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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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鉴做梦了,是庞蕴,他小心翼翼远远地打量着他,他也看着他,那挺拔蕴藉的样子像是一支竹,叫人不敢靠近,是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庞蕴是质子,总之身边都是跟着人。 明里照顾,暗里监视。 “公子!” 宫人挡在他面前,紧张地打量着他,生怕他哪点坏了,仿佛在护着一位娇小姐,萧鉴惊讶地问那是谁,庞蕴身穿着麒麟外袍,五官极浅淡要经过他。 人没到跟前,宫人挟着几分鄙夷,说那是尤蚩蛮地来的质子。 萧鉴第一眼就记住了庞蕴那双极为沉静的眼睛。 萧鉴父辈皆是权贵,与庞蕴也只是每年宫宴见面。 有一年李宜得了一只狼犬,不让他碰,萧鉴馋得很,趁着宫人休息磕磕绊绊拉着狗去玩,他不知道这头犬是李宜拉在外头斗狗的,血性未消, 最喜生rou,等到无人处,差点就扑咬下萧鉴的一条手臂。 年幼的萧鉴吓得一动不敢动,只听一声凄厉的嚎叫,温热的血洒在了萧鉴脸上。 庞蕴将石头扔在一旁,萧鉴差点就没命,吓得急急抱着庞蕴的大腿,摸着自己的手发现还在,倏地,哭得泪打湿了庞蕴的衣摆,还使劲将血都揩在了庞蕴身上,生死旦夕,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萧鉴年幼,落了大惊,病了好一场,混将此事忘得透透的,而庞蕴却因为打死了李宜的狗彻底得罪了他。 寿呤掀开帘幕就看见萧鉴醒了,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却不出声,寿呤连忙去到门口把太医请了进来。 庞蕴在内殿小几旁看书就听见阑序急切的声音,没过多久萧鉴带着股浓郁的药味扑到他怀里。 庞蕴微愣,轻拍着他的背,阑序别有一番豫言地看着他,牧歌眼神又往萧鉴身上瞟,庞蕴冲他们做了退下的手势。 牧歌退了出去,有种怯怯的兴奋:“师傅,王上这是……” 阑序顺着他的话说:“王上心里有数。” 萧鉴额前的发被汗湿了,他慢吞吞从庞蕴怀里出来。 庞蕴看了一眼他的脖子,萧鉴识趣地自己捂了捂脖子,庞蕴按住他的手指,皱眉:“别碰,做噩梦了吗?脸色这么难看。” 梦里那股血腥味道仿佛蔓延在他鼻尖,梦里的他还很小,他连忙点头:“我梦见我被一条恶犬追,是王上救了我。” 庞蕴看见了他眼中隐有泪光,擦了一下他的眼角:“梦都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萧鉴闻言,眼中水气更甚。 只有他知道那不是梦。 “王上……昨日是真心要送我走吗?” 庞蕴实话实说:“是,不过你只有昨日那一次机会,没有了,便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算是跟孤撕扯在一起了,孤死也会带着你一起。” 萧鉴眨了眨眼睛眼睛。 “你知道为何他们都催着孤留一个子嗣吗?因为孤对尤蚩已经无用了,许是造孽太多,尤蚩皇室本就短命,两年前孤伤得很重,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你非要在孤身边,孤也护不了你多少年,孤说明白了吗?” 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画像,想起庞蕴布满了各样伤疤的上身,唯有胸口那一处,看得出伤得那样重,只有影响了寿命,才能让明明正处盛年的帝王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说得这样狠心,再埋怨不甘,明明大婚前夜,庞蕴被他气极了也只是拉着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咬得那样重,都出了血,然后扇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倒在地上,冠发凌乱,很久都没抬起头,庞蕴一句话也没有,就离开了,可第二日他就被人蒙着眼睛秘密带走了。 再见面他再也问不出一句“当初为何放我走”这种话,因为庞蕴不再爱萧鉴。 “我不走。” 这次他不想再逃了。 天刚擦黑。 月光绰绰照出人影,一道沙沙的声音的过后,从树阴中走出来一个人,是个小个子男人,穿的是前庭宫人的服饰,他朝着背对着他的人影跪下。 “王宫里其他钉子都被铲除了,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那小个子男人庆幸地道:“奴是顶着一尤蚩人的名进来的,他们暂时没查到奴头上,易云公主不日就会抵达尤蚩,王爷有信要给公子您,王爷的意思一定要从中作梗尤蚩王和从阳公主的联姻。” 说罢,他伸手奉上了装着信的小竹筒。 萧鉴转过身,他一只手伸手去接,另外一只手却熟练地把匕首从腰间抽出来时,月光照亮刀面反射进他冰冷的眼底,里头是一片平静的黑,那矮个子男人脖子间一道血痕。 “……公子,为……为什么?” 他一张嘴就是一道短促的气音,他流了这么多血,萧鉴把刀收起来,刀柄顶在那男人的头,轻轻一顶:“只有你死了,我才是清白的,你这是为燕国,为李宜的大业献身,去吧。” 血慢慢从喉咙里渗出去,那男人倒在地上,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合上了眼睛。 萧鉴扫完那封小信,就沉入了一旁的莲花池中,他将匕首放在那矮个子男人手中,一扬手在胳膊上来了一刀,两刀,他咬紧牙关伸手抓了一把血往身上蹭,将匕首踢在一边。 而后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往外跑,脚底还胡乱地一滑,大叫着救命。 玄凌殿内。 萧鉴身上只披着一半的单衣,因为失血,他面上有些恍惚,庞蕴亲自给他包扎,萧鉴还打着哆嗦。 庞蕴说了句“好了,别抖了”就将手里的刀扔在一边,拿起一旁的湿帕替萧鉴细致地擦了擦脸和手指,他凑近来把自己的脸埋进了庞蕴的胸口处,这么看上去,睁圆眼睛毛茸茸的,配上那张长得漂亮的脸,像是只受惊的小畜生。 庞蕴来回抚弄了几下他的头发,似乎在思考:“你确定那人是李宜的人?” 萧鉴“唔”了一声:“他冒充是文宣殿的宫人,谎称您宣我,将我越带越僻静,我察觉到不对一慌,一慌就想逃,谁知他就想置我于死地,他说……” 庞蕴手掌扣着他的后颈,轻轻地给了他一个力道,在给他说下去的底气。 萧鉴声音很闷:“他说王爷不打算留着我,要杀我,我想弄出声音引人来,可是那地方太偏僻了,没人听见。” 萧鉴躺在里间隔着屏风,就听一声巨响,是庞蕴在训人,宫中的近卫统领高回成跪在地上,身边是差点砸中他的砚台,高回成战战兢兢:“是臣的疏忽,才放了这么一个漏网之鱼在宫中威胁到了王上和公子的安危,臣甘愿领罚。” 庞蕴冰冷的视线往他身上一扫说:“若有一次,你便不用再来见我了。” 高回成一个头磕得实在:“臣愿意用命做担保,绝不再犯。” 萧鉴伤得是左臂,他歪靠在床头,那两刀没割在要害,却失血多了些,头两天一直觉多,庞蕴来看他,他让寿呤退下,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外头下着雨,萧鉴看着他:“王上以前亲自给人也喂过汤药吗?” 庞蕴将碗搁到一边,淡淡道:“我敢喂,谁敢喝吗?” 萧鉴粲然一笑,撑起身子往庞蕴唇上碰了一口:“我敢啊。” 庞蕴舌尖尝到了那苦味,皱了皱眉。 突然,阑序进来。 庞蕴让他有事说。 阑序低头:“王上,易云公主前脚刚入王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