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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隐瞒

    比起毒素,的确用污染这个词来形容更为恰当,量子兽是呈现了生物特征的精神力凝结体。它们不与真实世界产生物质交换,无法凭空变出化合物,所谓的“毒”只是一种特殊污染物。

    这种污染物有着符合生物学常识的表象,就像精神体也和普通动物别无二致,阿佩普的蛇毒甚至可以用来制造专门的抗毒血清。然而其本质却没这么简单,它会逐渐侵蚀主体的精神图景,甚至会经由精神链接传给他人,特奥多斯就是这样在无知无觉中身中剧毒的。

    特奥多斯不是向导,他是个伴侣,没有精神体,无法和哨兵彻底结合,但同样能够进行精神力交换。经年累月,他越来越虚弱,性格也变得暴烈而极端。这时他们才从大量的实验中得出结论,原来贝芙丽的力量要以生命为代价,不止是她自己的生命,还包括所有她最亲近的人。

    特奥多斯死状凄惨,不再接触贝芙丽后,他多苟延残喘了几年,但积垢难除,他最终还是不治身亡。而按照他们的推测,贝芙丽活不过三十岁,图耶记得,贝芙丽离开那年,正好三十岁。

    图耶从牢房出来前,莫什专注地看着他,好像透过这张年轻的面容看见了早逝的兄长。中年人眼神柔和,说出的话却堪称恶毒:“没想到她的孩子居然能够长到这么大,今年有二十多了吧?你父亲去世的时候也才二十多岁,你又还能再活几年?”

    这一家子,比疯女人还要恶心,图耶丢掉燃尽的烟头,用脚跟踩灭那点余火,继续抽了根烟出来点燃。莫什说得没错,他是贝芙丽生下来的,在母体中就受到影响,如果他的父母都是那样的结局,他有什么理由能幸免于难,更何况他还继承了贝芙丽的能力,也是个小“毒物”。

    图耶抽了一支又一只烟,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充满了不愉快的地方,可就是有一股冲动从心底冒出来。看着这间陌生的小屋,零碎的画面浮现在他眼前。

    那个疯女人正常的时候就喜欢靠在窗台边发呆,长发是不健康的毛糙质感,宽松睡裙套在嶙峋的身体上,像是随时会跟着风一起飘走。然而一旦疯起来,那具病骨支离的躯壳就会爆发出惊人的破坏力,能把触碰到的一切都撕碎殆尽。

    图耶见过的贝芙丽,和照片里温柔的女性一点都不像,她的眼神总是警惕多疑,眸中布满猩红的血丝,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她很少出门,每次都是去购买止痛剂——图耶现在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依赖止痛剂。

    她越疯,精神图景越动荡,就越压制不住能力的副作用。渗透进骨血里的污染频繁发作,疼痛又会加剧她的精神负担,让她陷入狂躁,就这样没完没了地恶性循环下去,直到死亡。

    他现在觉醒时间还算不上久,精神状态比当年的贝芙丽好了不少,也许还能有三年五载的快活日子。但积累下来的污染物并不会消失,贝芙丽的精神图景寸草不生,他的脑域同样荒芜,皆因为他们身具异于常人的“毒”。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总有掉下来的一天,也许真如莫什所说,这是个诅咒。

    他也会变成贝芙丽那样,他早就是贝芙丽那样了,疯狂,偏执,暴力,用鲜血和rou体麻痹神经,一根筋地走在自取灭亡的路上。如果不是遇到了拉维尔,他迟早会烂在阴沟里,说不定等不到毒素爆发,就已经成了黄土一抔。

    命运就是这么个cao蛋的玩意儿,想死的时候不让你死,想活的时候不许你活。

    特奥多斯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贝芙丽在折磨他七年之后不得善终,丧尽天良的叶纳家族也将为他们的贪婪承担后果,坏人都受到了惩罚,好一个和谐美满的大团圆结局。

    图耶忽然想起那句话,善恶到头终有报,他也是个恶棍,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夜渐渐深了,厚重的云层散去,露出藏在云后的月亮。图耶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迟迟不回家,拉维尔打电话找人来了。听筒那边的声音平缓沉静,带着不加掩饰的关心:“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图耶没答话,只有绵长的呼吸声传出。拉维尔又重复了一遍,问道:“图耶?你在吗?”

    “有点事儿,马上就回去了。”图耶语气平常,没让拉维尔听出不对。

    他将烟蒂按灭,撑着窗台跳出去,先到原来的住处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灰尘和伤口。流着血的指关节愈合得七七八八,要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恢复,拉维尔应该注意不到。他洗了洗手背的血迹,又刷了牙去除嘴里的烟味,确保没有遗漏后才骑上车回中央区。

    拉维尔一直在等他,听到门口传来动静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走过去,图耶手里拎着个行李箱,里面装了他从住处收拾的一些东西:“我回旧城拿东西,耽误了一会儿。”

    都已经快十点了,这一会儿可真够久的。

    “吃饭了吗?”拉维尔接过行李箱,碰到图耶手的时候像是摸到了一点濡湿的痕迹。

    图耶不着痕迹地躲了一下,稳稳地把箱子交给拉维尔:“吃过了,你呢?”

    拉维尔碾了碾袖子下的指尖,不动声色地转过身:“还没有,一直在等你。”

    “你快吃饭吧,我去洗个澡。”图耶一晚上水米未进,但他没有丝毫胃口。吸进肺里的半包烟让他胸闷气短,明明什么都没做,他却疲惫极了,只想好好睡一觉。

    图耶进了浴室,拉维尔抬起手,瓷白指腹上染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红,他闻了闻,有极轻微的铁锈味,是血。

    如果只是轻微擦伤,从旧城回来这一路早就应该痊愈了,手部皮肤和肌rou组织较少,起码要是见骨的程度才会到现在都没好。去拿个东西,为什么手会伤成这样?

    拉维尔看向浴室,图耶有事瞒着他,这次绝对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