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些往事

    富二代们一哄而上，按照自己的喜好，把这些俊男美女们瓜分走。

    最后只剩下一个穿着寒酸，瘦骨伶仃的男孩站在那里，他头低垂得特别低，看不清楚面孔，双手拽紧裤缝两边。

    “这玩意怎么回事？”叫人来的赵辉朝那边一指，询问自己身边的漂亮女孩。

    漂亮女孩下巴一抬，嘴唇一撇，“梁霄他是自己跟过来的，听说是有钱人的酒会，就巴巴地要过来，平时一副看不起人的样子，其实……哼！”

    赵辉似乎不太高兴，正要发作。宋程朝男孩招招手，“正好我喜欢这种朴实型的，过来这里坐。”

    那男孩愣一下，亦步亦趋走过去，在宋程旁边坐下。

    赵辉随口调侃两句，“宋总你这口味还真挺别致，艺术家就是和我们不一样！”

    自从知道宋程学过画，赵辉就经常用艺术家调笑他。宋程也不在意，原本他就对这些酒会没什么兴趣，犯不着为了一点小事和他们起冲突。

    梁霄坐在宋程身边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塑，宋程递一个酒杯给他，朝里面倒了点酒。

    “你可以不用喝，拿着装装样子就行。”宋程对梁霄小声说道。

    大约是音乐声音太大，梁霄没听清，他接过那杯酒，看向宋程，细长清秀的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将杯子举起，一饮而尽。

    “喂——”宋程有些懊恼，他这不是跟那些灌人喝酒的富二代们一样了么。

    他拽过梁霄，梁霄却以为他和别人一样，要动手动脚，挣扎着要推开宋程，却在下一刻又像石头似的僵硬不动，任凭宋程将他拉过去。

    “我是说，你可以不用喝酒，把杯子拿着装装样子。”

    宋程担心梁霄又犯傻，待会又把酒给喝了，这次干脆靠在梁霄耳边，把话一字一句说清楚。

    梁霄像是耳朵被烫到一般，点点头，揉了揉耳朵，表示自己听到了。

    宋程松一口气，又倒半杯酒，让梁霄拿着，装模作样靠在他身边。

    两人都和这喧闹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贴近在一起，像是无比亲密。

    “其实我也不喜欢来这里，吵得要命。”宋程也不管梁霄有没有听到，反正听不到也无所谓，只要别人看起来，他们靠在一起亲密说话就行。

    “那你为什么来？”终于梁霄大约是察觉到宋程的无害，开始和他说话。

    “拓展人脉？”其实宋程不知道这所谓拓展人脉到底有没有用，他说完自己也笑起来，然后少少抿一口酒，“你呢，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梁霄侧过头，眼睫垂下，旋转的光影在他脸上留下光怪陆离的色块。

    宋程突然发现，这个男孩其实长得不比刚刚那些光鲜的学生们差，甚至他觉得梁霄比其他学生要更好看。

    他突然涌起一种冲动——创作的冲动。

    真好看啊……他想要画下来。

    宋程努力压抑自己的这种冲动，既然已经决定放弃，那么就不要再继续，这样拖泥带水，如果被父亲发现，又是大麻烦。

    “……我需要钱。”梁霄许久之后才说道，他的声音很轻，包间里的音乐很吵。

    宋程没有听见，他的思绪已经飞到别的地方，比如作为业余爱好的话，画画应该属于可以容忍的范畴吧——只是，每次看到他画画，父亲都大发雷霆，大概是因为这样会让父亲想到离家出走的母亲。

    聚会结束之后，赵辉还有别的几个富二代要再找别的地方喝，宋程则婉拒离开，他揽住梁霄的肩膀，两人并肩走出去。

    富二代们在宋程背后大喊他手脚真快。

    “走吧，我送你回去，你是回学校？”看那些人走远之后，宋程松开梁霄肩膀。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摸到梁霄的肩膀特别瘦，猜测是不是为了上镜好看，所以这些学生都要让自己保持体型。

    “我不回学校。”梁霄似乎有些冷，瑟缩一下，偷眼用余光瞟宋程。

    “那你去哪边，我让司机顺路送你。”宋程准备打电话给司机，尽管喝得酒不多，不过他不想因为酒驾被查，给家里添麻烦。

    “我……我——”梁霄双手攥住裤缝，酝酿许久才冲口而出，“我今晚不回去！”

    宋程愣怔片刻，微微在皱眉，将梁霄拽过来，嗅闻他的头发还有衣服，“确实有烟味，还有点酒味，就这样回去，肯定会被室友说闲话。而且时间这么晚了……”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两点，即使现在回去，梁霄也进不了宿舍，还会被管理员盘查。

    要不去酒店……感觉也不太好，带着漂亮男孩子去开房？说不定还会被梁霄质疑他心有不轨……

    宋程犹豫片刻，想了想，说道，“那去我……租的房子那边，有张床，也可以对付一晚。”

    那是宋程偷偷租的一套老房子，当做画室，平时压力大或者不开心的时候，会到那里画两笔纾解压力。

    由于画室不能被父亲发现，所以宋程也没有叫司机过来接他，而是叫一辆出租车，将两人送过去。

    大概以为宋程会住什么豪宅，结果却来到一个老旧小区，梁霄好奇地到处看个不停。

    宋程也没管他，租的房子是两室一厅，一个房间用来画画，除了画具和画架之外，只有两张柜子。另一个房间有一张一米五的小床。客厅有一张褪色的旧沙发。

    “你在这里将就一夜好了，明早回学校。我睡沙发。”

    他看到梁霄拽起衣服闻身上的味道，“你要冲个澡吗，不过换洗的衣服只有旧衣服，你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穿。”

    宋程偶尔会在这里住，所以有准备少量换洗衣物以及床品。

    梁霄站在那边半天，才缓缓点头，“嗯。”

    宋程将一套睡衣整理出来，内裤倒是有全新没有拆的，他连包装一起拿出来，递给梁霄。

    梁霄低着头对他说“谢谢”。他在里面洗了挺久才出来，宋程躺在沙发上，大约是喝了酒，他不太睡得着，索性拿出手机刷视频。

    “宋先生，我洗好了。”梁霄从浴室出来，拘谨地站在餐桌旁边，对着沙发这里说道。

    “那你去睡吧，这里没有吹风机，你把头发擦干，别感冒了。”宋程抬起头，挥挥手，让梁霄去房间里睡觉。

    结果梁霄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缓慢地靠近沙发，最后坐在宋程旁边。宋程放下手机，抬头看梁霄，“有什么事吗？”

    他看到梁霄细白纤长的手指，不停地绞住睡裤中缝，垂得很低的脸，只能看到白皙下巴。

    等了很久，宋程都不见他回答的声音，“你是哪里不舒服？是刚刚的酒有问题？”有时候那群富二代会做些恶劣行为，在酒里下药，宋程看到都会阻止。不过今天，他没有见到有下药，自己也喝了一样的酒，应该不会有事吧……

    莫非那些人偷偷下了，他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伸手触摸梁霄的额头。

    梁霄受惊似的浑身抖了一下，但没有逃开，任由宋程将手掌覆盖到他的额头。

    “好像，体温挺正常的……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如果有的话，我送你去医院。”宋程拿起挂在餐椅背后的外套，转过头询问梁霄。

    “宋先生！”梁霄站在那里喊了宋程一声，声音隐隐有些凄切的味道。

    “嗯？”宋程不明所以地回头。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梁霄，沐浴之后，在日光灯下，显示出原本的样貌，漂亮精致到几乎像是女孩一般的脸庞。窗外吹进来的夜风，将他的头发吹动，细长秀美的眼睛凝视宋程。

    “宋先生，你包养我吧！”梁霄急切说道，他又羞又怯，身体都在发抖，哑着嗓子喊道，“我需要钱！”

    宋程一愣，他没想到梁霄跟他过来是这个原因，需要钱……他从小没有为钱发过愁，即使父亲对他极为严厉，也没有从物质上面对他苛刻过。

    “你需要多少钱？”宋程沉默片刻后询问道，他想要知道多少钱，会逼迫这个看起来自尊心颇强的青年，说出让男人包养的话语。

    “十、十万……”梁霄一边说话一边抖，他的牙齿都在打战，发出“咔咔”的响声，“我、我母亲的医药费……心脏搭桥手术……需要、需要钱……”

    母亲的医药费……宋程忍不住想起离家出走的自己母亲，她不知道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十万对于宋程只能算是零花钱而已，他的卡里一般都有几十万余额，他平时也很少乱花钱，大部分都放在理财里，几年下来没动，现在几乎有上百万。

    “我知道了。”宋程虽然无法理解他愿意出卖身体的想法，但体谅到他对于母亲的一片孝心，决定帮助梁霄，“你把卡号告诉我。”

    梁霄大约是没想到宋程答应得这么容易，他也豁出去了，将睡衣的口子一颗一颗解开，露出白皙胸口，隐隐可以看到肋骨。

    宋程看到直摇头，“你也太瘦了吧，”把他的睡衣合起来，还将纽扣给扣好，“放心，我对你没有那种兴趣。”

    在梁霄耳中，就变成“你又瘦又干瘪，所以我对你没兴趣”，他顿时羞耻得从头一直红到整个身体。

    “我是个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钱可以借给你，不过你要写借条给我，要注明什么时候可以还清。”宋程并没有提出包养两个字，而是说出了“借”。

    梁霄的脸色好看许多，也不像刚刚那样紧绷绷，他轻声说道，“谢谢你，宋先生。”

    “利息的话……”宋程看到梁霄背脊一震，双手又在用力揪睡裤中缝。

    感觉像是在欺负小孩，宋程心里升起一股小小的罪恶感，决定不再吓他，“那你就当我的模特，绘画的模特，”又补充一句，“不是裸体模特，是穿着衣服的那种。”

    梁霄松了一口气，喘着气向宋程再次道谢，“宋先生，真的太谢谢你了。”他从换下的衣服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张银行卡。

    这梁霄不会是骗子吧……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宋程没有犹豫，接过银行卡，拍下照片，“收款人是梁xiao对吧，是栋梁的梁，霄是云霄的霄？还是逍遥的逍？”

    “是云霄的霄。宋先生，您可以把手机号码告诉我吗？”梁霄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新建联系人。

    “可以。”就这样两人顺利交换联系方式。

    大约是心事得到解决，梁霄心情放松下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即又捂住嘴巴。

    “你困了吧，现在很晚了，你快点去睡觉。”宋程赶他去房间里睡觉。

    梁霄不肯走，“宋先生你去床上睡觉，我在沙发上睡。”

    “我懒得洗澡，去床上睡会有味道，到时候还要洗床单换被子，很麻烦的。你快去，我还要玩一会儿手机。”

    这样说完，梁霄才慢慢踱步到房间，又回头望一眼宋程。

    宋程朝他挥挥手。

    经此一幕，宋程哪里还睡得着，索性来到隔壁画室，开始画画。

    这一夜，他一直在想自由和不自由的问题。

    他物质无所缺，但是没有任何自由，需要走父亲安排好的道路。

    梁霄读戏剧学院，有自己的自由，但是却受困于金钱，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惜扯下自尊踩在脚下，求男人包养。

    到底谁比较凄惨。

    “没有钱会比较凄惨啊……”宋程不由得开始察觉自己的胆怯和无耻，那时候，mama离家出走之前，曾经问过他，要不要跟mama一起走。

    比起绘画，他更怕失去优渥生活，他没有和母亲一起走。这对于一直教他画画的母亲而言，应该是最大的背叛。

    如果……如果母亲生重病，也需要钱的话，他能做到像梁霄这样，不顾一切去拯救她吗……

    宋程无法想象那样的情景，怯懦又胆小的自己或许什么都做不到。

    黎明时分，窗外似蓝非蓝，像是蒙上一层灰，就像他自己的心情一样。他的笔不停地画不停地画——

    这幅画就是后来主卧的那幅蓝色主题的画。

    “宋先生！宋先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宋程笑笑，缓慢答道，“我和梁霄是在酒会上认识，不算特别熟。”

    这时候梁霄打完电话，朝两人这边走过来。

    罗艺迎上去，忍不住问：“你找江律师干什么？”

    “我委托他帮我把上城和京城的五套房子卖掉，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画之类。”梁霄看着宋程，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程被他看得发毛，联想到之前梁霄说到要帮他还债的话，顿时脊背都开始冒汗。

    “你卖房子干什么？还有那些画不都是你最爱的吗？你要那么多钱干嘛！？”罗艺倒吸一口凉气，发散思维到圈子里那些阴暗事情，“你是赌博还是吸毒了！？”

    “都没有。”梁霄摇摇头。

    罗艺刚放下心，想再细问。梁霄突然指着宋程说道，“我要钱，是为了给他还债，三亿。”

    “什么！还债！三亿！卧槽！卧槽！卧槽！”罗艺难以置信地望向梁霄，然后又望向宋程。

    宋程仿佛看见他头顶飘过放大加粗弹幕——

    “不算特别熟他会卖房子给你还债三亿，你骗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