着邢臻,终于推开厚重的人群找到了可以休息的长椅。他扶着邢臻坐下,嘱咐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买奶茶。” 邢臻望着陆仁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脑海中好似响起的旋律,他不禁热泪含眶,比起家中那个只会抱着儿子腿哭的窝囊爸,此时远去的背影更像他父亲。 陆仁匆匆离去,急急回来,握着温热的奶茶走向乖乖坐在椅子上的邢臻。 他把奶茶塞入邢臻冰凉的手心,微微皱眉,锐利的眉宇间流露出不赞同的担忧。 “我给你买的热的,先喝一口暖暖胃。你既然在冷气足的鬼屋里工作就要记得穿多点,不然会生病的。” 邢臻望着陆仁幽谭般深黑的眸子里浮现的关心与责怪,手中温热的奶茶顺着掌纹暖入五脏六腑,嘴唇一颤,一声,“好的,妈......”就这么喊了出来。 陆仁弯腰的动作僵在了原地,整个人被按下暂停键一样一动不动。 “啊……”邢臻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出口,慌张地捏住手里握着的奶茶。 充涨着液体和热气的塑料杯在外力的作用下,“扑哧”一声,顶着塑料盖往外挤。 原本平整的塑料膜弓起圆润的弧度,周边皱巴巴的塑料纸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 陆仁恍然回声,他扒住邢臻的手,一点点往外扯,“别挤爆了,小心洒身上。” “啊,抱歉抱歉!” 两人手忙脚乱,把奶茶松松放在邢臻合并的大腿上。 无言的沉默蔓延在两人低头的姿态中,邢臻搅着手指,咬着下唇,嘴唇张张合合,音节在唇边欲吐不吐。 视野中一片黑色闯入,座椅微塌,头上突然覆上厚实的重量。 低沉柔和随即传来。 “好好休息,我去跟鬼屋的工作人员解释一下。” 顿时,邢臻提起的心松下。 可能他误会自己精神恍惚,总之糊弄过去就好。 就在陆仁起身前走时,衣服下摆传来的力道阻止了他。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邢臻仰头问道。 他只是不太熟的同学而已,不是吗? 就算是好心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吧,况且他人前一套,背后打工另一套,怪异无比。性格阴沉不有趣,家室更是不行,这个男生到底图什么? “嗯......”陆仁歪歪头,有些困惑的样子,“有吗?可能是因为我是个良民?” “噗。”邢臻笑出声,“良民?好人也不会做到这种程度吧。” “啊,还有,”陆仁被笑得有点不好意思,目光闪躲。虽然他有些害羞,但还是说了出口: “我想和你交朋友。虽......虽然第一次见面我一直盯着你看,可能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但是我还是想跟你做朋友。” 慢慢地,微赫着别过脸的青年面对他,定定地看着,黑沉的眼眸犹如深夜的大海,波光粼粼闪烁着名为“期待”的星光。 “我......可以吗?” 邢臻瞪大了眼睛,愣怔过后,他低低笑出了声。 笑声怪异,似哭似笑。 可以?怎么不可以,为什么要这么低姿态,不应该是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我怎么就值得你交好了。 “喂,你知道吗?”笑着的青年勾起嘴角带着明晃晃的恶意,张扬得像凶狠的猫伸出尖锐的爪子警示妄图抚摸它的人类。 他把奶茶放在座椅上,站起来靠近陆仁,刻意高扬的声调怪异扭曲,他凑近陆仁的耳边轻声细语。 “我周围的人都叫我‘怪胎’,说我是‘两面人’。” “其实我不仅有两幅面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有多少副面孔我都数不清,他们应该叫我多面人才对。” 邢臻静静地等着,等着知道他虚伪面目的陆仁推开他,用厌恶的眼神看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知道自己正在把好不容易可以交到的朋友往外推,但是比起之后陆仁看到他精神分裂一样神经质的多副面孔后离开他,他宁愿在感情还没有投入之前,断开这份很快就会消失的友情。 所以现在的你怎么用嫌弃地眼神看他,如何用侮辱的词汇羞辱他都没关系。在此之前他已经品尝到你给予他的足够多的甜了,这份犹如抹在刀尖上的蜂蜜能让他在今后的日子无尽回味。 果不其然,陆仁听到话愣在原地,僵硬地身体昭示他还没有回过神。 邢臻等着他反应过来推开他,也许他自己没有察觉到,垂在大腿侧的手颤抖着,在害怕,也在隐约地期待着想都不敢想的幻想。 “你......”陆仁眼珠转动,看向他。 来吧,他准备好了。 “你也太厉害了吧!”陆仁激动地说道,澎湃的心情让那张平时无表情的脸像是被彩光照到般夺目。 邢臻顿住,发出灵魂疑问,“诶?”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这社交技能也太强了吧。”陆仁双手情不自禁抓上邢臻的肩膀,眼睛亮晶晶的,天上太阳的光辉尽入眼底,让望进他眼睛的邢臻如何都不能移开视线。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有这么强的社交技能,他是属于那种闲不住又很调皮的人,在朋友间打打闹闹地,人缘很好,但是遇到长辈就一副知书达理的温润模样,让严肃的长辈赞不绝口。遇到小孩子就成了贴心温柔的大哥哥,真是千副面孔。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样在强社交下游刃有余的人了,他们能让每个与之交谈的人感到身心愉悦。” 陆仁用近乎赞叹的眼神看着已经傻掉的邢臻,像是无意中发现埋没在泥沙里的珍珠那样惊喜。 “我有些社恐,然后又面瘫,面对尊敬的长辈,总是不知如何开koujiao流;小孩子也容易被冷脸吓走。我不知道怎么向前迈出一步主动交谈,往往这时候我朋友总会先和他们交流,然后慢慢把话题引到我身上,看到我和他们交流良好后,功成身退地站在一边。从小到大他都是这么引着我一点点踏出不知所措的第一步,我很感谢他,也无比羡慕他那种面对任何人都自如的能力。” “我觉得你很厉害,拥有这种技能的人不应该叫‘双面人’,也不应该叫‘多面人’,他们是社交强者,不代表没有自我。” 邢臻看着陆仁的眼睛,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充实。陆仁说得这些话中只有最后一句话他没有做到,此前的他找不到自我,他一直在怀疑自己,认同周围人对他评价。然而就在陆仁说完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知到他的自我。 一种脚踏实地站在这个星球上,感受到周围一切的实在感,和内心的茫然被一阵闯入心间的龙卷风吹散的畅怀。 “嗯。”邢臻开心地笑着,笑得开怀。 拨云见日,心开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