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梦境/自残

    陆宇恒抱着已经靠在自己胸口睡着的、全身湿漉漉的苏岚，将他抬到床上，用毛巾温柔地给他擦掉身上的水。

    完事之后，陆宇恒将苏岚裹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与他共入梦乡。

    苏岚做了一个很长，很可怕的梦。

    他陷入一片黑暗，四方都是如同深渊的黑暗。他不知道该去哪里，于是就不停往前走。

    有人吗？有人在吗？

    可是没有回应，苏岚感到全身沉重不适，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前走，只是不停地走，并没有任何目的和原因。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终于，前面有一个人，苏岚走过去，那人背对着自己，声音清晰地传到自己的耳中：“苏岚！你这个不孝子！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那人一边责骂自己，一边回头，苏岚感觉心跳到了嗓子眼，既害怕又高兴，那是母亲吗？

    想要喊她一声，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妈……妈！mama！

    为什么喊不出声音？

    那人的脸终于朝向自己，她疾言厉色地看着自己，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逼问：“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忘掉男人，去找个女人结婚吗？”

    妈，我做不到……我的心只会为他跳动了，我也只会对着外貌俊朗，玉树临风的男人产生性幻想，我不会喜欢女人的……妈……

    苏岚想把这些话解释给母亲听，可自己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在母亲的不断逼问下，苏岚只能步步后退，直到那人掐住自己的喉咙，自己被掐得喘不过气，这才用力推开她的手，发了疯似的往自己来时的方向跑。

    前面又出现了谁的身影，苏岚回头，终于看不见那个正张牙舞爪的“母亲”，苏岚松了口气，然后扭过头看向前方。

    “苏经理，”那声音如同魔鬼，阴森而得意，“你不会以为你的事情真的能瞒得了一辈子吧？他们都知道了，你的假面具，被我撕下来了！哈哈哈哈！”

    苏岚定了定神，才看见那人正是陆宇恒的叔叔陆唐，苏岚猛吸了一口凉气，跌倒在那虚无的地面。他想要效仿上一次的方法往回跑，于是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快速往回跑。

    那人追着自己跑了上来，而且他跑得那么轻松，那么快，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苏岚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跑不动了。

    母亲的声音在此时再次响起：“你跑什么！你这个不孝子！”

    旁边又来了一个人，脚步声沉重，苏岚往身旁看去，那人是袁裴。

    他蹲到地上，逼视自己，眼睛红得要流出鲜血一样，他愤怒地问：“为什么要设计害我？为什么！看到我丢了工作，你高兴了吗？为什么要用研发部三百个同事的命运来做你的筹码和棋子？！”

    我……我没有真的想害你们，我当时很害怕，我害怕会被陆总赶走，所以我才……

    苏岚哭着，想要解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三个人从周围向自己逼近，苏岚害怕极了，抱着头，手肘抵着膝盖，蜷缩着身体，身体不停发抖。

    别过来，别过来，我没有要害人……

    过了好久，那三个人还没对自己做什么，苏岚睁开眼睛，发现他们都笑着消失于黑暗。

    “岚岚！”远处传来那声熟悉的呼唤，是自己最依赖的声音——是陆宇恒。

    宇恒？真的是他，太好了……

    “岚岚，你快过来啊，那里危险！来我这里，我来保护你。”陆宇恒微笑着朝自己摆手。

    苏岚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抚慰，他擦干眼泪，踉跄着站起身，快速往陆宇恒的方向奔跑。

    苏岚抱住陆宇恒，虽然仍然不能说一句话，但是有陆宇恒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宇恒，我很害怕，我……

    一把锋利的短刀从背后刺穿自己的身体，苏岚诧异地将头从陆宇恒肩膀上移开，他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宇恒。

    陆宇恒还是在笑，如自己朝他奔去时一样，可那笑容却不再温暖，而是阴森诡异，苏岚嘴中溢出鲜血，陆宇恒冷眼看着自己，冷冰冰地说：“是你利用我。我要杀了你。”

    这时，周遭的黑暗慢慢消失，藏匿于黑暗中的母亲、陆唐和袁裴露出了真面目，他们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走来，嘴中露出锋利的獠牙：“苏岚，我们要你付出代价！”

    不要！

    苏岚大喊：“不要！不要杀我！”

    终于能喊出声了！苏岚大喊：“别！对不起！救命！”

    ……

    陆宇恒听见苏岚无助求救的声音，立刻醒过来，他抚着苏岚的胸口，轻声说：“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苏岚睁开眼睛，看见陆宇恒正轻抚自己的胸口，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刚准备抱住他，就立刻起了警戒之心，他推开陆宇恒，大声问：“你是谁！”

    陆宇恒被推下床，他被这一句“你是谁”问得莫名其妙，不可思议地回答：“我是陆宇恒啊。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对劲？”

    “你……”刚想说他是不是想杀自己，苏岚就反应过来，刚刚那只是梦，现在在自己面前的陆宇恒才是真正的他，时刻保护自己的陆宇恒。

    “宇恒，”苏岚擦掉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珠，喘着粗气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做了个噩梦。”

    苏岚捋了捋头发，颤着手抱住陆宇恒。

    梦境的恐惧还未完全消灭，苏岚抱着陆宇恒的双臂微微颤抖。

    陆宇恒感受到了他的不对劲，轻拍苏岚此刻被汗液浸湿，正剧烈起伏的后背，轻声安慰：“岚岚，做了什么噩梦？没事的，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没事，不好意思。”苏岚微笑道歉。

    “做噩梦很正常，没事的，来，”陆宇恒坐回床上，将苏岚揽在怀里，亲吻他的额头，替他吻去额头上的汗珠，温柔地说：“告诉我做了什么梦？我来安慰安慰你。”

    要怎么说呢？这个梦太可怕，可是自己却不能倾诉。

    于是苏岚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我梦见我mama和你叔叔，他们不同意我们在一起。”

    说完，苏岚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陆宇恒笑说：“我的小傻瓜，我叔叔是最疼我的。我要做的事他都会支持的。”

    “嗯。”苏岚点头，希望如此吧。

    “岚岚，我知道你这么没有安全感是因为我们的感情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我明天就会告诉我叔叔，他一定会支持我们的。睡吧。”陆宇恒轻撩苏岚额前被汗水濡湿的头发，哄他睡下：“明天早上起来再说。”

    苏岚没思考太多就躺下去闭上眼睛。

    早上，苏岚醒来，陆宇恒抱住他说：“我们下午就去叔叔家，我要告诉他我们两个的事。”

    苏岚虎躯一震，什么？他这么急着出柜，还是要跟他叔叔出柜？

    “不，不行。”苏岚赶快制止。

    “为什么？你害怕了是吧？”陆宇恒还不清楚苏岚在想什么，以为他只是害怕家里人不同意他们的事情。

    “是。”苏岚点头道。

    “你放心吧，”陆宇恒骄傲地说，“我叔叔是最懂我的人，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的。反正你不也和我叔叔挺熟悉的吗？都一起吃过好几次饭了。

    “真的，不行。”

    “我向你保证好不好？我叔叔对我最好了，我回我爸家的八年里，就只有他一直保护我，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苏岚支支吾吾地找了个借口：“我……我看你叔叔他特别凶，感觉挺难沟通的。”

    陆宇恒抱住苏岚，大大咧咧地笑出来：“小傻瓜，我叔叔平时严肃那不是因为你和他是上下级关系吗？一码归一码，他对我男朋友肯定会很包容很包容的，好不好？你一定要信我，他真的不是你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的。”

    苏岚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再度恳求：“宇恒，真的，不行。只有他不行。”

    陆宇恒变了脸色，他放开苏岚，冷眼正视苏岚：“为什么不行？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你是不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你和我在交往？你就这么瞧不起我吗？”

    苏岚看陆宇恒对自己的态度，心里咯噔一下。这些天他对自己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可他现在居然会为了陆唐对自己露出那样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这么说陆唐在他心里的分量一定很重。那他如果说出自己利用陆宇恒的事情，并且对他们两个的事情坚决反对，陆宇恒肯定会深信不疑，还很可能会为了他叔叔和自己分手……

    苏岚明白，他和陆唐的平衡就是依靠双方都不了解对方的底细才得以维持。陆唐愿意替自己保守秘密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把自己和陆宇恒的关系解读成好朋友，因此他才肯让自己的秘密成为制约自己不会做出伤害陆宇恒的事情的筹码。

    因为对他来说，戳穿不戳穿这件事情，对陆宇恒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只不过是一个朋友而已。

    可一旦他知道了自己和陆宇恒真正的关系，他一定会为了阻止这场禁忌的爱情，让自己和陆宇恒分手，让陆宇恒彻底对自己死心，冒着大不韪也要把那件事情说出来。

    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又要再次品尝离别的滋味了吧？那这次会是多久呢？还会是十年吗？他们已经错过了对方的十年，不能再错过下一个了。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我……害……怕，怕，怕他……不……不同意。”

    陆宇恒握住苏岚的肩膀，宽慰道：“你就放心吧我的宝贝，他会同意的。”

    苏岚本来打算拒绝，可陆宇恒的态度再度变得坚定而强硬，他的表情也变得冷而硬，就如同梦里那个画面一样……

    苏岚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

    看来只能见招拆招了。

    “好。来穿衣服，我们吃过早饭就出发。”

    早上十点。

    陆宇恒引着苏岚往陆唐家的那栋独栋别墅走去。

    走在路上的时候，陆宇恒替苏岚扫清路障，好心提醒：“小心，这里有很多锋利的仪器和废弃物，很容易弄伤的。”

    “好。”苏岚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还能有什么办法快点离开这里吗？苏岚此刻大脑一片空白，如果不离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自己根本不敢想。

    苏岚正思考出神，就看见不远处有一个露出墙边的铁钉，上面锈迹斑驳，但是看起来仍然足够锋利。

    苏岚看了一眼陆宇恒，他正一心往前走，没有看见自己……

    只有这个办法了，只能再骗他一次了。

    苏岚颤抖着伸出手，狠了狠心，将手伸向铁钉……

    ……

    “啊！”苏岚吃痛地大叫。

    “怎么了？”听见苏岚痛苦的叫声，陆宇恒担心地回头。

    “我……我刚……”还没说完，陆宇恒就看见他右手上一道血迹斑驳的张牙舞爪的血印。

    陆宇恒赶紧走过来：“没事吧？”

    “很疼……”

    陆宇恒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忘了那手机昨晚已经被水泡坏了。

    陆宇恒伸手摸向苏岚的口袋，然后拨打紧急电话。

    救护车赶来的时候，苏岚松了一口气，倒在了陆宇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