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善恶
钟英所有的幻觉都围绕着程柏青,如果治好了,就意味着他再也看不见程柏青了,那些偶尔出现的鲜活场景会彻底消失。 他明白有病就治的道理,但感情上他做不到,后来便再也不问了。 医生们的答案永远不是他想要的。 “哥……”熟悉的声音出现,就响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他,“注意安全。” 钟英闭了闭眼睛平复心情,缓了口气,拍下照片,用来交任务。 现在怜悯又有什么用,这些人罪大恶极无一例外。 许同傲看见他交付任务,在那个APP上询问:“有什么心理压力吗?” 对于这个人,钟英的看法日渐复杂。许同傲像一个恶劣的导师,教导他指引他,给予他适当的选择,在无形之间将他拉入深渊,可又像一个旁观者,静静地观察他,陪在他身边,从来没有远离他。 钟英没有回答,点击“交付任务”,确认了任务完成,手机振动,提示他佣金到账。 钟英努力放平心态,把杀人当工作,可这不是一蹴而就,他晚上还是做了噩梦,惨死的毒贩一遍一遍在他梦里被杀死,血花违反物理学,溅了他满身,又源源不断地从毒贩脑袋上的血洞中涌出,几乎向他吞没。 “哥!” 声音短促有力,带着焦急,如惊雷一般在钟英耳边炸响,震得他头皮一麻,大汗淋漓地从噩梦里醒来,大口大口喘息,环顾四周,仍是漆黑一片,倒是隔壁传来断断续续,微弱的呻吟声。 混乱的思绪混着噪音,后半夜钟英没睡着,在床上躺到天亮。 钟英的融入佣兵团,融入的不是社交圈,而是生活习惯。 独来独往,账户里有大把的钱,视人命如草芥,警觉,挣钱是为了杀人,杀人是为了挣更多的钱,然后杀更多的人…… 他陷入一个古怪的恶性循环中。 他曾经以为自己在做过许多任务后就会习惯,习惯藏于暗处,习惯杀人,习惯把人看待成金钱……但他没有,他在越来越习惯这种生活节奏的同时,那些死去的人却牢牢扎根在他的脑海中,他们临死前的样子总是挥之不去,习惯在深夜找上他,要他偿命。 但令钟英庆幸的是,程柏青总会在深夜叫醒他,有时叫他名字,有时叫他哥,有时候也会大喊一声滚,钟英就会在这种声音中清醒。 身体异样的冰冷,偶尔出现的幻觉,驱赶梦魇的低喝……他们共同组建成了现在钟英所能接触到的“程柏青”。 钟英夜里被叫醒后便很难再睡着,大多数情况下会在愣神一段时间后起来运动,俯卧撑引体向上……又或者对着沙袋练拳练腿,又或者坐在窗户边拆开配枪,再组合,再拆开再组合…… 直到天亮。 这无聊的一夜就算过去了。 中间某次任务时,钟英看见了索刚,这个皮肤黝黑的中东人叼着烟,和朋友用泰语交流,其中夹杂了一些yin秽的短语,钟英能听懂一些,加上那些猥琐的表情和笑容,不难猜出他是在朋友交流昨晚的战绩。 钟英只用一瞬间便做出决定,手机上点击提交任务,便隐藏在阴影中,等待机会。 他和索刚之间本就有矛盾,更何况索刚还是艳姐的人,他不会特意去杀索刚,但碰到了没有放过的道理。 佣兵生活让钟英学会了“隐匿”,在黑暗中紧紧盯住某个人,在合适的时机中暴起,将猎物一口咬死。 索刚的生活简单粗暴,单调乏味,除了跟着艳姐手下的大哥们打打架和运货,就是定时定点吸毒,没有女人,常去嫖妓。 钟英跟踪索刚到了附近一家有名的酒吧,从偏门进入,伪装成员工,顺着记忆,率先到了索刚常去的客房。 说是酒吧,实际上是妓院,大多数员工无论男女,都可以包夜,部分还可以陪客户吸毒,有时多讨两口毒品,有时为了多挣点钱。 钟英刚到这边卧底时常来,他跟着的大哥喜欢嫖娼,他必须过来守门,时间久了便熟门熟路,隔了一两年还能记得怎么走。 不过这里的员工全是生面孔,见不到熟人,让钟英松了口气。 钟英躲到门后,从兜里摸出口罩带上——门在靠近墙角的位置,向内开,打开时会有一个视线死角。 很快索刚的调笑声便传来了,妓女跟着呵呵直笑,两人在开了门,在门口接吻,粗重的喘息隔着一层门板,钟英握紧匕首,放缓呼吸等待机会。 高跟鞋哒哒敲在地上,两人推搡着进入房间,索刚一脚踹上门,压着妓女倒在床上。 酒吧开在红灯区的边缘,虽偶尔有混乱,但枪声依然极为明显,钟英悄无声息地走到索刚身后,猛然压在他身上,匕首紧贴索刚颈边,另一手捂住妓女的嘴,防止她尖叫引来妓院的打手。 妓女脸色惨白,因为被压在最下面,挣扎显得分外无力,对上钟英凶狠的眼神,最终老老实实不在挣扎,哆嗦着不敢说话。索刚上下都是人,脖子边就是匕首,回头都不方便,一时也想不到是谁要来打劫自己。 钟英双腿绞住索刚的腿,不让他挣扎,低声问:“艳姐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索刚身上不干净,也这样打劫过别人,心下不算慌张,只想着对方有条件,好好回答自己未必会死,只是艳姐失踪已久,他们这种最底层的人根本无从得知对方去路。 “不知道,她失踪很久了。” 钟英问的每一个人都说不知道,索刚这样回答不算意外:“知道了。” 但他此行的目的是杀人,不是问答。 钟英瞥一眼妓女,手刀打在她颈边,妓女双眼一翻失去意识,昏过去了。 这一下太快,索刚没来得及抓住机会,就被对方捂住嘴抱住头,拧断了颈椎,死得干脆利索悄无声息,也没有价值。 妓女尚算无辜,无非讨口饭吃,没必要非要把人弄一脸血。 钟英从索刚尸体上下来,收起匕首,打开窗户,观察附近地形,灵巧地爬出窗户,抓住旁边的管道,三两下便下去了,随手丢掉口罩,重新融入黑暗之中。 红灯区永远不知道会来什么人,这附近监控别说能有多少,少数存在的那几个要么坏了要么关着,没人看得见他。 回到住处洗澡,钟英仰着头冲水淋浴。 杀死索刚没有任何用处,甚至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可有时人就是这样奇怪,说废话做无意义的事,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心情能好一些。 钟英抬起手搓了一把脸,人死了,他心情也没有变好。 裹上浴巾出来,钟英看向屋子里的全身镜,精壮的男人身上带着水珠,零星的疤痕挂在身上,和镜中的自己对视,头发还是湿的,水珠顺着发梢落下,钟英有瞬间的晃神,随后在那双略微凹陷,明显休息不足的眼睛中看到了凌厉和冷漠。 钟英垂下眼睛,撩了一把头发,坐到床上查看APP的消息。 许同傲确认任务完成,佣金划入了钟英的账户。 丢开手机,钟英闭上双眼躺在床上:“小树,我知道你在。” “哥。” “我这样是对的吗?” 程柏青手指轻点他的胸口,慢慢下滑,轻声说:“没有对错,你做了你该做的,并不只有警察才能惩恶扬善,任何人都可以。” 惩恶扬善是两件事,有时甚至不存在必要的因果关系,惩恶未必为了扬善,扬善时也不一定需要惩恶才能实现,只是因为“打倒邪恶,正义必胜”他们才被联系在一起,常常同时出现。 “哥,你不需要怀疑自己。” 钟英在这种时候真的会认为那些医生说的是对的,他想象出一个程柏青来开解他心中的矛盾,让自己活得更轻松一些。 程柏青俯下身,吻住钟英,手解开他的浴巾,握住他尚未勃起的性器揉弄。 钟英被摸得有些意动,如果小树真在,他一定会把人按在身下,狠狠cao他,可他只有一把空气。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喊钟英:“柏树!开门,有事!” 钟英骤然从那种朦胧的气氛中清醒,身上的程柏青消失不见,只有他身上还泛着微微的凉意。 “等一下。”钟英深吸一口气,听出是埃迪森,大约有急事,裹好浴巾便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