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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骨散

    慕卿哭了许久,妆尽数花了,脸上还印了那么一道极为明显的红掌痕,自然是无颜再去迎客了。他随手抹了抹脸便回了自己的小院,途中遇见鸨母,对方也没多说什么,瞥了他一眼便匆匆离去。大抵是穆子砚临走前吩咐了些话语,不允她打扰,再唤他接客。

    也所幸如此,毕竟他再没心思去应付那些难缠的客人,能留得清闲自在,再好不过。

    鸳楼中,妓倌的居住条件相差甚远。多数人住的是包厢大小的屋子,几人住一小院,而得了一定名声地位的,便不必再蜗居于此,有单独的院子。整个鸳楼共计三座,院落不算大,但墨瓦白墙,精奢雅致,内有两三间房,算是不错的居所。

    慕卿的小院是三座中最奢也最雅的。原本屋内摆了不少庸奢物件,他一并给弃了,又自己寻了些书画古籍摆上,加了些花草与小雕饰,总算顺眼许多。

    不过有些东西终究还是拆不了移不掉的,比如那些为了讨好客人打磨身子的假阳具,或是卧房门口的珠帘玉坠,叮叮当当好不闹人。听上一回还能觉着有些乐趣,听多了便只剩烦躁了。

    他脱了鞋,掀开珠帘便进了屋。琉彩玉珠交相辉映,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但他没那心思去欣赏,只觉吵嚷。

    屋内所及之处皆铺了雪色绒毯,光脚踩着不觉寒冷,走着也方便舒适。但这摆设更重要的意味,实际却是讨好客人,不允许他们在屋内穿鞋。

    慕卿对此不大理解,赤脚丫子有什么好看的。

    草草洗去妆容,他也没那闲心去看自己脸上究竟是个什么模样,想必是碍眼又骇人。额角的发散落下来,沾上了些许水珠,他随手撩起向后梳,便扑上了床。

    他趴着身枕着手,发丝飘散下来,软枕也染上一片水渍。

    那么一番话语,连他自己都厌弃,应当能把阿闰逼跑了吧,但愿他不会再来找他了。

    颊边还隐隐发着烫,他伸手轻触,竟可笑地觉出几分病态的甜蜜来。这是阿闰在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是阿闰与自己接触的证据,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场闹剧并非是梦,并非只是臆想。

    他当真见到了阿闰,也当真说出了那么一番不知廉耻的话,赶跑了他。

    他怎可能不想离开鸳楼这个yin窟?

    他并非没有想过要赎身,可那男人擅自给他签下了终身契,违约所需的费用实在太过庞大,哪怕是如今的他也无法承担。在过去的四年里,他每日每夜想的都是如何逃脱,但可惜没有一次能成功。希望燃起渺茫的光,却一次次熄灭的感觉是如何痛绝,他尝过千万遍。

    他逃跑过数次,总是毫不意外地被抓回,有时甚至连鸳楼的门都没能出。他被毒打后又被赏了顿yin罚,在缱绻情潮与刺骨伤痛的交杂下痛不欲生。所幸鸨母看在他价值不错,没有将他随意赏给下人。

    于是他学了聪明,知道硬碰硬没什么好下场,便假作忍了,暗自寻找更好的机会。后来总算熬到了能外出的日子,本该是逃跑的好机遇,可身边看守实在太多,他怎么也甩不掉,怎么也逃不走,只得放弃。

    他何曾不想离开这。可天地如此之大,若离了这儿,他还能有何处置身。更何况,他根本无法离开。就算是赎了身,原先的破屋他怕是也回不去了,不知路远有没有将它给卖了。

    他怕阿闰回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寻不见曾经的家。但他又能如何呢?即便那破屋仍在原地,他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罢了。再怎么想都毫无意义,毕竟阿闰不可能再回来了。

    他揉了把脸,侧身睡了过去,一方乱梦。

    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他被叮当的珠帘声惊扰,定睛望去,原是鸨母进来了。

    “小慕啊,可醒了?该吃饭了。”

    他轻蹙着眉,实在不想与她周旋,但又不可怠慢,便只能应道:“mama我不大舒服,今晚便不去吃了。”

    “这怎么行?身子可是最要紧的,怎能不吃?累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哪?你且歇着,mama这就给你端过来。”那老女人一脸要紧,好像多关心他似的。可她真正挂心的,还不是怕他累垮了身子接不了客,赚不来钱。

    “mama,不……”还没等他说完,她便又风风火火走了,余下一串清脆响声。

    慕卿无奈揉了揉额角,只得起了身。

    不出多久鸨母便回来了,一脸欢欣谄媚,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多好心情。慕卿道了谢,她便离开了,临走前还说了他一通,尽是些伪善的关心场面话,听得他脑仁疼,便随口应和了几声。

    鸳楼的饭菜待遇不错,四菜一汤,三荤两素,味道也过得去。睡了一觉他倒确实是饿了,但也没那兴致去品味这饭菜究竟有多好吃,简单收拾一阵便又睡下了。

    他又做了个梦,这回的梦境有些扭曲诡异。但梦的究竟是什么,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只知道醒来后满头满身的汗,怕是一场惊骇。

    可过了一阵,他觉着有些不对劲。

    他本想坐起身,却发现身子软得很,浑身无力,怎么都撑坐不起。

    视线有些模糊,屋内昏暗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但耳边珠帘的叮当声却格外清亮,且不断有脚步声传来,鞋压在那绒毯上,发出了极细微的声响。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屏风后晕起一团黑影,而那黑影缓缓走近,直至一男人阴沉着脸,出现在他眼前。

    “哥哥,我赠的礼物你可欢喜?”

    路衍清无力地躺着,连声音也连带软了几分。屋内没有点烛火,他几乎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但他清楚地知道那是谁。

    “穆公子,这软骨散可有些卑劣了吧?”他冷笑,可那冷意被药驱使着瓦解了大半,威慑少了许多。

    “卑劣?是吗?”穆子砚笑了几声,缓缓走到他面前,坐上了床沿处。

    路衍清侧身躺着,浑身动弹不得,只得无助喘息,眼见他伸出手,抚上了自己的脸。

    他的手好冷,冻得他瑟缩。这么冷的天,也不晓得多穿点。不过他也没什么发言权,毕竟前些天,也是他穿着轻纱与人笑闹的,哪在意什么温度。路衍清垂着眼,静静注视着那只手。

    掌下的肌肤温热柔嫩,惹得他心痒难耐。他的哥哥就在自己面前,软乎乎地瘫着,浑身无力地轻声喘息,好似任人宰割的肥羊。而如今,他便是那豺狼,欲将软rou拆吞入肚。

    穆子砚揉了揉路衍清的脸,渐渐移至不久前他留下的掌印,心疼似的轻点描摹,唯恐他吃痛似的不敢用力。随即,又渐渐移至他的唇。

    唇瓣饱满好看,又恰到好处的红。

    穆子砚咽了咽口水,俯下身,意欲衔住那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