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姜淹,她曾对你做了什么
徐喜醒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腿,都还在,只是因为被喂了药而没有力气。姜淹没有砍掉他的双腿,因为他没必要砍了,徐喜再也逃不出这座幽暗狭小的阁楼了。 徐喜冷冷地一直笑,笑着笑着就流下了眼泪。 一切都是错的,从一开始全都是错的。 徐喜在小黑屋里悲哀地想。 姜淹曾经说只有他能欣赏他的,只有他会爱他一辈子。 那也只有他徐喜能忍受姜淹这个变态非人的折磨。 换个人来,现在早都崩溃了吧。 他当时真还不如跟朴成一起从楼梯上摔下去,摔死得了。 可是他熬了这么久,本以为慢慢地姜淹已经有所改变,但其实他根本什么都没改变。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期待一个疯子会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爱你?别做梦了,你这不是试过了吗?不是一切又回到原点了吗?不,甚至比原点更糟糕更糟糕…… 为什么就是不信他?为什么他的控制欲这么强?为什么偏偏要把他绑架?逼着他写垃圾给他看,疯子!疯子! 徐喜难过得哭了。 脑海里全都是他们俩在床上彼此爱抚的时光、讨论剧情的时光,一起看电影的时光,还有他“放风”的时光…… 该死的,那个变态对他做了那么多恶心的事情,他现在能想起来的居然全是开心的事。 他也疯了。 他想到不久前才跟姜淹重温的电影——那是他们都非常喜欢的片子,他跟姜淹,他们两个,有太多共同的喜好可以分享、太多共同的话题可以聊一整个晚上——在里,疯狂扭曲的纳粹军官高斯叫嚣着,誓死要把犹太少女海伦带回维也纳,跟他,一个纳粹战犯,一起生活。 但是他最后妥协了,放走了她,而自己则带着满身罪恶死在了绞刑架上。 可是姜淹永远不会放手,不可能给他一点点真正的自由。 曾经让他短暂地走出别墅,是为了更长久的监禁。用温柔的表象,施加牢不可破的桎梏。哪怕是犯罪,哪怕要杀人,他也不会放手的。 姜淹还不如一个纳粹。 ︿︿︿︿︿︿ 徐喜连绝食抗议的机会都没有。姜淹开了阁楼的门给他送饭,他不吃,姜淹就强行给他喂,一个挣扎一个强硬,弄得两人浑身都是黏糊糊的食物残渣。 “你不吃,我就给你打营养液。”姜淹擦擦身上的食物污物,冷冷地对徐喜说。 “你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杀了我,反正你又不是没干过。你杀不了他们,可以杀了我啊。”徐喜在姜淹离开前对他冷笑嘲讽。 “别说没用的话,等你认错,我就会放你出来。” “我错什么了?你个神经病!你去死啊!”徐喜暴怒,把食盒全都砸在姜淹头上,汤汁流了他满头满脸。 姜淹没有说话,他端着饭盒转身出去,锁上了门。 门缝中最后溜走的光线照亮了姜淹兜里的猫咪钥匙扣。 徐喜又深陷于无尽的黑暗中。 ︿︿︿︿︿︿ 小金鱼没有死,姜淹把它们捧起来放回鱼缸里继续养着。 他坚信他跟徐喜的感情也不会死,他总能挽回的。 在把徐喜关在阁楼黑屋的时候,他发疯似的去翻那些被他翻烂了手稿和打印稿,试图从上面找到徐喜再次想要逃离他的原因,想要找到爱人留给他的启示。 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那就只是一本而已。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不管是作为读者,还是作为恋人,他都强烈地爱着他。他不也爱上他了吗?他亲口说过!他也相信一定是如此!他们彼此相爱,为什么还不能在一起?为什么! 他自己为什么老是失控呢?姜淹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姜冬,是姜冬唆使的。 姜淹这才开始重新梳理自己的思路。 他万万没想到,原来母亲死后,是父亲继承了她的衣钵啊。 姜淹冷笑一声,这一家人,还真是不得善终。 他久违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姜冬控制不住地激动,这是儿子多少年来第一次给他主动打电话。 “小淹?” 他长久地沉默,然后严厉质问: “是你逼徐喜离开我的?” “什么?” “我说是不是你怂恿他逃跑的!回答我!”姜淹在电话里怒吼道。 姜冬在电话另一头梦回那个姜淹冲着他发火的下午,那是他第一次认识到他儿子的另一面。 “我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大……” “我没有压力,你跟我说你到底跟徐喜说了什么!他为什么又要背叛我!你说!你说!” 姜冬觉得要是自己站在儿子面前,能立刻被儿子撕得粉碎。这种压迫感和恐惧感不是一个父亲该有的,对面的愤怒和让他恐惧的源头也不是一个儿子该有的。 姜冬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我,我跟徐喜说自己认识逢春出版社的人,让他不要去枯木了,我看他犹豫不决,就让他赶紧做决定,从枯木跑出来换个地方……枯木它……它很剥削作者,把人很快套牢,就……我们医院的医生因为出书的事跟枯木打了不少官司,所以我就跟徐喜……” 姜冬害怕姜淹再次逼问他,为什么要管徐喜的事?你有什么企图? 他居心确实不良,他的企图就是想通过帮助儿子的爱人跟儿子缓和关系,但没想到闹得更糟了。 但是姜淹没有问他,因为姜淹毫不关心。 他只是从父亲那儿知道,这回是他错了。 徐喜还被他关在阁楼的小黑屋,已经是第三天了。他现在放下电话就要去解救被他监禁的爱人。 “再也不要来找我,也不要来找徐喜。”姜淹跟父亲厉声道,“不要跟母亲一样让我觉得恶心至极。” 姜冬愣住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这个名为父亲的人,从来跟不上他儿子的节奏。就像几十年过去,他从来不知道当年姜淹为什么跟他发火,为什么那么恨他,恨了他这么多年。 但是不管姜淹如何辱骂他,他都不能忍徐喜儿子在他面前羞辱亡妻。她的死已经很悲惨了。 姜淹刚要挂电话,听见他父亲在那边颤抖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mama?她死得突然,你对她就没有一点点同情吗!”姜冬也高声道。 “你对我有过同情吗?”姜淹反问道,“爸,我早就跟你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了吧,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你都是如此愚蠢,如此自私,在她那样折磨我虐待我的时候,哪怕你站出来一次,我跟她,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像正常家庭那样生活!我不会疯得这么厉害,她也不会死!是你杀了她!也毁了我!” “姜淹……”姜冬在巨大的震惊中跌坐下来。他努力回想往日的一幕幕,妻子活着的时候,她什么时候虐待了亲生儿子?是他在医院做手术不在家的时候?但他从未见姜淹身上有任何伤痕,也知道妻子温柔可亲,不可能对儿子恶语相向,反而是把家里前前后后照顾得非常仔细,对儿子更是不用说,姜淹从小到大都在母亲的教育下懂事体贴,学习优异人缘也好,一路顺顺利利地毕业工作…… 他死活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所有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啊! 家长会,家长会…… 姜冬絮絮叨叨,他想起那次家长会,是最开始发现姜淹异常的时候。 跟那个有关? 那是姜淹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那天他突然给还在医院工作的姜冬打电话,哀求他参加他的家长会。 他当时答应了,但是后来跟妻子聊天的时候说起来这事,妻子说你不用去了,你好容易休息一次,就在家多睡一会儿,我去。 他反正也懒得去,正嫌麻烦,他连儿子是几班都不知道,去了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让熟悉一切的妻子去。 而且本来就姜淹的家长会都是妻子去的,他从没去过。 但是得知父亲没有来家长会,姜淹气得暴跳如雷,歇斯底里地跟姜冬乱吼乱叫,像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把姜冬都吓住了。 可是除此之外,他觉得没有任何异常啊? 那当时儿子为什么不想让母亲去参加家长会? 姜冬陷入了痛苦的思索。 他找不到妻子的问题,只能不断在记忆的海库中发现儿子在变得越来越异常。 反而在妻子死后,儿子才慢慢变得跟常人一样,生活也步入正轨。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你和mama到底发生了什么?”姜冬忍不住问。他要知道真相。 姜淹冷笑一声,现在才问?太迟了。 “你知道mama死的那天,我有多高兴吗?我最害怕的事就是她突然复活,有一天又开门回家了。” 姜冬听着儿子冷冰冰的话,感到一阵恶寒。 “她死,是她活该。她早该死了,在生我之前她就该死了。” 姜淹没有为了故意气父亲而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他无法承受这么多年对父母的怨恨,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妻子死亡的真相,姜冬真的会以为儿子才是杀妻凶手。